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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触摸那片蓝天

2016-08-19亦橙

西藏文学 2016年4期
关键词:安多卫民藏羚羊

亦橙

林萧坐在车里,望着眼前混沌而又朦胧的高原,深蓝色的天空此时已经开始变淡,闪烁了一夜的繁星也逐渐隐退了光芒。清晨的高原是寂静的,寂静的连林萧都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这是一片孤寂了上万年的土地,就犹如此时孤寂的自己,林萧闭了闭眼睛,很自然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烟,右手拿出打火机轻轻一按,嗵的一下,橘黄色的火苗在手间燃起,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头靠在靠椅上,轻轻地吐出一缕青烟,然后闭上眼睛,静静地思量。

林萧有一霎那的恍惚,仿佛记得自己昨天还在北京的高楼上张望着那车水马龙的街道。今天,自己却坐在世界脊梁的唐古拉山上等待着那壮观的日出,寂静的四周,居然听不到一丝声响。到唐古拉山看日出,这是韩浩给她的承诺,自小在北方长大的林萧,骨子有着北方女人固有的豪放,在走过了大江南北后,韩浩对着她深情的承诺。

“萧萧,结婚我们就去西藏,我要搂着你站在世界最高的唐古拉山上,看全世界最美的日出。”

林萧逼回那即将溢出的眼泪,从副驾上抱起韩磊的骨灰。韩磊,你看到了吗?我们现在就在唐古拉山上,等待着那最美的日出。一个女人,从北京到西藏,颠沛流离地横跨几个省,这是一段异常艰辛而又漫长孤寂的路程。如果不是为了完成韩磊走遍西藏,触摸那片蓝天的遗愿,林萧是绝对没有独自一人开车到西藏的勇气。假如不是韩磊跟着自己一路随行,路上的孤寂和落寞,足以杀死她跳动着的神经。

车窗外的天空像是被一层帷幕给深深地包裹,紧闭的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地,林萧感觉自己就被这层帷幕给紧紧地桎梏着,浑身都无法动弹。浑浑噩噩中,天边忽然像是被人撕开了一条裂缝,橘红色的阳光从缝隙里拼命地挤出来,原本混沌而又寂静的高原,突然间变的温暖。那火红的太阳不停地拉扯着这条裂缝,那块包裹着的帷幕最终被硬生生地拉掉在草地上。腾的一下,火红的太阳就从裂缝中冒了出来,天空放亮,枯草摇曳,远处似乎还有藏羚羊奔跑在阳光下的身影,太阳,把这个沉寂的土地突然间点燃了。林萧兴奋地看着那奔跑在阳光下的矫健身影,刚刚还沉闷的心瞬间被这活生生的美给点燃,一踩油门,车就向着这身影飞驰了过去。藏羚羊在阳光下惬意地奔跑着,时而回过头看着身后不远处不紧不慢跟着的林萧,浑然没有一丝的畏惧,停下来的顺当,它定定地望着林萧,那眼神,似乎在对她诉说着什么?林萧在看到它的眼神时,没来由的心头一震。那尖尖的羊角,在阳光下耀眼地荡漾,像是一把二月春风的剪刀,让林萧初次在寂寞的高原上,感受到类似家乡春天的温暖。

“磊,你看到吗?高原、日出、藏羚羊……”

洁白的雪山,黄黄的枯草,凛冽的寒风,橘红色的阳光,奔跑的藏羚羊,这粗狂的美,让林萧沉醉。自从韩磊离开她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到浑身的轻松。

林萧入魔般地跟着藏羚羊在旷野的高原上驰骋,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方位,绕着草原,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坡,转过一道又一道山弯,藏羚羊在阳光下跳跃,把林萧那颗沉寂心也给带动的活络了。那只可爱的藏羚羊仿佛是跟她游戏似的,她慢它也慢,她快它也快,随时还用它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望着车内的她,似乎享受着这样的眼神交流和配合的默契。林萧转过头望着副驾上韩磊的骨灰,露出了近两个月来的第一抹微笑。磊,你说的对,西藏,是可以净化心灵的。

天,蓝得透明,如一抹水洗过的纯净,阳光已经变成金色,漫野里都浸着温暖,藏羚羊停在不远处的山岗上,望着头顶的蓝天,闭着眼睛享受着暖暖的阳光。林萧忍不住从车里走了下来,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吹起了她的衣衫。她抬起头,仰望着这触手可及的蓝天,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磊,这就是你一直想触碰的蓝天,这里,伸手真的就可以摸到。林萧的神情突然间落寞了下来,她举起怀中的骨灰,努力跳跃了几下,眼泪突然忍不住的决堤而下。她颓废的蹲下来,放声嚎啕大哭,荒凉的高原上,只有她一个人痛苦地宣泄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在高原上回荡,一会又随风给飘向了远方。

