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虹 丰盛之年
2016-09-01何闻
何闻
“到现在这个年龄,一点一点探索自己,对自己了解了,自信真正是从里到外发出来的”
21岁的陶虹捧着剧本《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头是这么描述女二号于北蓓出场的:从月亮门儿里,拐出来一个长着狐狸脸的女孩。她特不服气,问在场人:“我长得像狐狸吗?”一屋子人点头说:“像像像。”她有点恼,却不再说什么。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演戏,从内心里,她是怯的。摄影师也皱眉头:“你跟人家宁静比起来,镜头感太差了。”她呆住:“什么是镜头感?”
此前10年,陶虹是北京花样游戏队的运动员,青春期全在浅蓝色的泳池里度过。新奇过后是日复一日的训练,环境封闭到失去自由(“被男生瞧一眼,教练就要发火”),哪怕再苦、再累、再憋闷,也要在水面上露出最好看的笑容。她在心里发誓,“永远不会再游泳了。”
下队后的出路问题同样令人烦恼。那种感觉就像出水的刹那,“眼前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先给自己编两个动作,‘啪’手划一下,人转两圈,慢慢才开始有光感,看见了,知道方向在哪了。”陶虹说。
《阳光灿烂的日子》让她认识“演戏”,让她成名,也让她知道“好电影应该是什么样”。即使是专业演员,能有如此高起点的也不多。她决心做一名真正的演员。
1994年,陶虹考上中戏表演系,还没毕业就在《黑眼睛》里扮演一个盲人运动员,并获得华表奖和金鸡奖两个影后。有人说那是她演艺事业的巅峰。那一年她26岁。
前半生像一个太过遥远的梦。如今陶虹44岁了,比起“女演员”,她更被人熟知的身份是妻子和母亲。
2008年陶虹生下女儿,从此把多数时间分给家庭,给外界淡出银幕的印象。徐峥却像一列加速行驶的列车,2012年,他自导自演的《泰囧》以近12亿票房创下当年票房冠军,3年后,《港囧》的商业表现依然不俗,他几乎成为内地演员转型导演最成功的范本。过去,人们会称徐峥是“陶虹的老公”,现在调了个儿,人们称陶虹是“徐峥的老婆”。
“自己的先生通过努力,经过这么多年的忍耐,一步一步完成他的梦想,我替他高兴啊。”陶虹笑起来,眼睛细长而明亮,“而且事业本身有一个过程,上下都有可能,很多原因也没法说清,跟个人、机遇、命运都有关系。”谈及家庭和自我,陶虹散发出一种成熟女性方才具备的力量感,从容、理智,充满自信。
人们惯于将女性放弃事业、回归家庭视为牺牲,陶虹在这种“眼光”中生活了多年。“我从不觉得自己是在牺牲,只是在做我喜欢的事情,比如和孩子在一起,看她长大。哪天有好的角色我就会演,因为我喜欢演戏。”
事实上,她并未完全淡出。2015年10月,正是《港囧》公映、票房猛进的时段,鲜少人关注到陶虹主演的话剧《长夜》在杭州剧院上演。“当时这部剧是为另外一个著名大青衣写的,她是北方人,个子很高,但她突然生病不能参演,导演找过我们团里其他演员,基本都是同一类型的,没人会想到我,因为我在舞台上相对矮小,瘦,脸也小,不像话剧演员个子高高的,脸盘也大,在舞台上很有存在感。但最后还是让我演了,演出来的效果还挺好的。”
中戏毕业后,陶虹进入中央国家话剧院工作,对话剧舞台生出一种迷恋。她的身份认同也在话剧上。“拍影视剧拿过再多奖,只能算不务正业。我的本职还是舞台剧,不能生疏。”
某次公开访谈中,徐峥提到陶虹的导演梦。“我在中戏时就有这种想法,”陶虹说,“演员的经历会让你更加清楚电影中的角色是如何扮演和定位的,包括一些拍摄角度、技巧以及表达方式,都能了解透彻,但你依然得付出很多努力,学习一些专业知识。”
对于徐峥之前漫长的积累和训练,她如数家珍,“在大家眼中,徐峥转变身份好像一路顺风,其实他很早就在试着做导演了。话剧《拥挤》《最后一个情圣》,电视剧《李卫当官》,包括《人在囧途》,都参与了导演和制作,只是这一层被演员角色淡化了。”
陶虹一直热心公益。她曾把女儿带到地震过后的雅安,尘土四起,满地裂隙,到处都是石头瓦砾。“她紧紧抱住我,就是不下车。”陶虹说,“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她可能连土都没见过,因为花都是用水泥隔板封起来的,看不到泥土。”
徐小宝今年8岁。在电视上看到陶虹,她会大声说,“这是我妈妈。”在电影院宣传海报上看到徐峥,她也大声喊:“这是我爸爸。”许多道目光聚拢来,徐峥带着她撒腿就跑。
徐峥为女儿的枕边故事创作了一个人物,叫黑先生,陶虹也顺势创造了另一个,叫白小姐。像许多为演艺事业在外奔忙的父亲,徐峥能陪伴女儿的时间不多。所以白小姐的故事总是比黑先生多。陶虹对此有通达的态度,“只是对家庭付出的方式不同罢了。”
比起“一边看孩子一边看电视”这种无效的陪伴,她看重陪伴的质量。“徐峥可能今天只有一个小时和孩子一起,但他完完全全用心,那就足够了。而且爸爸应该是有力量、有担当的角色,他在大方向上引导和教育孩子,给孩子树立榜样,不是挺好的一件事吗?”
谈起女儿,陶虹最骄傲于她的无分别待人的礼貌和发自本心的善良。带女儿看儿童戏,高一个台阶的小舞台上,一只小熊突然绊倒,哇哇大哭起来。徐小宝坐第一排,哒哒冲到台边,无助地站在亮与暗的边缘。再回头来,她已经泪水涟涟了。
“孩子一切都没有定型,可能有变化,有些出乎意料的东西没有让我们看见,所以是很难评价的,但是我对她真的是充满赞赏。她是哺育长大的,希望我跟她爸爸都能给她相对正面的影响。”
陶虹也曾经历一个新手妈妈在抚育孩子时遭遇的难题。她习惯研读书本,再一板一眼执行,现在回头看,看书养孩子未免有些矫情,还时常闹笑话。比如有本书写,母亲喂奶时要跟孩子有眼神交流。“那时孩子有没有视力看见妈妈我很怀疑,再者以那个视角喂孩子,还要跟她有眼神交流,颈椎就完蛋了。”陶虹朗声大笑。
“我觉得亲子是一种感受,一种实实在在的直觉的交流。她是不是真的饿了,还是需要安全感想让你抱她,只要做妈妈,就可以分辨出来,要相信自己的感觉。”
早年品尝过名利滋味的陶虹进入生命的丰盛之年。在单位演演话剧,不丢下这门冷寂的手艺。家庭的琐事缠绕,也是甜蜜的负担。“小时候光环耀眼,但自己是懵懵懂懂的,听别人的批评和表扬都战战兢兢。到现在这个年龄你再一点一点探索自己,你对自己了解了,自信真正是从里到外发出来的。”
至于中年危机,也像是时髦却不着边际的话题。“危机感任何时候都存在,中年才有危机,可能就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