遥远的苹果
2016-09-10王智君
王智君
我的亲爹在逃荒去东北的路上饿死了,我随娘改嫁给一个姓王的“跑腿儿”,我的后爹黄白镜子脸,心眼儿不是很坏,当别人说三道四,尤其是多事的后奶唠叨白养活个外姓人时,后爹的脸会变得铁青,我和娘大气都不敢喘。
我10岁那年,在县城上班的三叔回村,我在村口看到了他,他拎个提包直奔后奶家。我猜想提包里一定有不少好吃的。
果然,刚进家门,我就瞧见后奶手里拿着两个小苹果在和娘嘀咕着啥。见我进屋,后奶迅速地把苹果塞进娘的围裙兜里。我假装没看见,走到水缸边咕咚咕咚喝了半瓢凉水。
后奶看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往外支我:“大小伙子了,就捡那么点柴火,还不再去多捡点。”我抹了一下嘴巴上的水珠,转身走了。其实我没走远,藏在门后偷听。“他三叔回来,拿了几个小苹果,二叔那边还有一帮孩子呢,给你们两个。”这是后奶的声音。我心里想:真偏心眼儿。我身下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都是后爹亲生的,显然两个苹果没有我的份儿。
我的眼泪悄悄淌下来,一直淌进嘴里,味道不是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发咸,而是发苦发涩。
天黑以后,全家人关灯上炕睡觉,娘偷偷地下炕切苹果,切苹果的声音使我咽了一大口涎水。娘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双脚好像已站在我头上的炕沿边,我仰脸一看,没等辨认清娘的脸,一长条苹果就塞进我的嘴里。这条苹果是一个苹果的中間部分,因为苹果的小尾巴还在上面。我眼睛一热,喉咙发紧。我舍不得马上嚼碎嘴里的苹果,含在嘴里吮吸着它的汁液,好让美好幸福的母爱久留一会儿。
这时,后爹咳嗽着下地,这是他到外屋马桶撒尿的前奏。我把头缩进被窝,想趁这段时间把嘴里的苹果嚼碎咽下,以防止后爹看到我娘给我苹果。果不其然,大脚板趿拉鞋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我快速地胡乱嚼碎嘴里的苹果,可火柴棍儿长短的小尾巴,怎么也嚼不碎,情急之下把它和苹果核一起咽进肚里。别说它是一个苹果的小尾巴,哪怕是个小刀片,为了不连累命苦的娘,我都会毫不迟疑地把它吞掉!
苹果的小尾巴硬生生地划着我的肚皮儿,今天我都能感觉到它的讨厌。我紧闭双眼还装出睡熟的呼噜声,突然一只粗糙的大手往我被窝里塞进一个圆圆的大苹果,后爹的背影离开后,我把苹果贴在胸口怎么也睡不着。滚烫的泪水刹那间迷蒙了双眼,并从眼角滚落。我狠狠咬着被角,以防哭出声来。我哭母爱的偷偷摸摸,我哭对后爹的错怪,我哭我苦命的甜蜜……
紫柠檬摘自《遥远的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