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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鲜花在开

2016-08-27韩松落

读者·原创版 2016年7期
关键词:美惠韩松质朴

文_韩松落

总有鲜花在开

文_韩松落

美惠的家在一座边疆城市的边缘,疏朗安静,质朴静谧,在这里长大的人,多半质朴。

美惠的质朴却有点儿过了。大学毕业,她不想回家,也不想父亲为自己求人,所以自己找工作,做过服装店营业员、接线员、创意产业公司的女职员。父母亲离得远,加上她性格执拗,不接受他们的关照,就这样单打独斗地在城里折腾。但不管住在哪里,她都会买几盆植物放在租来的房子里,时不时买束鲜花带回去。

本来有捷径可走——她长得美,是日系的美,类似于栗山千明、松本莉绪,所以追她的人挺多。她的追求者分为两种,一种是年轻帅哥,一种是富豪。帅哥浪漫,在校园里捉一整天蝴蝶,用运动衣兜着,带到她的宿舍,哗一下放出来;富豪实在,要开着敞篷车载她去“买买买”。但她不耐烦,是啊,对一个成天读唐·德里罗、品钦的人来说,这该有多烦人啊。她喜欢有意思的人,她没法拗着自己的性子,喜欢没意思的人。

我认识她的时候,正是她颜值的巅峰。那是在一个锐舞派对上,她帮朋友卖票,我看见了一张让人惊艳的脸。第二天,办派对的朋友招呼大家聚一聚,她也来了,就认识了。

那真是一段流金岁月。开锐舞派对的朋友当时刚辞掉工作,回到我们这个城市,办起了一个面向文艺青年的酒吧,但酒吧的位置偏远,少有人来,这位朋友便把酒吧丢给一帮朋友照管。酒吧于是成了一个乌托邦,大家轮流照看,周末组织观影活动,时不时还有画展和影展。美惠也加入我们,每天一下班,就来义务当服务生。

问怎么感谢她,她说:“买束花给我。”

后来,我的朋友包子家拆迁,暂时住到我家,听了乐评人颜峻的鼓动“没有演出,我们自己在家里办”,把我家也变成了一个乌托邦。家里每天都有冷餐会、派对,周末还有演出或者讲座,大家还会为了周末的演出排练节目。一个家庭演出,居然牛人云集,甚至来过老狼这样的大咖。

美惠后来嫁给了我们这群人中的一个,她开玩笑说:“因为舍不得你们,就嫁给你们算了。”我觉得这是真的。

她的婚礼很简单,也没有拍通常意义上的婚纱照,就是请包子帮他们拍了一组生活照。蜜月归来后,请朋友在他们家看了部电影,算作通知。

结婚之后,她从朋友那里接过一家小陶吧。陶吧开在市中心,虽然只有七张桌子,但每天都顾客盈门。我们有了朋友,也都带到她那里去。小小的陶吧,去过不少作家、导演、演员和艺术家,也是所有朋友的文艺自留地。冬天的晚上,客人都散掉之后,我们聚在陶吧,轮流念诗、弹琴、唱歌,或者谈论麦克尤恩、细江英公、荒木经惟、达内兄弟,任由外面的北风呼号。

她留给自己的那张桌子上,总是插着一束鲜花。

但我们从不知道的是,支撑那么一间店,需要多少精力——房租和各种税,平衡方方面面的关系,就连周边的店家、停车场、公厕的看守、城管都有可能随时发难。开陶吧的5年里,美惠始终失眠,永远顶着黑眼圈。

即便这样,陶吧还是面临搬迁:陶吧所在的那幢大楼的管理者要停掉一切外租业务。

美惠奔走全城寻找店面,最终找到了落脚点。新店铺装修的同时,她去景德镇学习陶艺,半年后,陶吧重新开起来了。

并没有万事大吉。装修的时候,出现过各种差错;终于开始营业,陶吧所在的园区内部调整,陶窑需要搬迁;大年初二,隔壁店家的暖气管爆裂,把陶吧的六间地下室全部淹掉,辛苦制作了三个月,还没来得及进窑烧制的作品全部变成泥汤;还有,和这个年月所有的商人一样,她的员工频繁离去,她永远在招人。

但店里永远很暖和,孩子们奔走嬉戏,情侣在捏泥巴。时常有音乐家的演出,地下室里会有摄影展。

还有,桌子上总有鲜花在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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