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归园
——论谢湘南打工诗歌
2016-08-29郑合心
郑合心
(湖北大学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00)
何处是归园
——论谢湘南打工诗歌
郑合心
(湖北大学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00)
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与打工潮流的兴起,以农民出身的农民工在城市的生活中打拼,但是,无法在城市获得真正的立足之地,同时又无法回到贫困的家乡,使得他们在生存的世界中寻觅不到一个栖身之所。谢湘南以自己敏锐的观察,对社会作出了自己的思考,敏锐地写出了农民工处在社会的边缘、经历着精神的流浪的物质与精神状况。
中国经济;城市的生活
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90年代改革开放大力进行以来,我国沿海经济的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很多青壮年都到沿海城市打工。而中国历来就是一个人口基数庞大的国家,随着青壮年人口的流动,在广东、深圳、海南等南方沿海城市逐渐兴起了的“打工潮”。数以亿计的农村人口流入到城市中来,成为“打工仔”、“打工妹”,从而揭开了中国当代社会发展的全新篇章。但是同时,社会在快速发展之余,打工者作为一个异乡人的身份来到城市,最终成为了流落城市的边缘人。打工者对城市怀着美好的向往,不仅仅是获取经济上的收益,他们更渴望体验现代文明的生活方式,但中国长久以来形成的户籍制度、分配制度等击碎了他们的梦想,只能在城市中从事一些脏、臭、累的工作。
“听别人说/城市是个好地方/城市挣钱的机会多……”(风童《打工者的日记》)带着对城市金钱神话的向往、丰足生活的渴望,不甘固守那两亩三分地,“放下镰刀/放下锄头/别了小儿/别了老娘……”(谢湘南《在对列车漫长等待中听到的一首歌》)“像细菌一样/挤满了火车、汽车和轮船/等等交通工具的肠胃,到南方/……”(辛酉《到南方去》)带着对城市的美好向往,他们来到了城市过着打工的生活。但是对城市生活的不完全适应和自身对技术的缺乏,打工者内心逐渐充满了不可遏制的焦虑、无奈、迷茫、和茅盾,一方面难以于承受城市过重的负荷,另一方面又不愿面对家乡的落后与贫苦,从小就没有参加过劳动的青壮年,对从事农事也是一知半解,本身就收益低的农事劳动,在他们的劳作中更是无法带来物质的收益。既无法在农村中生活下去,又无法在城市中得到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只是在城市中的工资解决了他们子女上学、赡养老人、建房成家等困难问题,因此,他们不得不在城市中继续工作与挥洒汗水。庞大的打工者蜗居在城市,强大的群体让他们很容易找到自己的同伴,经常在一起打麻将、打牌、赌博等娱乐活动,但是不是所有的打工者在闲暇之时都会这样,总有一些敏感的感性之人,对生活具有很强的捕捉能力,他们愿意与渴望将自己的生活记录下来,让这些生活的点滴成为自己的回忆。于是,打工诗人应运而生,打工诗歌的出现就变得水到渠成了。
作家们来到城市生活对打工者的感同身受,他们的内心一方面因为对生活的敏感,使得他们更加容易在被很多人遗忘的生活中找到心灵的触发点,一方面内心中强烈的需求催促着他们将自己生活记录下来,为自己也是为着更多的人发出一些声音,正如几位打工诗人所说:“伫立于中国这块打工者热血涌动的土地,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时时激荡着我们的内心:千百万打工者背井离乡,以汗水泪水血水,以青春生命,在屈辱中抗争,在绝望中梦想,在迷茫中求索,谱写了一个个可歌可泣的打工时代。拥有打工和写作双重身份的我们,有理由记录下这段历史,让同时代和后来者更深刻,全面地了解这个身处社会边缘的群体。”[2]自觉地肩负起民众的代言人,渴望社会的边缘人的生活被其他的阶层所了解,渴望在打工者的生活中得到更多的帮助。谢湘南也说道:“这在一个人人乐于谈分享的年代,在一个发达的自媒体将人的表演性展现到极致的时代,我的写作,多少表现出几分与世无争的反动。我羞于谈我的生活是能与人分享的,如果你偶然看到我的这些诗,被其中的那么二三句打动,我会很高兴与感激,虽然这难以成为我与你的分享,但至少有了些许内心的触碰。”[3]无法被城市人所了解的内心与个人的情感,他们只有寄希望与诗歌,发出自己与广大打工者的声音。打工者的内心深处是渴望被理解与聆听的,他们跟很多城市人一样渴望被理解、呵护、承认。
