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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有一首歌

2016-09-09回族丁林霞

回族文学 2016年3期
关键词:粮站回族女儿

[回族]丁林霞

心里有一首歌

[回族]丁林霞

念小学六年级的女儿说,老师要求写有关民族的作文,我说咱们是回族,只是福建古田的这支丁姓回族历史太久远,现在要说最早从哪里来,也说不出所以然了。

一筹莫展的女儿查百度时,我用手机播放了歌曲《父亲的草原 母亲的河》。其中有这样的歌词:“虽然已经不能用母语来诉说,请接纳我的悲伤,我的欢乐,我也是高原的女儿啊!”我不知道女儿听懂多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会儿她最纠结的应该是如何写好民族这篇作文,她心中一定有种难以言说的情愫在滋长。

鲁迅文学院第十八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的同学来自祖国的天南地北,常有同学在微信群贴图秀故乡,我也跟着谈起屏南,分享在屏南城关粮站的童年回忆。粮站很大,正门对着县城主大街,一面与城中村毗邻,另一面以溪为界,这边是城,那边是村。听得到溪那边的鸡鸣,看得见那边炊烟,偶尔还能听那溪边洗衣的妇女扯着嗓门说闲段子,当然更多是看到对岸成群结队的孩子在追来逐去,跑累了,宽大的汗衫短裤随手一扯,精瘦的身子哧溜一下像泥鳅似的钻到溪水深处……粮站里的人说,那是一群野孩子,但这充满野性的乡村情趣却让我羡慕。每次站在溪边,我都会在心中演练:这么浅的河流,要踩过哪几块大石,最深处是哪,有没有垫脚的地方,最多在哪里会湿身,就能到河对面……小女孩的心中,仿佛蹚水而过就是英雄壮举似的,可惜最终还是一次也没敢试试。

倒是小升初那年暑假瞒着家人说去晨跑,其实一早偷偷和小伙伴们骑自行车去白水洋,这样“野”了一天的结果,是被母亲罚我禁足一个月,活动范围只限在粮站。好在城关粮站那么大,一座连一座的粮仓就是我的游乐园。粮仓里的麻袋叠得那么高,全是大豆、大米、玉米,我光着脚丫在一垛连一垛的麻袋上爬上爬下,更有时躲在麻袋间的缝隙中,捉迷藏的小伙伴们怎么都找不到我,就连粮库门口运送粮食的输送带也常常被我们当滑梯玩。

远方的同学惊叹:别人当年正饥,你在米中游戏!我恍然觉醒,托粮站的福,我的童年衣食无忧,在同时代中算得上奢侈了,粮站不仅盛满小城百姓的粮食,也盛满我童年美好的回忆,不知不觉成为我生活故土的标签。

暑假去屏南,我带着女儿走过小城的弄巷,指着眼前一排排拔地而起的水泥楼房,对女儿说,过去这一大片都是城关粮站的地方,妈妈住的宿舍房间就在这里。我跺了一下脚,示意一下方位,接着说,站在窗口就可以看见消防员在粮库前的晒谷场进行消防训练。粮库边上还有个粮食加工厂,一次半夜睡不着,偷偷起床游荡,却发现粮食加工厂灯火通明,原来是在做豆腐。我跟着一个眼熟的阿姨一起参与做豆腐的整个流程,等豆腐做成,天明了……我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眼前就是昔日的城关粮站。

女儿环视着成排而立的水泥楼房,试图从中找到半点儿痕迹,最终说:可惜都没有了。我这才意识到,即使我再详细地描摹,因国企改革,地处黄金地段被拍卖解体的粮站,还是成了女儿没有见过的故乡,那些承载着我生活记忆的粮站印像成了我一个人的故土。

妈妈在什么学校念书?仿佛感受到我的忧伤,女儿换了个话题。

我兴致又起,说在屏南实验小学、屏南一中念书,离这里都很近。那时五分钟不到就到校,有时候睡懒觉起得迟了,扒拉几口饭菜就跑去,常常嘴里的一口饭还没吞完,就到实验小学门口了。我用手比画着方向,仿佛终于找回一条自己的根,兴奋地说着往日的情形。女儿也很感兴趣,说去看看妈妈的学校吧。

我比画的双手顿时杵在半空中,数秒后悻悻收回。几年前屏南实验小学已经完成异地搬迁。有一次,我问候屏南一位政协委员,他说正在屏南一中调研整体搬迁的事情。我一急,说实验小学已经整体搬迁了,县里还要动一中的念头?我的母校就这样一个个没了。他说他也不想,但没用。前不久,一位初中同学对我说屏南一中不久也要搬迁。至于什么地方,这个同学说,远到连屏南本地人都说不出来名字的地方。看来,那个政协委员最后还是没能将我的母校留存。

