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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亳故城的未解之谜

2016-08-22马世之

关键词:商丘考古文化

□马世之

南亳故城的未解之谜

□马世之

根据历史文献记载,先商之都南亳在今河南商丘。约从20世纪30年代起,学术界开始寻找南亳的考古探索。经过数十年的努力,至今仍然不见其踪影,致使南亳故城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古代商人的都邑叫“亳”。亳本高台建筑,原指亳社而言,并含有“京”字之意,即都城或盟誓所在。“殷人屡迁,前八后五”。由于商人频频徙都,故而亳亦非一地。从时间的概念来看,可分为先商方国之亳与早商王国之亳;从所处地理位置来看,又可分为南亳、北亳和西亳。此外,还有郑亳、杜亳、垣亳、内黄之亳、攒茅之亳、汤阴之亳、商州之亳、泰安之亳等。根据文献记载,商汤灭夏前后的都城叫南亳,其地望在今河南商丘市境内。《孟子·滕文公下》载:“汤居亳,与葛为邻。”“居”在这里是“都”“定都”之意,说明商汤曾经以亳为都。《尚书·立政》云:“夷微卢丞,三亳阪尹。”最早提到三亳之名。孔颖达疏:“皇甫谧以为:三亳,三处之地皆名为亳。蒙为北亳,谷熟为南亳,偃师为西亳。”《史记·殷本纪》云:“汤始居亳,从先王居。”《集解》引皇甫谧曰:“梁国谷熟为南亳,即汤所都也。”由此可知,西晋初年,就有谷熟为南亳之说。西晋以后,有关南亳的记载更多。北魏郦道元《水经·睢水注》说:“睢水又东经高乡亭北,又东经亳城北,南亳也,即汤所都矣。”唐魏王泰等人撰《括地志》载:“宋州谷熟县西南三十五里亳故城,即南亳,汤都也。”《元和郡县图志》云,宋州谷熟县“亦殷之所都,谓之南亳。”《通典·州郡》宋州条下杜佑自注,谷熟“即殷之南亳,汤所都也。”《通志·都邑略》商都条下:“成商受命,始迁于南亳。……今南京谷熟是也。”《大清一统志》云:“南亳城,在商丘县西南。……《寰宇记》,亳城在谷熟县西南二十五里,与宁陵葛城相去八十里。”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方国地理》云:“根据征人方的路程,卜辞之亳应在古商丘南,可能在今谷熟集的西南方,地名高辛集或与“汤从先王居”之传说有关。宋州、宋城县、睢阳县皆在今商丘市。但此城屡因水患迁移……古之商丘或在今城之北,根据《睢水注》,南亳当在睢水南,而睢阳在睢水之北,南亳在睢阳之西南。”[1]汉唐谷熟县今为谷熟镇,原属商丘县,1951年后划归谷熟县,1954年谷熟县制撤销并入虞城县。今商丘市睢阳区坞墙乡南亳村,在虞城谷熟镇西南,其方位与里程均同史称的南亳地望相合。