徐志摩曾说:“诗是一个时代最不可错误的声音,由此我们可以听出民族精神的充实抑空虚,华贵抑悲琐,旺盛抑销沉。”对于一个社会多元化的时代、价值观、思维方式、主体选择都比较多样化的时代,诗歌是一个时代精华的浓缩品,是一个时代最真实的写照与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
谢湘南,一位打工诗人的代表。1974年生于湖南乡村。在乡村期间,插秧种菜、养鱼养猪、养牛羊都曾涉猎过。1993年抵达深圳这个外流人口很多的城市,干过搬运工、推销员、快递员、记者等事情。诗人在对工业化进程中的都市日常生活诗意的捕捉中,揭示了一群农民工进入繁华都市后的一种底层化、边缘化的真实状态。
一、打工者城市处境的边缘化
农民工带着热血与希望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当城市的流水线、日夜不休的车间将他们的激情与热血吸蚀殆尽后,他们成为了都市劳作的奴隶,拿着微薄的工资,做着远超于身体负荷的大量工作。但是也无法回到乡村,在城市也难以找到真正的落脚之地,便成为了一个随处飘荡的“边缘人”,成为了郁达夫小说中的“零余人”。刘怀谦在《中国农民工问题》一文中指出:“‘边缘人’是指:(1)城市农民工在城市经济、社会和文化生活中发挥着日趋重要的作用,但由于体制上的隔离,生活环境、职业技能和生活方式上的差异,城市农民工一直被作为一个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的特殊群体来对待;(2)和城市常住居民相比,他们在物质生活条件、工作环境、社会身份制度、福利待遇、社会交往和生活方式等方面均处于劣势;(3)在城市经济和文化生活这一参照系里他们处于相对贫困的状态。”来到城市但是不能被作为一个真正的城市人一样的生活,中国的户籍制度与分配制度等让很多打工者无法完成心中的那个美好的念想,甚至连最简单的生活保障都不一定有着落。毫无疑问,刘的文章中介绍到这样的“边缘人”对于城市中的打工人是非常符合的。打工者由于户籍制度的隔离,加上在技术、生活环境与方式等上的差异,尽管在城市中劳作的是他们,但是他们始终无法改变他们在城市所处的底层身份与边缘性。
1993年谢湘南离别湖南农村家乡来到深圳打工,19岁加入了打工者生活大潮之中,来到都市生活,珠海的高速公路、深圳的地铁站、中华街的霓虹灯、大街上性感高挑的女人等等,都是他初次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印象,跟所有的农民工一样,带着初次的欢喜与好奇,行走在大街上感到一种无比的快乐与满足。但是,当他们开始在这个都市里谋生时,才会发现一切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没有休止的工作,将自己宝贵的青春与汗水都献给了流水线和车间,最后每一个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空虚。导致最后不得不流离在各大城市的角落,逐渐地沦为社会的边缘人,无尽的打工者、无尽的流浪、无尽的失落,最后依旧还是在城市的生活中感到一种无法避免的失落与惆怅,谢湘南的诗歌中到处都充斥流浪者无尽的悲哀。
谢湘南诗歌真实地展示了城市中边缘人的生活与工作状况,对生活的真实描写,对广大人民生活的关注,展现了打工者的另一种生活,诗人将城市中的图景之一定义为“无季节”的恒温,他说:“我不写情诗,我不写讽刺诗,我也不写诗剧与寓言。我既不叙事,也不抒情。我只是呈现一种热情的冰冷,只是把某种物质剖开,如果你能从这幅解剖图里看出点什么,不是年轮,不是血痕,不是泪迹,只是一种呼吸般的游离——”(《写诗有如初见》)。“热情的冰冷”、“呼吸的游离”生动地写出了打工者在城市中无尽的忧伤,每一个打工者为了生活上的物质追求,内心都充满了伤痛与精神的恍惚。
二、打工者精神的流浪与迷茫
打工者来到都市生活,大机器对人的异化,使人变得不再具有很强的主观能动性与自主性,而是在机器化的时代里,被机器所控制。现代社会对底层人的一种异化,使得他们在适应这个城市的同时,使他们的精神变得僵化与顽固。城市生活无法满足他们的身理与心理的需求,他们无法在城市里找到精神灵魂的栖息之地。在钢铁机制和现代化的流水线面前早已变成了钢铁的附属物,他们是世界工厂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零件。人的肉体与灵魂都在机械化的环境里成为了一个零部件的碎片式存在。
