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位正位』说

□ 逄春阶

『换位正位』说

□ 逄春阶

黎 青/图

一般说来，一个人在一个岗位上待久了，就感觉乏味，没滋味，没趣味，进而产生厌倦、厌烦、厌恶情绪，这符合喜新厌旧这一人的本性。被人的本性控制了，就会出现懈怠、马虎、得过且过、将就凑合的工作状态，推一推动一动，不推不动，最后是推了也不动。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就想跳槽，想换位。但是，换位谈何容易，一个萝卜一个坑，大家都瞪眼在盯着呢。如果日日琢磨着想换位，又换不了，徒增烦恼，厉害的会得抑郁症。

也许，有的人的秉性确实不适合某个岗位。如果真出现那样的情况，该换，必须换。换个合适的岗位，是很幸运的事情。最理想的是，自己的岗位和自己的兴趣爱好一致，越干越带劲儿。但大多数情况是天不遂人愿。

面对不如意的岗位，当审慎行事，“言思乃出、行详乃动”。是不是可以想一想，我们目前的岗位就真那么一无是处、就真那么没有一点价值？是不是匆匆忙忙的，忽略了什么？为了降低风险，我们来个“模拟”换位如何？

比如我，很羡慕列车长这个角色，走南闯北，管着一列火车，很气派。一日，山东省作协搞了个体验列车长行动，我很兴奋地报名参加了，我穿上列车长服装，正式上岗。我跟的是济南至重庆k15次普通快速旅客列车，列车往返运行4128公里，要呼啸着穿越370多个隧道，途经山东、江苏、安徽、河南、湖北、陕西、四川、重庆等7省一市。平时坐火车，感觉列车长多神气啊，可是这个活儿，真不是好活儿。我左臂戴着“列车长”牌，在车厢例行检查，一位中年妇女大喊：“列车长，厕所堵了！”我不敢说自己是“赝品”，看看车厢里，乘务员正忙着核对车票，我硬着头皮过去，厕所便盆飘满了污秽之物，我使劲摁阀门，不行，再摁，还不行。门口那个中年妇女盯着我。我脸上火辣辣的，又弯下腰去，用手抠开堵塞物，当污秽物被冲干净时，旅客说了声“谢谢列车长”。那一刻我很开心，但也体味到列车长的不易。

我这是仅仅一次啊，真正的列车长几乎天天如此。我跟的列车长叫孟铁军，他说，在列车上，旅客发生任何事，都要找列车长。列车长是乘务员、调解员、安全员、保洁员，什么都少不了。18年来，他一半时间是在晃动中度过的，几乎没在家过一个完整的春节，最难忘的是2010年的大年三十。有个50多岁的妇女在厕所的铁栏杆上，上吊自杀了。孟车长冲进去，把那个妇女脖子上的手机线解下来，把遗体移出厕所。等到下一站，下车将那个女子的遗体移交完，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孟车长踏着爆竹的红碎屑，嗅着火药香，给家人打电话拜了年，只字不提刚刚发生的事情。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如果我不去体验，根本不知道列车员、列车长还有这般辛苦，不知道他们要天天面对想不到的稀奇古怪的问题。过去坐车，如果看到乘客与乘务员发生争吵，我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乘客一边，但是通过列车长体验，再发生类似事情，我会更多地体谅列车员了。

不同的人生活环境、工作环境不一样，要想了解一个岗位，就必须身处于岗位所在的生活、工作环境中，这样才能彻底地理解一个岗位的方方面面，从而换一个角度思考问题。像我体验列车长这样的“模拟”换位，可能有难度，需要机会，不方便。我想，如果我们不能换位，来个换位思考，可能纠正“错觉”。