韩磊,她这一生用生命去深爱的男人,她以为,这一辈子,他都会牵着自己的手,不管风雨的走下去。可谁知道,这条路,走了不到三分之一,他就松开她的手,独自归去。现代的文明,带给了世人无数个方便,却带给了林萧无法弥补的创伤。假如,让她选择文明而又富足的孤独生活还是选择两人平淡落后的艰苦岁月,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那怕是让她跟韩磊,就在这片世人都认为最贫瘠的土地上简单地生活,她也愿意。可现在,她觉得自己犹如一具行尸走肉般的麻木,生活没了憧憬,未来没有了盼头,就连爱已开始变的无能。林萧,是一个濒临死亡边界的孤魂,只是淡漠地行走在阳光下,维持着生命,只是为了不让年迈的父母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

一个暖融融,毛茸茸的身子触碰着林萧低垂着的头,她像是惊醒般的抬起头,看到了刚刚站在山岗上的藏羚羊蹲在她的旁边,用它的身子轻轻触碰着她的头。林萧看到它的眼睛里,居然盛满了像是亲人般的关切,她突然间为自己情绪的失控感到抱歉,伸出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痕,看着这个从古至今对人类充满了敌意的小可爱。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它的毛发,奇怪的是,藏羚羊居然把头靠在她的怀里,任其抚摸着。林萧一阵惊奇,她靠着藏羚羊,开始了自己的诉说,那些憋在心里长达两个月的思念,那个无法给亲朋吐露的愁苦。此时,她一股脑地说了个干干净净。藏羚羊就这样静静地听着,温柔的像是多年的好友。

一阵寒风铺天盖地的掀来,林萧冷不丁打了一个冷颤,像是察觉到林萧的寒冷,藏羚羊靠她更近了。林萧就这样抱着它,感受着青藏高原上一个沉默朋友的关切。天突然间暗了下来,厚厚的云层像是被推着般堵住了刚刚还湛蓝的天空,温暖的阳光骤然间消散,草原上一片雾霭。

糟糕,暴风雪要来了,林萧急忙站起来,对着藏羚羊说道,跟我走吧,这里要下暴风雪了,很冷。藏羚羊似乎听懂了她的言语,跟着她跳上了车。车又开始行驶,风继续猛烈地刮着,风雪砸在车窗上,不停地吱吱作响。

林萧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来时的路,在茫茫的风雪中又行驶了半晌,油表不停的闪烁着红灯,糟糕,快没油了。自己查询过,车里的油是可以支撑到安多县城的,可围绕着高原跑了这么一圈,不知道自己离安多还有多远,看着荒凉的草原,找不到一个人影。看来自己,是要埋葬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了。望着车窗外雾蒙蒙的一片,林萧的心开始感到冰冷般的绝望。

林萧把车停了下来,开着暖气,利用那仅存的一点点汽油,来维持着车内的一点温暖,藏羚羊靠在车窗,望着那白茫茫的荒野,似乎陷入了沉思。车内的温度突然间开始下降,油已经完全耗尽了,oh!my god。林萧颓废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藏羚羊注视着林萧的怒气,发出了一阵低鸣,它拍打着车门,示意自己要出去。林萧指了指外面的风雪,告诉它不要出去,可它依旧拍打着车门,无奈中,林萧开了车锁,它跳下车,不一会,就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中。

小可爱,你可别冻坏了,林萧默默地为藏羚羊祈祷。她把刚刚敞开的羽绒服拉上拉链,坐在后座上,把夜晚里睡觉的棉被铺好,蜷缩在后座上,怀抱着韩磊的骨灰,打开手机,播放她和韩磊都喜欢的凤凰传奇的歌曲,等待着暴风雪过后的求救。

车内的温度继续下降,林萧蜷缩的更加紧了,她望着外面依旧白茫茫的一片,心,开始沉了下去。磊,是你要我去陪你,是吗?死亡,自从她经历了韩磊的离去之后,她对死亡一点也不畏惧。唯一丢不开的,就是她那年迈的父母,曾经是如何苦口婆心的劝慰着她,怕她一时想不开而做了傻事。

时针就这样慢慢地滑过,四周除了暴风雪凛冽地拍打着车窗外,寂静得没有一丝丝声响,林萧的神情又开始恍惚了起来,远处似乎传来了人声,似乎还听到藏羚羊的低鸣声。直到有人拍着车窗,大声喊道:“车内有人吗?”

林萧才恍然大悟般地抬起头,她惊喜地从后座上坐了起来,打开车门,大声回应“有人,有人……”

“怎么困在这里了?”这是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林萧看到一个伟岸的身影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整个人已经完全被白雪覆盖,声音从他厚厚的口罩里面传了出来。

“我的车没油了。”林萧像是发现救星般的跳下了车,边指着车边抱怨起来,刚刚想着死亡的心此时又有了新生的渴望。一个毛茸茸的身子靠了靠她的身体,她转过身,惊喜地看到了刚刚那只离开的藏羚羊。

“小可爱,是你?”林萧蹲下来,抚摸着它的身子,抖着它身上的白雪。

“你认识它?”男子问

“是啊,早上刚认识的。”

