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形医生的“网红”进化史

文_周 严

整形医生的“网红”进化史

文_周 严

莲子是一位医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还是一个“愤青”。

一度，她会对手术台上的患者说，我们也是正规的医生，上过医学院，学过病理解剖和药理，跟儿科、妇科、骨科、肿瘤科的医生一样。听她这么说，有些患者就会警觉起来：“你们科室是不是被承包了？”在一所三甲医院的手术室里，医生特地宣称自己是正规的医生，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这让她觉得自己很蠢。而有的患者，会略带惊喜地接受这条好像是出人意料的信息，却让她更加郁闷。

有一次在老家，她听到亲戚跟别人介绍她的工作，说她在北京是做美容的。

其实她是个整形医生，而且是个很厉害的整形医生：有的小孩生下来缺一只耳朵，她能做出一只跟另一只一模一样的耳朵；用原理很简单的吸脂设备和一只注射器，她能让胖的变瘦，瘦的变胖。她当年是秦皇岛地区的高考理科状元，高中时就入了党，是亲戚圈、父母朋友圈里的楷模和传奇。最后，七年本硕连读，三年博士，她成了“做美容的”。

人们将整形医生和美容师、理发师、美甲师、按摩师归为一类，只是无知而已。而很多自作聪明的求医者，才更加让人郁闷。他们往往带着全套整形理论而来，似乎懂的比医生还多——什么下颌骨是人脸的“承重墙”，做了手术会导致容貌的全面崩塌；隆鼻最好用自己的肋软骨做假体；拉皮手术并不只适合上了年纪的人，只要皮肤松弛，就算20多岁也可以做……非常有责任感的莲子气愤又忧虑，他们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些带着专有名词的信息的呢？网上。莲子发现，网上活跃着一大批她的同行。他们发表的言论，经过演绎歪曲，成了“权威理论”，误导着“整形爱好者”。莲子开始明白，要捍卫专业尊严，对抗整形伪科学，得获得网络话语权才成。

于是她有了新的目标：为了名，为了利，为了实现自我，为了医生的尊严，为了万千姑娘的容貌安全，成为“网红”，迫切而必要。

但这事没那么容易。大众传播有一个特点，喜欢夸张和极端的信息，所以谣言才能快速传播出去。莲子认认真真准备的整形科普文章，好像一艘小船，沉没在汪洋大海中。

“深山里有一只小鸟，唱了有史以来小鸟能够唱出的最好听的一段歌。唱完以后，小鸟就飞走了。没有任何人听过这段歌声。这段歌声，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吗？”有一天，莲子读到蔡康永的这段话，简直想哭。在这个整形的网络树林里，她存在过吗？

后来，她认识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女患者，高学历、高智商、高素养，只是鼻子不够高。那个充满好奇心和探索精神的姑娘，躺在手术台上，试图让护士举着镜子，好亲自观摩一下手术过程。从此，莲子加入了这个科学女青年的朋友圈，然后入驻了“分答”（知识分享平台，提供付费语音问答服务）。

她入驻“分答”后回答的第一个问题是：正颌手术有什么风险和后遗症？提一个问题5元，有45个人收听。通过“分答”，一个姑娘找她做了手术，然后把过程发在科普公众号上，有5万多阅读量。她的听众每天都在增长，通过回答问题，她一个月赚了几千块钱。

这当然不是钱的问题，几千块钱只是一个小手术的费用。令她开心的是，很多有着科学精神的人，在入驻“分答”平台的众多整形医生中选择了她，愿意认真地向她提出一个问题，付款，然后认真地听她的回答，而且相信她会认真对待。她和他们之间有了一种严肃而专业的联系。

莲子现在很开心，她终于成了一个“小网红”。她的生活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她依然从早到晚地在手术室里忙碌，或者在拥挤的办公室里接受病人家属的质询，依然在门诊上听到各种奇谈怪论。但其实一切都已经不同——她在大众的网络世界里可能依然籍籍无名，但是在分众的树林里，她唱了歌，且有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