谢湘南跟所有的打工者一样,渴望被城市接受。但是,无论在城市呆了多久,无论在城市里打拼了多少年,城市始终将这些打工者视为过客与零落人,城市从一开始就很难接受他们。身份的歧视与分配制度的难以改变,使得他们从一开始就很难改变自己的社会边缘性的宿命,都市的漂泊让他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与困惑。体现得较为明显的是《农民问题》、《不添麻烦》中列举了很多的农民问题,比如有坐火车、税收、子女上学、盖房穿衣、安全、养猪养鸡等等问题。谢湘南的诗歌中有很多这样的迷惘感的书写,诗歌展现在我们的面前的时候,这种情感是十分的明显的,难以回到乡村,城市又不能完全的融入,都使得他们在城市的漂泊中感到一种生命的迷惘感与生存的危机。
谢湘南曾说:“诗歌——相对于我,完全可以进行这样一种命名,它是一种成长、一种砺炼、一种生命过程的回放;一种酸甜苦辣、情景相寓的宣泄。我在自己的诗作中寄予了自己的欢愉、悲伤、理想、审慎。我将遭遇、观察、逼真的幻想糅进了诗里,我的写作与我的境遇、我生存的环境丝丝相连,环环相扣。诗歌在我近十年的不停书写中改变着我——我的洞察、我的领悟、甚至我感官的结构、我对人生的态度以及对世界的看法。”对于一个来自乡村的诗人,谢湘南没有抛弃自己,内心深处迷惘的生存感,让他在这个世界里惊慌失措与感到生存的危机,而最终他选择了诗歌来记录生活的点滴和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谢湘南现在已经出版了将近八百多首诗歌,大部分都体现了作者内心的挣扎与无奈。谢湘南的一大部分诗歌不是怒吼式与激情式的,它就是将生活普通存在的东西通过简短的诗歌形式叙述出来。《葬在深圳的姑娘》描写了很多女性在深圳的拼搏最终失去了宝贵的生命,作者写了很多她们来自各个地方,做着很多的夜工,不断的加班,无尽的劳役最终并没有让她们过上好的生活,而是身守异乡:没有人知道你们怎样生活过/用怎样的感情投入这片土地/此刻你们用微笑/静立在墓碑上/那是一个凝固的光影/是太阳也躲着的一团磷火。她们是悲剧中的一员,城市里曾经闪耀着她们的身影,但是几乎没有人曾经关照过她们。她们是辛苦的一员,是被忽略的一个群体,但也是一团太阳都想躲避的“磷火”。无奈的大多数依旧是这样难以逃脱命运的安排,最终在中城市树起她们一座座墓碑,冰冷而无情。
打工诗歌在当今的社会中以一种新的形式出现得到了很多人的喜爱,一方面因为打工诗人将打工者的生活经历真实地展现了出来,另一方面将打工者的精神情感也体现了出来,使得很多的打工者产生了一种共鸣。艾青曾说:“在这苦难被我们熟悉,幸福被我们所陌生的时代,好像只有把苦难喊出来是最幸福的事,因为我们知道,哑巴比我们更苦。”[12]打工诗人正是肩负起了这样的责任,才使得更多打工诗歌具有强大的感召与渲染的力量。但是同时,正是因为打工诗歌作为一种新的形式,在精神意蕴的发掘上也存在明显的不足和写作局限。这主要表现在:首先,表现在它未能穿越自身命运书写上升到多向度的精神书写,其次,表现在它缺少对打工者自身精神弱点的关照和揭示,缺少一种深刻的反省精神和解剖精神。[13]他们的诗歌在情感的挖掘上显得有些单薄,像谢湘南的诗歌很多都是对生活的一种简单的记叙,这种记叙不是没有价值,只是作为一种诗歌,他应该更加突出诗歌的本身的独特魅力,扩张语言的力度、深度、广度、厚度。只有将情感与意境表达出来了,才能使打工诗歌更加具有一种文学力量的美,使得打工诗歌在文坛上产生更加久远的影响。
[1]刘怀谦.中国农民工问题[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89页
[2]许强,罗德远,陈忠村.中国打工诗歌精选[M].珠海:珠海出版社,2007
[3]谢湘南.谢湘南诗选[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年12月第1版,第324页
[4]王万森,吴义群,房福贤主编.中国当代文学50年[M].青岛: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2006,第288-289页
[5]徐志摩.《诗刊》序言[J.]选自《诗刊》创刊号,1931,1,20
[7]王若水.为人道主义辩护[M],北京:三联书店,1986年,第191页
I222.4
A
1671-864X(2016)08-0019-02
郑合心(1991-),女,汉族,湖北黄石人,湖北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