“难怪它引着我过来,原来是引我过来救你。”男子进车看了看,然后退了出来。

“我们的车就在那边的路上,我去给你放点油出来,前面不远就是安多了,到了安多你就可以加油了。”男子说完,转过身走进了风雪里,林萧终于看清了他的背影,那是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

当男子提着汽油走过来的时候,暴风雪已经过去了,阳光又温暖地洒向了地面。地上一片白雪皑皑,天又蓝得像是水洗过般的明净,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仿佛刚刚那场暴风雪从来都没出现过。蓝天下,男子的身影显得的异常的伟岸,他帮林萧加满油,然后试了试车。

“好了,可以了。”

“谢谢你!”林萧说着,从包里掏出钱包。

“别,这不可以。”男子挥了挥手,黑红色的脸庞露出了笑意,阳光下,他的牙齿显得的异常的洁白。

“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高原上,还是要多加小心。”

“谢谢!可我不知道路了。”这还是两个月来,林萧跟异性聊的最多的一次。平日里,她都是一个人冷漠地行走,路上N多个想跟她搭讪的男人,都被她那浑身散发出的距离感给吓得不敢接近。即便是有几个凑上去跟她套个近乎,她也会一字不吭地离开,或者甩过来一个冰冷的眼神,让男人自讨没趣。冷漠已经是她习惯性的自我保护,潜意识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流露。

“是去安多?”男子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嗯,我要去拉萨。”林萧点了点头,再抬头望了望那触手可及的蓝天。

“正好,我们回安多,你跟着我们吧。”男子笑了笑,转身向路边走去。林萧上了车,对着蹲在一边的藏羚羊叫它上车,可它静静地望了望林萧,最后转过头消失在雪地上。

车到安多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了,男子从车上跳了下来,对着林萧笑了笑。

“饿坏了吧,这里环境简陋,你要慢慢适应。”

“没事,我不娇气。”林萧望着眼前笑容灿烂的男子,实在是无法摆出自己那幅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她对着男子扯出了一点笑意。也许,是看到男子那纯净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杂念,也许是因为白天他那么热心地帮助自己脱离困境。总之,林萧露出了自己难得的微笑。

“前面有家旅馆,旅馆旁边有家餐厅,这里海拔高,味道都不太好,不过你还是要多补充点体力。”男子指了指前面街的拐角处亮着灯的一家旅馆。

“谢谢你。”林萧顺着男子的手望了过去,对他点点头。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我叫李卫民,在安多当兵,有什么事情尽管跟我联系。”男子掏出一个随身的笔记本,掏出笔在笔记本上写着,最后撕下一张来递给林萧。

“李卫民?”林萧接过这张最普通但却最真诚的名片,看着上面飘逸的字迹,略带迟疑地复述了一遍男子的名字。

“是的,李卫民。”男子再次肯定了一遍。

车上的一个小伙子探出头,露出他疲惫的脸庞喊道“领导,走吧,我都快饿死了。”

“我走了,你自己多注意安全。”李卫民对着林萧又叮嘱了一遍,然后跳上了车。刚刚喊他的小伙子似乎已经饿得支撑不住,一踩油门,车一下子就蹿了出去。

林萧发动车子,滑到那家旅馆,此时她已经饥肠辘辘了。虽然这一路上,她都情绪抑郁导致胃口不佳,可早上的温馨和绝望,把她一直苦苦掩埋的情志得到了彻底的宣泄。此时,她像是如梦初醒般的,突然间感到了饥饿和寒冷。原来,哭也可以完全释放一个人的情感,原来,当人痛快淋漓的痛哭之后,居然还有活过来的生气。可自己,为何在北京,却怎么样也无法如此宣泄呢?莫非,哭也要选择一个地方,而西藏,那片荒芜的土地,就是自己痛哭呐喊的所在地?

“萧萧,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为我……”耳边又想起了韩磊临终前断断续续的话。

“萧萧,我们一定要去西藏,去触摸那片蓝天,听说到了西藏,人都会重生的哦!”韩磊在她第一次抱怨生活的繁琐时拍着她的肩膀许愿。

重生?磊,你已经离我而去,你叫我一个人如何凤凰涅磐?如何获得心灵的安静,如何去寻求你口中的重生。这片蓝天,就在头顶,就像你所说的那般触手可及,可我已经失去了你的陪伴,失去了你温暖的怀抱和有力的臂弯,就算我此时坐在云端,又哪有心情去体会那份飘渺的轻快。

夜晚的安多,美的沉醉,比起昨夜里唐古拉山的粗犷和荒凉,这里多了份人的气息。善良的阿佳和啵拉,微笑着的脸庞,那黑红色的皮肤,闪耀着繁华都市里没有的纯净和质朴,而这些是大都市最为缺乏的东西。

林萧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那深蓝色的夜空,思绪开始变的混沌起来,她感觉自己似乎走在了辽阔的藏北草原上,藏羚羊小可爱就在她的前方轻松地跳跃,橘红色的阳光洒在它的身上,那矫健的身躯显得愈发的漂亮。天空,像是蓝宝石般晶莹剔透,她抬头望着蓝天,突然,身子一轻,她被人抱着腿举了起来。

“萧萧,你摸摸看,触摸到蓝天了吗?”

