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演员
2016-09-01悉达多
悉达多
绿皮火车开到了白城,这里有个婚礼,到了地方,宾馆还没去,直奔新郎家。当地的白酒用缸子倒,一人一直升杯,“仁慈”地分3次喝。列席的哥们儿戴着统一的金链,十分腼腆,脱了衣服后身上龙腾虎跃。酒席之后红日当头,十几个男人去夜总会接着喝,这次还有假冒伪劣的百龄坛威士忌助兴,的士高舞曲放起来的时候,五六个人在中央舞池的弹簧垫上跳跃。5点又到一个烧烤店里喝,直到晚上10点。
第二天结婚的庆典上来了十几辆车,绕白城一周,时针指向上午11点,外来的几个兄弟已经喝高,回到宾馆还没闭眼,又被叫去新郎家打牌。新郎的妈妈是个基督徒,父亲则是个沉默的男人,我拿出手机念了一段《圣经》:“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老妈妈眯着眼睛,跟着在一旁轻轻地和。她说自己是个农村人,啥都不懂,就知道不能让儿媳妇吃苦,要照顾好这个家。她一个人收了8个干儿子,有一个犯了事还来家里躲了一个半月。老妈妈说着说着开始揉面,准备做面条给屋子里的12个大儿子吃,在她看来,只要到了家里,就都是她的儿子,
在那几天里,我遇到了朝鲜族人金,我们在一个狗肉馆里聊了一下午他的海南往事。听说有人要记录和发表他的故事,他感到兴奋——可以名垂青史。
金当初先是干宰客的活儿,通过美女“仙人跳”勒索游客。接着上面给了个机会,他要了几个人、拿着刀,坐着面包车到另外一个城市干活。证明自己的杀戮能力后,很快身边每天跟着二十多个人,那段时间他对暴力上了瘾,不顺眼就开打,手上揣着土制霰弹枪四处“放炮”,其中还包括一个人对付十来个拿砍刀、嚼槟榔的本地人的光辉事迹。疯狂完后,他发现自己竟没死,于是开始琢磨怎么赚钱,并傍上了一个韩国老板,认他做干爹,完成了原始积累,成了一名商人。
讲述自己故事的时候,金的眼神一直散发着凶光。我们盘腿而坐,隔着两尺长的桌子,我假装镇定,但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令我紧张,那是我第一次深切体悟到“目露凶光”4个字的真正含义。
第二次是在海南,我见到了当地的一个东北大哥,目的是向他了解一些岛上的旅游乱象。
他开着车亲自来火车站接我,我们花了半个小时才搞清楚见面的地点。上了车后,他显得有些不耐烦,但脸上还是挂着笑容,当天晚上他把我安顿在了80块钱一晚的旅店里。
光头,脖子上一串翠绿的玉珠,肚子隆起,很少喝酒,因为每次喝多了场面都无法收拾。他登岛之初无非想开个小餐馆,可为了家里人不受欺负,走上街头,打响了自己的名声。
只花了一年功夫,他赶走了当地的湖南老大,可随后他发现自己越陷越深,离初衷愈发遥远,随即到另外一个城市待了10个月,闭关思过,回来后解散了手下的“四大金刚”。如今他白天开着皮卡跑餐馆和工程项目,深夜降临,他就把我丢在旅店里,自己出去协调一些江湖关系,要不然就是上网通宵玩“血战”麻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孩子的降生,他眼神中的杀气正一点点褪去,但是江湖自信不改。
他说:“我的名气够街面上的人消化个十几年了。”
谈到金,“玉珠”笑了,他们互相认识。他说:“这种人顶多算是业余演员,我这是职业演员。”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此时刚过3点,太阳从窗外照到我脸上,光线强烈得使我有点看不清对面他的脸。在一片光晕中,我问他行走江湖多年的心得,仿佛是要揭开一个谜团,他说:“一般人都是混社会,而我是在玩社会。”
话音刚落,他的老乡敲门进来,仔细看的话,你能发现这个50岁的人其中一只眼睛是个玻璃珠子。楼下车上一个19岁、已经为他流产过3次的女孩正等着他,他有两张身份证,据说刚从澳门崩牙驹老妈的寿宴上回来。
一年后,我听朋友说,“玻璃眼”在岛上玩弹珠机时被民警抓捕,很快就执行了死刑,也算是对之前拖欠的两起命案有了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