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交友30年
2016-08-22hayashi
文_hayashi
电话交友30年
文_hayashi
在2016年4月举办的北京国际电影节上,我一共观看了6部电影,最先看的一部是森田芳光导演的《春天情书》(1996年),最后看的一部是蔡明亮导演的《青少年哪吒》(1992年)。巧合的是,两部电影讲的都是陌生人之间的交往,而且都有意无意地把重点指向了通信工具。
《春天情书》描述了一段互联网初兴时期的爱情故事,这也可以看作是陌生人之间以相同兴趣为基础进行社交的肇始,因为男女主人公一开始是在一个电影主题的线上聊天室认识的。1995年,Windows95系统的登场使得互联网在日本急速普及,森田芳光一年后拍摄的这部电影,既是自己的美好愿望,说不定也是对微软公司的一通表白。
因为在这之前,陌生人之间的社交虽不乏兴趣成分,但恐怕“性趣社交”还是占据了相当大的比重。这其中的代表,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是“爱人银行”,顾名思义,即以钞票换取爱人的中介机构;随后,“爱人银行”渐渐演变成卖淫组织,于1984年被日本政府取缔;紧接着到了1985年,“电话俱乐部”接过接力棒,并一直存续到了今天。
实体“电话俱乐部”的内部装修很像现在日本的漫画吃茶店,内部分成一个个的隔间,每个隔间配备一部电话。男士直接到店,支付隔间的使用费,在房间里等待女士来电。女士则利用自家的电话或公用电话拨打“电话俱乐部”的专线,等待被接入。女士往往是从街头免费派发的杂志或者纸巾中获取“电话俱乐部”的信息的。整个过程中,女士仅需支付电话费,无须另外付钱给“电话俱乐部”。当“电话俱乐部”流传到台湾时,这种模式有了一种更加朗朗上口的说法:男来店,女来电。颇为巧妙,更何况“来电”在汉语中还有双关含义。
《春天情书》海报
在“电话俱乐部”里,男士接听电话的规则有两种,一种是抢接型,即电话铃声响起时,谁先拿起听筒,谁就能得到和女士说话的权利。所以分散在各个隔间里的男士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像抢答竞赛一样去应对每一通电话。其实接进来的电话并没有好坏之分,“电话俱乐部”既不会也无法预先把打电话进来的女孩分成三六九等。所以抢接的理由,除了迷信“运气是自己争取来的”这一点外,主要还是因为“电话俱乐部”并不是按接听了多少通电话来收费,而是按在隔间里待了多久来计算。后来,有一些手慢的男士实在受不了这样高强度的竞争,第二种轮流接入型“电话俱乐部”的数量才多了起来。
“电话俱乐部”的创举,在于实现了社交双方直接却仍保有距离的接触,而且给予了双方几乎同等的选择权。从技术层面上讲,支付了使用费的男士拥有的权利似乎更大,在遇到聊不来的女士时,男士可以选择回拨到前台,中止通话。可即使男士觉得聊得来,想跟女士进一步接触,也无法自己决定,而是必须取得女士的许可。
但正是这样的创举,使得“电话俱乐部”和当时日本社会的“少女援助交际(未成年人以身体换取金钱,简称‘援交’)风潮”像套餐一样捆绑在了一起。由于“电话俱乐部”不收取女士的费用,交际又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抱有援交愿望的女高中生大都对“电话俱乐部”相当青睐,其中不乏山长水远地从各地汇集到“电话俱乐部”产业发达的东京参与援交的少女。有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相当一部分少女一开始其实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拨通“电话俱乐部”的专线的,聊着聊着,受到金钱的引诱,才打开了援交之门。
借助民营化的日本电信电话株式会社的新技术,一部分“电话俱乐部”得以实现从线下向线上的转换,这里的“线”指的是电话线。有赖于这条线路,男士也不必到实体店铺去了,规则从“男来店,女来电”变成了“男汇现,女来电”。社交的私密性进一步得到保证,同样的,援交和性交易的声势也被掩盖了。
性交易是以身体换取金钱,这在大多数国家都是违法的;援助交际在大多数国家也是违法的。但是两个自由的成年人能不能约会呢?日本法律给出的答案是:可以。所以,2002年《日本风俗营业法》改订时,增加了众多对于“电话俱乐部”的规定,比如接待的客人无论男女都应在18岁以上,午夜零点到日出期间不得营业。只是这些规定未免来得太晚了点儿,因为“电话俱乐部”其时早已衰落。
不可否认,“电话俱乐部”成就过没有性意味、没有肉体关系的友谊,但那毕竟是少数。它从30年前诞生起就带着浓浓的性暗示,现在的“电话俱乐部”里还提供内容与性相关的杂志,供男士在等电话的间隙消磨时间。
网络时代全面到来之后,约见类网站取代了“电话俱乐部”。性交易的问题自然还在,并且随着约见手段的增多和隐蔽性的增强,发现和查处的难度越来越大,但是两个自由的成年人,仍旧享有自由约见的权利。
工具不该被谴责,因为它本身并无思考的能力。正如因为有大批少女通过“电话俱乐部”进行援交,就完全禁绝“电话俱乐部”,并不是值得赞许的方法,或许也解决不了援交这一社会问题。
《青少年哪吒》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