“再高点……再高点……磊,我快触摸到了。”林萧伸出手,努力的向上触摸着,不停地催促着韩磊把她再举高点。

“萧萧……我终于实现了我的诺言,带你来触摸这片蓝天了。”韩磊的声音异常的愉悦和欢快,那是一种满足的欣慰。

突然,刚刚还湛蓝的天空猛然间被灰灰的云层遮挡,太阳突然间隐退了所有的光芒,小可爱也不见了踪迹,林萧只感觉刚刚还托着自己的那双有力的手骤然间消散,她感到自己开始急剧地下坠,一股恐惧感紧紧拽着她的心,她惊恐地叫了出来。

“磊……”

睁开眼睛,自己还躺在安多旅馆的床上,月光透过窗户射了进来,照在了韩磊的骨灰上,林萧惨笑了一下,她点起一支烟,望着夜空静静思量,今夜,她又失眠了。

林萧到拉萨的时候,已经是一天的傍晚,长途跋涉的她一脸的风尘仆仆,车身也被灰尘覆盖,夕阳的余晖下,林萧感觉自己像是个被遗弃在路边的孤儿。冬天的拉萨是萧条的,就连世人称赞最为纯净和美丽的拉萨河,现在已经干涸断流,只有河床上裸露着一块块长期被河水冲刷的石卵。黄黄的山,稀疏的行人,橘黄色的夕阳,林萧的心,似乎跟着这落日一起向山下坠去。

夜幕降临下,林萧终于找到了一家宾馆,当她从车里下来,办理登记的时候,看到了无数双充满好奇的眼睛。是的,此时的自己,早已不是北京那个打扮精致的女人。深蓝色的羽绒服,同色的牛仔裤,一头蓬松着的乱发,这就是一个流浪到西藏的孤儿。满脸的憔悴和苍白说出了自己的沮丧,不修边幅的造型,表明了自己目前的潦倒。好奇的眼光,林萧从来都不会理会,她是个爱憎分明的女子,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虚伪的情义。她冷漠地戴上口罩,拉着简单的行李进了房间。

宾馆毗邻布达拉宫,站在窗口,可以欣赏到布宫伟岸的身影。布宫,也是韩磊的梦想,他曾经指着网上一张布宫的图片,兴奋不已。说那蓝天下的红墙,美的不像是在人间。他今生,一定要站在那红墙下,感受这异域美丽的芬芳。磊,你看到了吗?这就是闻名遐迩的布达拉宫。你看那巍峨的白宫,看那闪耀着的红墙,我们此时正在她的眼前,仰视着她的雄壮。我知道,你也一定看到了。林萧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了看自己放在沙发上的装着韩磊的包。

第二天,林萧就背着包上了布达拉宫,跟在导游的身后,默默地听着这里的传奇,这座承载了千年传奇的古老城堡,像是一个智慧的老者,容纳着无数人的好奇。林萧站在红墙下,仰望着这片湛蓝的天空,这里,的确美得就像韩磊说的那样不像是人间。天空居然会如此蓝如此透明和纯净,红墙居然会红得如此温暖,望着脚下古朴的青石板,闻着酸奶散发出的浓浓奶香,林萧的心,开始变得沉静,她放慢了步伐,缓缓地顺着石阶而下。一路上,她默默地陪着背包里的磊,徜徉在这座神奇的古堡里。

大昭寺的桑烟远在布宫的时候,林萧都已经看见,那里繁华的人流,磕着长头的转经人,远远的就像是一副动态的画面,触碰了林萧内心的柔软。人都说,拉萨是圣城,而大昭寺,则是圣城里藏民们信仰的所在地。林萧从大昭寺里走了出来,坐在广场的石阶上,眼泪忍不住又潸然而下,此时的拉萨是温暖的,暖暖的冬日晒得周边路人懒洋洋的,那一副昏昏欲睡的惬意模样,是内地忙碌的人们怎么也无法想像的舒畅。摇着转经筒的老阿妈,不停念着六字真言,从林萧走进大门到她出来,姿势和眼神都没有改变一下,时间对于西藏的人们而言,真的是没有任何的影响和概念。这是一片心灵纯净的宝地。曾经,韩磊也是这样给她说的。他说,以后,他们就坐在大昭寺边晒着太阳,听着梵音,喝着甜茶,就这样一直晒到太阳下山,然后第二天,继续过来坐着,把时间就定格在这样的画面里,永远地停止。

林萧的西藏之行是哀怨的,是悲伤的,是孤独的,是寂寞的……也许是因为有着韩磊精神上的陪伴,林萧又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在粗狂的草原上飞驰,在洁白的雪山下仰望,在湛蓝的天空下触摸。这些,都是韩磊的心愿,而自己,终于带着他走遍了这片神奇的土地。