永城造律台遗址

寻找南亳的考古探索始于1936年,当时“中央研究院”的李景聃依据史籍关于“南亳”的记述,亲赴谷熟旧城和谷熟西南15公里的“南亳故城”(今顺河、坞墙一带),“四面搜访南亳遗址”,虽然没有找到南亳故城遗址,却发现了一批造律台类型(或称王油坊类型)的河南龙山文化遗存,从而开辟了豫东近代考古的先河。20世纪70年代后期,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为找先商文化,曾在商丘地区展开大范围的考古调查和试掘,发现了丰富的造律台类型的河南龙山文化和二里岗上层文化遗存。90年代之初,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与美国哈佛大学组成中美联合考古队在商丘地区寻找先商文化,对商丘潘庙遗址、虞城马庄遗址、柘城山台寺遗址和老南关一带进行考古调查和发掘,发现了东周宋城城址,推测其城墙最早年代,可到商末周初。表明豫东与早商以及先商应当有某种联系。1989-1990年,郑州大学文博学院和开封市文物工作队在豫东杞县鹿台岗遗址进行考古发掘,发现了典型的漳河型一类的先商文化遗存。此外,在商丘四周的郸城、鹿邑、亳州、夏邑等地都发现了先商文化地层堆积或陶片。这里的先商文化是经濮阳—浚县—滑县—长垣这一文化通道进入豫东地区的。宋豫秦先生据此认为,既然不能排除在豫东或商丘一带发现先商文化的可能,也就不能否认成汤都“南亳”的史载。“先商文化由冀南、豫北发现到豫东的考古实际,与历史文献所载的契至成汤的八迁地望可‘大致契合’”[2]。从已知考古文化遗存的分布状况看,杜金鹏先生认为,无论在“西亳说”抑或“郑亳说”的前提下,南、北亳说仍然有其出路和前途[3]。张立东先生根据杞县鹿台岗遗址的考古发掘,指出“既然这里有先商文化的分布,也就不能排除在商丘一带存在先商文化的可能,这就为南亳说和北亳说带来了新的活力。……经过对南、北亳说的重新审视,多数学者认为在承认下七垣文化为先商文化的前提下,南、北亳说仍有其存在的可能性”[4]。美国哈佛大学教授张光直先生坚信,早期商人的都城应在河南商丘附近,他指出:“这一地区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黄泛区的一部分,它本身就在黄河故道上,这个地区的远古遗存一定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深深地埋在沉积的淤泥之下。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华北的考古中,这一地区——开封以东和大运河以西是文化遗存出土最少的地区。”“如果将来在该地区发现了真正的早商文化,它一定是一方面与二里头类型的夏文化有某些相似之处,另一方面又构成了大汶口和龙山文化向商代文明后期过渡的一个阶段,晚商文明因此可以被称为东方和西方文化融合的产物”[5]。他还说:“我相信我们会在商丘附近、濉河以北的古代河床上有重要发现。本地民间故事中有许多村庄的名字与商代有关,而一位商王宰相据说也葬在此地。有一个地方传说是古代天文学家观测火星的地方,‘火星’是天蝎星座中的,在古代农业中起重要作用。甲骨文中记载商远征到这个区域,所以我们有许多有用的名称和事实。除此以外,还有许多考古学上的原因让我做出这一推测。”[6]坞墙乡一带如能发现鹿台岗型先商文化遗存,则很可能是南亳所在。

南亳作为商文化的古代都城,其地望大体上在商丘一代,扩大一些说应在东方。对此,罗琨和张永山先生通过文献和甲骨文进行一番考证,认为“汤始居亳”应该在东方[7]。孙淼先生提出:“商汤灭夏以前的那个亳,未有定论,位置大致在商王朝的东部偏北。”[8]北京大学李零教授在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作题为《三代考古的历史断想》学术报告中指出:“通过对上海博物馆所藏战国楚简《容成氏》的研究,引发出三代考古的历史地理诠释。对北方黄河流域而言,在北纬34°~35°为三代王都线,即今曲阜、商丘、郑州、洛阳、西安、宝鸡、天水一线,三代王都多集中在这条线上,大致可分为西、中、东三个板块。渭水流域的陕西在西,主要是周秦之地,称之为周板块;豫西、晋南在中,主要是夏及后来的晋和东周之地,称之为夏板块;而豫东、鲁西南和冀南在东,主要是商和后来的宋、卫、齐、鲁之地,称之为商板块[9]。”这也说明商在东方,可能源于商丘。

商代属于青铜器时代,是以生产和使用青铜生产工具、兵器和容器为其标志的。20世纪60年代,商丘地区出土一件青铜爵,现藏天津历史博物馆。通高19.7厘米,流尾长17厘米。窄长流,尖尾,流口间无柱,束腰,平底。器身上腹较长,下腹外鼓呈覆盂形。器侧有八字形大鋬,有长条形镂孔。下腹有等距对称的4个镂孔。器底有3个锥状尖足,略向外移。该爵与二里头文化青铜爵相似,又有自己的特点,可视为先商文化之物[10],也为南亳说法提供了物证。