这山望着那山高，这是视觉上的错觉。岗位如山，我们往往也产生错觉，觉得人家的岗位比自己的岗位好。其实，每个岗位要干好，干出水平，干出彩，都非易事，都需要付出智慧，付出辛勤的汗水甚至是泪水。我们看到好多的名人，感觉他们活得潇洒，羡慕他们。但是岂不知，台上的潇洒，是台下的不潇洒练成的。就说京剧武生盖叫天吧，我曾看过他的回忆录《粉墨春秋》，出道前，他受尽人间从艺之苦。夏天，师傅让他穿上厚棉袄在毒日下练出严冬里的表情；冬天，师傅又让他扒去棉袄在雪地里体会夏日里的“炎热”。严格的训练，才使他有了扎实的基本功，他的名字让人记住了。我很喜欢冰心的小诗《成功的花》：“成功的花，人们只惊羡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盖叫天的经历就是冰心这首小诗的绝好例证。

炎热的夏天，当我们在温度适宜的空调屋里工作，如果想一想烈日下的环卫工人、执勤的交警、协警；寒冷的冬季，当我们在温暖的房间里工作，如果想一想风雪中的哨兵、冻土层上的建筑工人，我们会更加珍惜自己的岗位。我曾经到过近5000米高的新疆红其拉甫边防站，红其拉甫是帕米尔高原上的一个通外山谷，氧气含量不足平原的一半，风力常年在七八级以上，最低气温达零下40多摄氏度，被称为“死亡之谷”。红其拉甫边防站也就是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那个冰雪覆盖的边防哨所，也就是央视“春晚”上战士们站在冰雪中向全国人民拜年的那个边防所。我见过那些哨兵们，他们日夜面对的是雪山，天上没有飞鸟、地上没有花草，高原严重缺氧，吃不好，睡不好，天天如此。我听说，有一个战士好长时间待在哨所，眼睛看到的除了雪还是雪，有一次下山执行任务，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好远，终于看到一根电线杆子，他非常激动，竟然抱着电线杆子抚摸了很久，哭了。我常常想起他们，想起他们红紫色的脸，想起他们憨厚的笑容，在那里，每一个哨兵都是英雄。他们的口号是：缺氧但不缺精神。面对哨兵们，能校正自己的人生坐标。

眼里只有自己的岗位，就找不到方位，就茫然，就容易迷失，如果换个位置，换个角度看自己的岗位，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比较一番，鉴别一番，掂量掂量，方位感就清晰，就能找到自己的“边界”，找到自己的价值。其实，任何岗位都没有滋味，滋味全在咂摸，咂摸才能咂摸出滋味，而且越咂摸越有味。

北京百货大楼前矗立着一位普通售货员的塑像，那人是全国劳模张秉贵，他从1955年11月到百货大楼站柜台，30多年的时间接待顾客近400万人次。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北京百货大楼是全国最大的商业中心，客流量大，加之物资相对匮乏，顾客通常要排长队。张秉贵便下决心苦练售货技术和心算法，练就了令人称奇的“一抓准”“一口清”技艺。所谓“一抓准”，就是张秉贵一把就能抓准分量，顾客要半斤，他一手便能抓出5两；“一口清”则是非常神奇的算账速度。遇到顾客分斤分两买几种甚至一二十种糖果，他也能一边称糖一边用心算计算，经常是顾客要买多少的话音刚落，他就同时报出了应付的钱数。张秉贵调动眼神、语言、动作、表情、步伐、姿态等功能，把商业服务业的简单操作升华为艺术境界，他的完美服务被喻为“燕京第九景”。一位音乐家看他售货后说：“你的动作优美，富有节奏感，如果配上音乐，是非常动人的旋律。”张秉贵就是让自己枯燥的岗位有了滋味，他像一团火一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换位，能端正自己的岗位；换位，能珍惜自己的岗位。珍惜岗位，才能干出业绩。换位，也就能看淡了名和利。我常常想，在土地上劳作的农民，土地记住了他；在天空中翱翔的飞行员，苍穹记住了他；在大海里捕捞的渔民，浪涛记住了他；常年奔波在外跑运输的司机师傅，长路记住了他……我们在岗位上的所有付出，上苍会记住的。这样想想，就有了开放的姿态，心胸也就慢慢变得开阔起来，心情也慢慢变得开朗起来，有这样的精神状态，就能在岗位上找到存在感，也找到荣誉感。

（作者为资深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