在西藏流浪了近一个月后,林萧带着韩磊返回了北京。她收拾着自己那凌乱的心情,强迫自己回复到正常的轨道,打理着她和韩磊创立的公司,努力维持着自己表面的平静。在父母亲朋的眼里,她已经完全活过来了,她还是当初那个精明干练的林萧。北京,是一个不允许人懦弱和流泪的城市,钢筋混泥土的城市里只有坚强和坚毅,脆弱和泪水,只会带来自己的可怜和可悲。而失去韩磊的林萧,就一直这样努力维系着自己的坚强。

只是,偶尔失神的刹那,林萧会想起唐古拉山那片荒芜的寂寞,那静得只剩下天地的旷野,还有那充满灵性的藏羚羊,柔软的茸毛,温柔的触摸,只有在那片土地上,她才能够完全放下自己的伪装,才能够完全倾泻着自己的眼泪,才能够完全展露自己的脆弱。回到了北京,西藏就遥远的像是在天边,那些干净透明的风景,飘渺的似乎根本就没存于自己的生命里一样。

北京,忙碌的节奏,奔跑的车流,行走的人群,还有韩磊突然离开丢下的一大摊事情,让林萧忙碌的无暇去顾及自己潜伏在内心的情愫和渴望。也许,潜意识里,她渴望着自己这样的忙碌,渴望着自己像个陀螺一样,只有困的闭上眼睛时才会停下来。

这样忙碌的日子,在林萧生日的那天戛然而止,这一天,她突然间感到莫名的孤独和寂寞。失去韩磊的锥疼感猛然间又拽紧了她的呼吸和脉搏,这一天,她回到家后几乎无法入眠。往日里,这个时候,林萧都会陪在她身边,点燃蜡烛,催促她许愿。而今天呢?房间里冷冷清清,就连风的声音,都清晰可见。这样的孤寂让林萧感到害怕,这个包裹着她的房间里,充满着韩磊的气息,充满了他们的回忆,无时无刻都在吞噬着她的灵魂。不,她不要这样的折磨,她要让自己忙碌起来,于是,她整理着房间。林萧是个较真的女子,她虽然可以慵懒的任由房间变的邋遢,可一旦她较真起来,就连角落里的一丝灰尘她都不放过。

西藏回来的物品,一直在储藏室里放着,自从回来之后,她从未整理过。这空闲下的寂寞和抓狂般的孤单,让她不放过这堆两个多月未曾留意的东西。一张白纸突然从包里飘落到地上,瞬间就吸引住了她的视线。她俯身捡起了白纸,看到了那飘逸的字体,李卫民,139……。这是一个电话号码,林萧拿着这张白纸,脑海中浮现出李卫民爽朗的笑容和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她突然想了起来,这是在西藏安多的时候,把她从暴风雪中救出来的男子留给她的“名片”。

有什么事情,尽管联系我。那简短的话语,又在林萧的脑海中响起。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生活在那片高原上,默默地帮助着一个莫不相识的路人,临走时还写下自己的电话。林萧的心,突然涌起了片刻的温暖。她拿起电话,拨通了李卫民的手机,电话响了三遍之后,林萧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唐突,说不定,这个李卫民早就忘记她是谁了?自己三更半夜给人家去个电话,实在是非常的不礼貌。想到这里,林萧突然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整理着物品。突然,电话响了起来,电话是李卫民打过来的,林萧一阵局促,最后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赶紧对着对方道歉。

“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

“没关系,我们今晚突击检查线路呢!”李卫民并没有问她是谁,而是告诉她自己正在工作当中,并没有受到深夜的打扰。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林萧释然地笑了,听到电话里李卫民阳光般的声音,她感觉心里一阵轻快,就连自己刚刚所有的烦恼,也消失了一大半。

“我猜,你肯定是三个月前,在安多留电话给你的那个女孩。”李卫民肯定地说,这让林萧大吃一惊。

“天,你怎么知道?”

“你的心就跟你的电话一样,犹豫、踌躇、彷徨……”李卫民放低了声音,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林萧在电话这边,听到他对自己的剖析,忍不住已经泪流满面。原来,懂自己的人,居然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这一夜,林萧对着电话那端似乎陌生却又熟悉的李卫民诉说着自己的悲伤和心痛,诉说着自己伪装的坚强和痛楚,诉说着在北京无法跟人诉说的一切。电话那端的李卫民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他默默倾听着林萧的诉说,倾听着林萧在电话那边的抽泣,感受着林萧在繁华都市里的落寞……

自从生日那天跟远在天边的李卫民通了电话之后,林萧那紧闭的心终于展露出一丝缝隙,她不再苦苦压抑着自己。压力大的时候,痛苦的想流泪的时候,或者被韩磊的氛围包围着要窒息的时候,她总会在网络上跟李卫民诉说。也许是因为李卫民的陌生,也许是因为李卫民的遥远,也许是因为李卫民的纯净和豁达,林萧喜欢上跟李卫民聊心事。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是否脆弱,不在乎自己必要的伪装,不在乎在他心里自己是否坚强,无论自己如何的啰嗦,无论自己复述着一遍又一遍那曾经的美丽,李卫民总是默默地听着,用他宽广的胸襟来接纳在都市繁华的重重压迫下,逼得喘不过气的自己。