学校,母亲读的学校,女儿喜欢看母亲就读的学校,我想她一定是想看看母亲的学校比得上自己的学校吗。我喜欢她这样想,在对比中她心中就有标尺,就会有过去、现在、未来,就有大格局。我也想带孩子去我的母校。虽然没有女儿现在就读的学校规模大,却一样是我们的学校,这里有汉族、回族,还有畲族。

我连自己的梦都滋长在这里,我想和女儿分享我是如何立志、如何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而踏实前行的过程。

虽然,上学的路打死我也不会走错,可眼下我该带女儿走向哪里呢?代表生活故土的粮站已经解体,母校早被整体拆迁,时过境迁,只有我心依旧。拆得掉的是学校,断不掉的却是我学识的根。我牵起女儿的手,领着她走进搬迁后的新实小,研读墙上“好德 博学 明志”的校训,登上一百二十五级的一中台阶,向她诉说学校的过去、现在,描绘学校的未来。

早就明白,随着社会的发展,寄托念想的地方一个个终将消逝,但总有一些东西在召唤着你,让你再回首。

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回屏南小住几日。有别地的朋友问我,屏南那么好吗?都玩什么?其实只是聊天散步,简单生活,却无比舒爽闲适,说不上缘由,只是因为在屏南,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心就安定。

我曾在女儿还很小的时候,就带着她回到屏南一个名叫福善的小村子里,领着她缅怀宗祠里的祖宗,久久抚摸大理石上镌刻的捐款名单中已逝亲人的名字。女儿有些惊诧,都没有姓“丁”的,怎么是我的祖先?我告诉女儿,每个民族的祖先都值得缅怀,我们血统中也有一半是汉族。

鲁迅文学院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第十八期学员进行联欢时,来自祖国各地、十多个少数民族的五十多位同学欢聚一堂,他们或者少数民族盛装,或者平常服饰,站在教室中间载歌载舞,因为来不及准备,不少是清唱,但少数民族同学像是天生的文艺表演家,轮流表演着代表本民族的歌舞,精彩至极。关注我的朋友们看了我上传的那么多小视频,强烈要求上传我的节目。我默不作声,他们不知道,渴望寻根的我,这不知道拿什么去展示本民族风采?

和上课时总是坐在第一排不同,我小心翼翼地站在外围欣赏表演,不敢妄自走近一步,终于见到回族同学的表演了,诗歌朗诵,清唱歌曲,站在边上的我听得凝神,连呼吸都赔着小心,仿佛多听进去一些就能离母族更近些。

几个月后,我终于站在泉州清净寺前,望着这座全中国最古老的清真寺,内心渴望接近,双腿却踌躇不前,我怕自己的大汗淋漓配不上他的清净纯洁,怕自己的风尘仆仆配不上他的恢宏笃定。我在门外久久徘徊,让自己慢慢静下来,让尘埃落定,身子清爽了,才缓缓走近,我那么慢地走着,怕太快走完就没有机会靠近一般。

游客们看见礼拜堂门外写着“游客止步”,都绕道而行。我停下脚步,脱掉鞋子,笔直站立在门外。我那么坚定地站着,紧紧抿着嘴唇,极认真地看教民虔诚礼拜,看着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跪拜,我的目光紧紧追随,仿佛自己也跟着似的。

有游客在露天的古大殿里拍照。一位穆斯林说,朝这个方向拍,这是朝拜的方向,我连忙转向他指着的朝拜的方向,露天寺院四周空旷旷的,只有巨大的石柱矗立着,简单恢宏,没有零碎装饰,只露出坚定本质。

正如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李一鸣老师所说,那就是你的心尖,一碰就会疼的地方。女儿说,虽然已经不能用母语来诉说,请接纳我的悲伤,我的欢乐,我也是高原的女儿啊。这句很符合她的情况。她唱,我也是回族孩子啊,心里有一首歌……

我忽然明白,堵在自己胸中如蓬毛般疯长的情愫由何而来。那是一种对“渐行渐远的乡愁和对寻根的迷茫”。民族,故土,亲人,随着行走的遥远,他们一个个离我越来越远,有时候远到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却近得就在我心里,轻轻掀开心底一角,就溢得满怀。

《折花战刀》出版发行

近日,青海回族作家冶生福的长篇小说《折花战刀》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该书被中宣部和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列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重点选题之一,中国少数民族作家重点作品扶持项目。

《折花战刀》以抗战时期青海组建骑兵师东行抗战的历史为蓝本,分青海备战、出征河南、出征安徽、还乡四个时间段。描述了骑八师这支由藏族、回族、撒拉族、汉族等各民族群众组建的抗日部队,在装备落后的情况下与敌作战,壮烈牺牲,与中国共产党合作抗日等悲壮历史。

作者通过小说表现出抗战时期全国人民共同抗日的爱国主义情怀,在当下具有出版的时代效应和现实价值。

该书全国各大新华书店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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