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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仡小小说两篇

2016-09-08

北京文学 2016年9期
关键词:混蛋睡梦中橡皮泥

爆炸

胡香天天被莫名的苦恼折磨着。

尽管她吃不愁,穿不愁,住房虽不豪华,但也很是阔绰了。但她觉得异常苦恼——这苦恼来自两个男人。

她自己的男人房海和楼下的男人景洪。

景洪是私企老板,大学生。这座楼房就是他的。房海则是为他打工的。由于深得景老板信任,就以极低的价格租给他三楼一套住房。她家从仅有一墙之隔的危楼中搬出来,与老板家成了邻居。

这种奖赏不仅没有使她高兴起来,反而给她增加了无限的苦恼。她倒不是嫉妒他家的钱多,而羡慕景洪对妻子的爱,那种爱使她嫉羡得要命。论容貌,她比他妻子漂亮;论品格,她比她更贤惠。凭什么她就得不到像景洪那样的爱呢?景老板出门总要先吻一下妻子,嘴里甜甜地说,我爱你。有时,甚至帮她剪指甲,洗头。情人节,过生日,总要给她买束鲜花,嘴里像蜜糖似的说,你永远是我的唯一,我心中的女皇,我愿做你的仆人,像罗密欧一样吻着你的脚丫……

她和他妻子黛绿是好朋友,夫妻俩一点也不势利,她俩无话不谈。每当黛绿谈起丈夫对她的种种爱恋,常快乐得心花怒放,喜不自禁。这常使她嗒然若失,忧从中来。

黛绿的话一点也不夸张,作为一个富翁,从来没见他在外面寻花问柳。她也不止一次看见她和他互相亲昵爱抚的动作。而她和房海除了吃饭睡觉,要不就是像驴和狗一样做些交配之事。此外,没有一句叫她可心快活的话。这使她在怨嗟之余,甚至对景洪暗送秋波,但景洪对她这个打工婆娘视而不见。头仰得很高,傲视而过,使她甚至有些恨他。

有时,她似乎又有些知足,望着对面她曾经住过的危楼里蓬头垢面、烟熏火燎的那些穷住户们,又对景家产生了深深的感激之情。因为她家的房费和危楼里的住户们是一样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平静而琐碎,哀愁又喜悦。

一天深夜,睡梦中,突然一声巨响,整座楼房剧烈地摇晃起来。从睡梦中惊醒的房海闪电般地一手挟着睡梦中的儿子,一手拎起惊惶失措的她,连拖带拽,飞快地从三楼一口气奔下楼房,来到院子里的安全地带,还用顺手带出的一块床单把她和孩子紧紧包起来。

事后,人们才知,他们的楼房一点没事,是有人存放在危楼里的炸药爆炸了,整座楼房被夷为平地,死伤多人,只是震波击碎了楼上的几扇玻璃。

房海在安顿好她和孩子后,赶紧把他的老板用车送到医院去抢救——景洪以为发生了地震,从窗户里跳了下去,摔断了一条腿。而他的妻子和儿子还在席梦思床上睡着……

从此以后,胡香一下对那个牛一般默默做活的房海关怀备至。而黛绿对景洪如火如荼的爱恋再也听不见了——她耳朵里塞进了棉花……

一声咳嗽

这世上的人全他妈的是混蛋:当官的是高贵的混蛋,有钱人是富贵的混蛋,无赖是明火执仗的混蛋,文化人是假装不是混蛋的混蛋,工农大众是想当而没当上的混蛋……而我呢?我是混蛋的混蛋!

木平青诅咒着别人,也诅咒着自己,悻悻然扔下手中的《法学》教材,年轻的脸上笼罩上一层困惑和迷茫。大学没考上,工作找不到,做买卖折本,打小工要不下工钱……连喝凉水都塞牙!

可看看那些腰缠万贯的大亨,颐指气使的权贵,趾高气扬的无赖,哪一个是有才有德的?可他们哪个不比你活得潇洒自在!这是为什么?生活难道就这样不公平么?于是,年轻的心变得冰凉了。于是,便腹中转轮般地诅咒这世上的一切,乃至自己……

法律不是很走红么?当个律师也不坏,可这又驴年马月能实现呢?

他慵懒地踱出户外。

街上骄阳似火,把每一个活物都烤得打着蔫儿,店铺的每块玻璃,每个把手都闪着刺目的光;各种声音都仿佛刚从油锅里炸过,干枯、腻歪、蹇涩。蓦地,对面胡同口,一个穿天蓝色连衣裙的女人匆匆打开门进楼去了,却忘了拔插在锁孔里的钥匙……

那把铜质钥匙在阳光下闪着黄灿灿的光,那般醒目,那般诱人,那般叫人浮想联翩……

她家很有钱,而那些钱并不完全是靠汗水换来的……

他没加思索,急步走向对面的商店,买了一块橡皮泥,看看左右无人,一手拿着橡皮泥,一手刚要去拔钥匙,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吓得他魂飞魄散,头也不敢回,撒腿就跑。

几年过去了,他终于凭着自己的努力在法院的一次招干考试中名列榜首,成为一名职员。没几年,又因工作出色而被提升为法官。

他经手的第一桩案子是个盗窃案。案犯在短短的数年里作案几十起,价值数万元,是个累犯、惯犯。

一定要严惩,一定要判他重刑!他咬着牙想,对这样贪婪的家伙绝不能心慈手软!

罪犯被带上来了,光光的头,灰灰的脸,呆滞的目光,木讷、恐惧、畏缩,跟他的年龄一般大,可是……例行的询问,罪行确凿,供认不讳,只须依法判决即可。

忽然,他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罪犯犯罪的动机和第一次犯罪的情况……

木讷的嘴被打开了,随着他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叙述,他听得脸都白了,一股寒气从后背直蹿向他的头顶,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他似乎仍不甘心地再次问道:“你是说你咳了一声?”

“对,我在他身后咳了一声。”

这句并不重要的话,却像炸雷一样响过他的头顶,他的头一阵眩晕——如果……当初……

他不敢想下去了,冲法警无力地挥挥手说:

“带下去吧。”

他踉踉跄跄回到办公室,一下跌坐在沙发里,望着苍白的顶棚,突发奇想:这世上的人是不是都该接受审判?

责任编辑 白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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