“萧萧,你要学着放手,放开那些已经不属于你的东西,放开那些已经完全消失的东西。”李卫民的话,很直接地切中了林萧的要害。他告诉林萧,要放开自己的心,不要紧紧抓住曾经的一切,不要苦苦地压抑自己,不要维持着自己的坚强,不要强迫自己微笑。他说,人是情感动物,需要欢笑和泪水,需要轻松和愉悦,人有七情六欲,不要压制了自己的本性,不要把自己变成一幅冰冷面孔的冷漠人。

“放手?你说的倒是容易,可,你能做到吗?”不耐烦的时候,林萧也会冷冰冰地反问李卫民。李卫民总是轻轻地叹口气,然后开始无止境的沉默。过后,他会语重心长地告诉她,每个人的生活,都会经历不一样的磨难。这个社会,不光她痛苦,别人也有痛苦,只是别人的痛苦她不知道罢了。

自从李卫民这样说过之后,林萧再也没轻易地反驳他的关怀,李卫民的这些话,逐渐影响着林萧的思维,她发现自己逐渐走向两个极端,除了昏天暗地地忙碌之外,就是努力强迫自己遗忘,遗忘那些痛苦的记忆,可越是强迫自己忘记,那记忆就愈加深刻。北京,到处都有着她和韩磊的足迹,走进小吃店里,似乎看到韩磊坐在老位置上叫她,走进商场里,似乎看到韩磊正指着一件新款的衣服说让她试试……林萧知道,这是自己记忆深处无法磨灭的印象。八年的感情,那丝丝的点滴记忆,已经完全入驻到她的大脑,是她想淡忘也淡忘不了的。于是,林萧又努力让自己忙碌,长期超负荷的运作,让林萧感觉到身心的吃力,她在电话里疲惫地跟李卫民诉说着自己的艰辛,诉说着自己的辛酸。

“萧萧,为什么不换一个轻松的环境呢?”李卫民在电话那端反问她。

“换一个环境?”林萧迟疑了,这个问题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就算韩磊的突然离世,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北京,离开她跟韩磊相爱了八年的城市。可现在,当李卫民现在把这个问题抛向她的时候,她突然间迷惑了。

“对,换个环境,放下你之前的一切,只带着你对韩磊的思念,开始你新的人生。”李卫民强调了一遍自己的观点,声音坚定。

放下?放下?林萧这夜又陷入了沉思,放下这里的一切,放下之前的自我,只带着韩磊的思念,换个环境,然后重生?这可能吗?这会实现吗?林萧迟疑了,那颗被桎梏的心也起了轻轻的涟漪。

八月的时节,北京热浪翻滚。工作上的琐碎让林萧烦躁不已,自打她一个人苦苦支撑这家公司开始,她就感到体力的严重消耗,感到生命的慢慢枯竭,感到精力的逐渐遗失。在她向李卫民吐露过后没几天,她就收到了一封李卫民发给她的邮件,是邀请她去参加雪顿节的,让她换个环境,释放一下长期被压抑的心境。他说再过十天,赛马节就要开始了,整个草原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里。邮件里还有几张他骑着马在草原上惬意行走的照片,穿着便装的他随性洒脱,身下的白马俊逸非凡,还有那湛蓝蓝的天,那碧绿绿的草,那片辽阔的旷野又浮现在了林萧的脑海里,那水洗过般纯净透明的蓝天,触碰了林萧内心的柔软。

萧萧,去吧,去触摸那片蓝天。林萧似乎听到了韩磊鼓励的声音,她抬起头,看着窗外北京灰沉沉的天空,再看看电脑上那明亮的蓝天,心,已经飘向了万里之外的藏北草原。

赛马节期间,李卫民带着她去那曲观看了闻名遐迩的赛马比赛,辽阔的藏北草原上,搭建了无数个华丽的帐篷,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美丽的蘑菇群。帐篷边,有阿佳忙碌地煮着酥油茶,还有几个汉子席地而坐喝酒唱歌,有的则骑着马儿在草原上奔跑,为比赛做足准备,几个小孩嘻嘻哈哈地在草地上奔跑,黑红的脸庞上笑脸如花。这是一群能歌善舞的民族,这是一片欢腾的草原,这是一片放松的土地。林萧被李卫民拉着席地而坐,接过阿妈端过来的酸奶,那浓浓的奶香,瞬间就捕捉到了她嗅觉的神经,她用勺子轻轻舀一口放进嘴里,满口的清香,酸奶的确很酸,不过酸奶确实非常解渴。

“来,加点糖。”李卫民看到她紧蹙的眉头,硬逼着自己咽下去的痛苦表情,笑了笑,加了一勺白糖放进林萧的碗里。林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吃了一口原味的酸奶。她尴尬地望着好奇地盯着她看的老阿妈笑了笑,然后转过脸瞪了一眼不提前嘱咐她的李卫民。

