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医嫂

文/钟芳芳 史文奇

我是医嫂

文/钟芳芳 史文奇

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历经三年辛苦的异地恋，我终于鼓足了勇气与一位医生草草地去民政局领了一纸结婚证。是的，我终于做了“医嫂”。我的爱人是位心内科医生，确切地说他是个擅长做介入手术、口碑还算不错的医生。结婚虽然不足一年，但总是有那么一些难忘的瞬间在我的心头激荡，它们很像浓缩的生活慢镜头，时时在我眼前浮现，用另外一种视角记录着我与医疗系统联结的生活……

镜头一 原来医生也会生病

记得那时，我们还是异地恋，我从北京千里迢迢赶往贵阳他所在的医院看望他。为了不打扰他的工作，不制造任何惊动的声响，我几乎将进入他科室的时机精准到了0.1秒，轻快地趁着那将要随着惯性关闭的、虚掩的门步入门诊室。忽然在抬头张望他的那一瞬间，我就像一具雕塑矗立在空中，脸上已经准备好久的笑容也僵化在那里。我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左手上方的输液瓶顺着透明液体管一滴滴植入他的体内，一个面带疲倦的医生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病案，边勾画边翻阅，道：“请坐，您哪里不舒服？”

多年来，我来来去去进过他的科室几次，但是从来没有那一次令我感受到后背发凉和震撼，问过他多次“为什么带病还是要坐诊？你分明就是个病人为什么还要坚持给病人看病？”他的回答永远都是那翻来覆去的几句，“这里的医生太紧张了，老乡从乡下大老远地赶来看病，不能让人家白等扑了空啊！”原来，医生也是会生病的。当他们生病的时候，做个患者都是很奢侈的。

镜头二 家庭是医学叙事的工作坊

不知道是否天下每一个医生的家属都会有我这样的经历，医生爱人在医院永远是那么理性，可以瞬间几秒中对生命进行果断地判断和救助，那时的他们可以做到面无表情、全神贯注于生命器官，似乎忘却了人性对生命体征的超越。很多医疗就是这样，救助往往只在那一瞬。要做出对生命存活的最大化的根治与改善岂能有半点非理性情感的掺杂？但是就是这种对生命的精准衡量与高度理性救治背后又何尝不是对人的终极之爱和最大关怀！在医院，我的爱人也是这样，尤其是对于他的心内科来讲，每日要面对很多心脏骤停的患者，下意识的判断，熟练的心肺复苏，紧急的实施救援方案，根本容不下任何与之不相关的情感表达。医生的情绪情感往往是很压抑的，在医院不容许他们有半点与之无关，即使是常人本该有的情感体验也是不能够彰显的。因为面对生命，他们不是上帝却被人类放置在要像操纵生命的法官一样，要拥有超乎人性的冷静。但是，他们毕竟是人，拥有人的喜怒哀乐。医生是在人间看待生命轮回最为惯常的、行走在人生边的人。他们对生死拥有最多的感慨，他们是体谅、包容、理解生命的践行者，但他们的生命情感——哀怨与欢喜，往往只能在脱去白大褂之后，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才会表现出来：今天我确实尽力了，但是还是……科室里我又收了新的病人了，估计未来一个月都会很棘手……我收到了一个病人的锦旗，特别意外……今天单位里有个学术会议挺有意思……我好累，一连做了7台手术，但很顺利……久而久之，家庭成为每一位医生医疗故事悲欢离合的叙事工作坊，家庭的主旋律也常常伴随着医患关系的冷暖余音绕梁，家庭更是医生可以真正释放常人自然情感的温情港湾。

镜头三 每一次“医闹”后最“疼”的心

我相信每一位医嫂都会有我这样的心有余悸和惴惴不安，那就是每一次媒体曝光医闹之后我们那颗久久不得安放的心，好一阵牵扯般的“心疼”！尤其是面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声讨”与“无助”。我想如果身在局中的医生面对医闹的“寒心”是不能自拔的痛楚，那么对于挚爱他们的家属来说更是十倍百倍的“疼”。已经记不得每次做好的饭菜在火上反复热过多少回之后，我呆坐在餐桌旁等待，以往的等待都会猜想是业务的拖延，手术的不给力，临时增加了患者，或者其他必须去的会议……而现在最担忧的却是自己的爱人是否也会遭遇到医闹重灾。如今的医嫂有谁还会对医生天使一样的职业抱以自信与安全感？如今的医嫂有谁还会本着爱人是医生而无比骄傲、没有任何的忧患感？家里的和谐温暖是如此重要，哪怕是有理的争辩也要小心翼翼地诉说出来，因为那说不准会影响到他的情绪，进而殃及到别人的“性命”。每一次离开家门的时候，定是千叮咛万嘱咐：再累再辛苦也不要流露给患者啊！再不被理解也要把话放得平和点啊！要是真的遇到了医闹千万不能硬来啊……也许当你真正成为医嫂后才能真正理解这些婆婆妈妈的叮嘱背后那忧心忡忡的无助无奈和担心受怕……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职业，他们每天要面对不健康的生命，他们的职责就是给病人施救，改善病人的生命质量，他们除了面对生命的感恩，同样要面对被生命的质疑与误解，甚至是对抗……但当他们面对着风险和不安全毅然决然选择了奔赴职场之时，留给他们爱人和家庭的就是那无可奈何的又不得不理解的“心疼”……

作为医生，他们看的是病，交的是心，给的是情。作为医生，他们已经不能把更多的爱交付给他们的家人，他们不能奢望每个夜以继日的工作之后会有短暂的与家人愉快的周末，他们更不能奢望每天遇到的患者都能试图理解他们的尽心尽力。但作为医生的家属，我想谨以此文，把我的一些亲身感触，分享给更多的医嫂，也代表医嫂说说心里话：没有爱，就没有医疗。作为医生的家属，我们把最爱的人奉献给这个高尚的职业，请社会尽量给医生多一些关爱，多一些理解！

/ 钟芳芳，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史文奇，贵州省贵阳中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