2015年12月5日至6日,在商丘召开的“商丘古都文化研讨会暨中国古都学会2015年年会”上,来自国内外的120名专家学者经过两天的学术研讨,一致认为商丘是商汤都亳所在地,是春秋战国时期宋国的都城、两汉时期梁国的都城和南宋王朝的第一个都城,在中国都城发展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11]。这是南亳说的最新观点。

尽管商丘南亳说有很多依据,受到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但是由于商丘位于黄河下游地区,历史上黄河频繁改道、决溢和泛滥,完全改变了商丘一带自然地貌和景观,将古代文化遗存深深地掩埋在现今地面之下,为寻找南亳故城带来了巨大困难。在这种情况下,也有学者对南亳说采取了怀疑态度,甚至主张历史上从来没有存在过南亳,所谓“南亳”云云,纯属子虚乌有。邹衡先生认为:“看来,豫东一带,尽管分布有二里头文化与早商文化遗址,却既不密集,也不甚丰富;且地偏于东,近于徐淮地区,断然非汤都所在。总之,河南商丘南亳说,一则无先秦文献依据,二则无考古学上的证明,因此也是不能成立的。”[12]又说:“南亳说与北亳说一样,文献根据既不可靠,考古根据又完全落空,因此要成立其说实在太困难了。”[13]田昌五先生谓:“商丘不在宋地,犹汤居亳之不在宋地也。”[14]这些说法给南亳说出了一个难题,从而促使其去寻觅更加有力的证据。有人认为,如果能够采用传统的考古方法和新的科技手段,揭开层层的堆积,找出历史的本来面目,就将取得突破性进展。就像张光直和张长寿先生所预期的那样:“下一步的工作一方面是从龙山文化向下走,走到殷商文明的巅峰。另一方面从宋城往上推,一直推到岳石和龙山文化。在推的过程中也就将早商和先商给挤出来了。”[15]迄今为止,20年过去了,仍然未能在商丘境内将早商和先商给挤出来。目前学术界对于南亳说既不能肯定也不能否定,文献记载中的南亳故城只能算是一个未解的史谜,有待考古资料予以证实。

注释:

[1]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科学出版社,1956年。

[2]宋豫秦:《南亳问题之我见》,《商丘与商文化》,中州古籍出版社,1999年。

[3]杜金鹏:《关于南亳说与北亳说的前途问题》,《中国殷商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9年。

[4]张立东:《先商文化的探索历程》,《三代文明研究(一)——1998年河北邢台中国商周文明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科学出版社,1990年。

[5]张光直:《商城与商王朝的起源及其早期文化》,《中国考古学论文集》,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5年。

[6](加)海基·菲里:《与张光直交谈》,《华夏考古》1997年第1期。

[7]a.罗琨:《殷墟卜辞中的亳——兼说汤始居亳》,《九州》第三辑,商务印书馆,2003年。b.罗琨:《汤始居亳再探讨》,《夏商周文明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 年。 c.张永山:《卜辞诸亳考辨》,《出土文献研究》第三辑,中华书局,1998年。

[8]《郑州商都3600年学术座谈会专家发言摘要》,《光明日报》2003年12月11日。

[9]转引自杨育彬:《关于郑州商城性质问题的再探讨》,《炎黄文化》2015年第10期。

[10]a.天津市文化局文物组:《天津市新收集的商周青铜器》,《文物》1964年第9期。b.中国青铜器全集编辑委员会:《中国青铜器全集·夏商 (1)》,文物出版社,1996年。

[11]陈海峰、刘梦珂:《国内外专家认定,商丘为古代重要都城之一》,《大河报》2015年12月9日。

[12]邹衡:《论商都亳及其前后的迁徙》,《夏商周考古论文集》,文物出版社,1980年。

[13]邹衡:《论菏泽地区的岳石文化》,《夏商周考古学论文集》(续集),科学出版社,1998年。

[14]田昌五:《先秦文化探索》,《华夏文明》第3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

[15]张长寿、张光直:《河南商丘殷商文明调查发掘初步报告》,《考古》1997年第 4期。

(作者单位 河南省社会科学院)

[责任编辑 赵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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