“次仁,你们家的马在吗?”李卫民笑着问从旁边帐篷走过来的一个年轻男子。

“在,知道你要来,早就给你留好了,两匹。”次仁爽朗地回答。

“谢了,我带她骑一下。”李卫民站了起来,对着次仁笑了笑,随后示意林萧跟着他去牵马。

“骑马?是骑马吗?”林萧的心雀跃了起来,她放下酸奶,蹭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好奇地跟在李卫民的身后。虽然之前她也骑过马,可那都是在旅游区,由人牵着缓缓前行,完全没有策马奔驰的感觉。可眼前,是一片茫茫的大草原,在辽阔的草原上驰骋,是她很久以来的梦想,更何况还是在赛马节期间的美丽青藏高原上,这简直让人兴奋和期待。

“嗯,你会吗?”李卫民问她。

“不是很会,可我很喜欢。”林萧笑了笑,笑容很灿烂,这个笑容让李卫民有一霎那间的迷惑,印象中从来没有看到过林萧的笑容。原来她笑起来的时候,比冷冰冰的样子迷人多了。

次仁牵出来的是两匹白马,神采奕奕,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吃足了马粮准备参加赛马比赛的。林萧看到两匹马儿,兴奋地就扑了过去,抱着其中的一匹,喜爱地抚摸着它的毛发。

“这是多吉,看你这么喜欢她,也是你们有缘,今天你就骑这匹吧。”次仁的普通话很好,他托着林萧上了马,教了教她基本的动作,就把马缰放到了她手里,要她向前倾着,慢慢催促多吉慢跑。

林萧轻轻一夹腿,多吉就轻快地跑了起来。阳光的照耀下,林萧感到一阵轻快,凉风吹过林萧的脸,吹开了她的长发,也吹开了她一直紧闭的心门。

“林萧,在草原骑马的感觉如何?”刚刚还在背后的李卫民此时已经与她并肩平行,他看着满脸轻松愉悦的林萧,问道。

“感觉很好,谢谢你,李卫民。”林萧转过脸,对着李卫民甜甜的一笑。这个笑容,她应该很久没有展示过了,自从知道自己必须独立支撑所有的时候,她就没有如此可爱和甜美过。一直以来,她就告诉自己,自己不是个走可爱路线的女子,她能走的,就是坚强和冷漠。

“这就是生活,你看,生活换个环境,换个心情,换个状态,其实是异常美丽的。”李卫民欣慰地笑了。他很奇怪自己为何要对这个被困在暴风雪中的女子这么地关心,居然还自作多情的在安多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也许,就是在那场暴风雪中,看到她后座上冰冷的骨灰盒,让他感觉到她对爱情的坚贞和执着,所以他愿意帮助她从那段痛苦中走出来。

“嗯!你是对的。”林萧又是一个快乐的微笑,然后她使劲一夹腿,多吉开始快速奔跑起来,哈哈……哈哈哈……草原上,扬起了林萧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欢笑声,李卫民微微一笑,轻快地跟了上去。

“李卫民,你为什么要呆在这里?”坐在草地上遥望远方的林萧冷不丁地问。

“我?因为我本来就属于这里。”李卫民一阵迟疑,脸色一变,随后很坦然地说出了这个原因。李卫民,你为什么非要呆在那个鬼地方?曾经,也有一个女子,非常愤怒地问他。李卫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女子伤心而又绝望的面容。

“本来就属于这里?”林萧疑惑的眸子紧紧盯着李卫民,没有放过他脸上闪过的一丝犹豫和痛苦。

“我是藏二代,父亲退休回内地之前,就希望我在西藏参军,他爱这片土地,把他的青春和热血都洒在了这片土地上。所以,他希望他的儿子继承他的事业,继续留在这片土地上。自小我就是在安多长大,所以大学毕业后,我放弃了留在内地和拉萨的好机会,毅然回到了安多。因为这里是我的家,我原本就属于这里。”李卫民的表情变的坚定,他望着头上的那片蓝天,眼神里噙满了无边的挚爱。这个眼神,震撼了林萧,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的眼神,能够如此的含着深情,原来这片蓝天,有如此的深厚魔力,吸引着远在北京的她和韩磊,也吸引着生活在这里的李卫民。

“这个地方条件挺艰苦的,你女朋友能接受吗?”林萧的问题很直接,却很有杀伤力。

“呵呵……你今天的问题真多。”李卫民看着林萧好奇的眼睛,忍不住笑了,表现的坦荡荡。接着又说“是的,她接受不了,所以我们分手了。”

“她……”林萧想继续追问下去,可又感觉到自己这样追根究底不是很有礼貌。

“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时她得知我会留在成都,但我却申请来了西藏,那个时候,她非常生气。后来,她理解了我,并且跟着我一起来到了西藏。可一年以后,当她回到家里,父母看到她又黑又瘦的时候,死活都不让她再来西藏了。而她在安多,也确实不大适应,身体老是感到不舒服。后来,她父母通过关系,把她调回了内地。本来说让我也一起回去的,只不过我还是选择了留在这片土地上。她很不理解,就像你刚刚问我的那样,她曾经痛苦而又绝望地问我,为什么要留在那个鬼地方。她认为我不爱她,而留在安多是最好的理由,最后我们分了手。第二年,她就嫁了当地的一个公务员。这样的爱情,在西藏的军人中,比比皆是,我也不算什么。”李卫民的语速很平稳,没有高昂,没有消沉,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他不相关的事情,这样的状态,让林萧很是吃惊,也很是疑惑。

“其实,只要她过得好,我就很高兴了。”李卫民接着又补了一句,完全打碎了爱情就是独占的传言。

“我无法理解,倘若是我,绝对放不开,更不会祝福,我只会诅咒,诅咒她过得不幸福,不如意,离开我之后不顺心……”林萧咬牙切齿地说。的确,她是一个对爱充满独占欲的女子,她的爱不是天堂就是地狱。

“所以,我一直劝你放下,放下你那地狱般的折磨,只保留你天堂般美妙的回忆。”李卫民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杂草,指着远处山坡上悠哉漫步的牦牛说,“选择了就不要后悔,就像那边的牦牛那样,在蓝天下漫步未必就不是一种美。”

“李卫民,你伟大的让我感觉到不真实。”林萧看着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李卫民,看到他性格上的闪光点。这个社会,居然还有这样默默付出和牺牲的人,这让她感到异常的不可思议。

“我一点也不伟大。我相信,总有一个女子,愿意陪我在这片土地上,不为别的,只为触摸这片蓝天。”李卫民望着天际,信心满满地说。

回北京的时候,在贡嘎机场,李卫民突然间抱住了即将返程的林萧,他略显急切而又局促地问道“林萧,你愿意陪我在这片土地上吗?”

“什么?你说什么?”林萧的心开始一震,她感到惊慌,感到失措,她猛然间推开了李卫民抱着她的手臂,急促地后退,然后定定地望着他。

“我说,林萧,我爱你。”李卫民把推开自己的林萧又给拉了回来,他紧紧地拥着林萧,在她腮边轻轻一吻,然后叹息般地说,“我想,在风雪漫天的那天,看到蜷缩在车内的你,我就已经莫名地喜欢上你了,否则我不会在安多自作多情的还给你留下我的手机号。”

“这让我太震惊了,你知道的,韩磊他走了没多久。”林萧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抽泣。

“我知道,林萧,我会给你比韩磊更多的爱。”李卫民不善言辞,可今天面对即将飞走的林萧,他突然觉得,倘若此时自己不表白,也许林萧永远就会从自己的手心里滑过去。

“卫民,请你给我时间。”林萧收拾着自己被李卫民突然间打乱的心绪,转过头,拉着行李箱快步走进了候机室,她需要一个足够的时间来调解这份突然的感情。

林萧消失了,她不登陆QQ,不再主动跟李卫民联系了,当她回到北京后,发现满脑子都是李卫民的影子时,她突然为自己对不起韩磊感到万分的愧疚。她更改了手机号,不再上网,日子又恢复到之前的平静和忙碌。她继续伪装着她自己,继续坚强着,继续努力在北京奔跑着。但是大半年的时间下来,她发现自己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藏北草原上的轻松和惬意,藏北草原的粗犷和寂静,藏北草原上的那个阳光般豁达的男子,时时刻刻都在吸引着她的神经,那如蓝宝石般的天空,那灵动如人性的藏羚羊,那日出时满心的震撼,那完全可以释放心灵的旷野,无时无刻不走近她的梦里。是的,她渴望那样的生活,也渴望那样的日子。

“萧萧,去吧,找个人来接替我对你的爱。”韩磊站在她的面前,仍旧是温柔的笑脸。

“韩磊,你?”林萧疑惑地看着韩磊,却又感到丝丝的抱歉。

“萧萧,我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快乐,目前的你,不是我喜欢和希望的。”韩磊抚摸她的脸庞,疼惜地说。这句话似乎很熟悉,熟悉的让林萧想起了李卫民,他也是如此豁达地告诉自己,爱就应该放手,是祝福和成全。林萧扑进韩磊的怀里,痛苦地啜泣。

“不哭,不哭林萧。”拍着她肩膀的男子声音一变,突然变成了李卫民,她诧异地抬起头,推开李卫民,着急地寻找着韩磊的身影,远远的,她看到韩磊模糊的身影,他对着她挥手,微笑着让她别放开。

“韩磊,韩磊,你别走……”林萧开始追逐韩磊逐渐模糊的身影,在即将抓住韩磊的身影时,韩磊突然间消散。“萧萧,去吧。”飘渺的空中,似乎传来了韩磊那温柔的声音。“韩磊——”林萧大喊着哭出声,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房间,刚刚的梦境,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韩磊,这是你的真实意愿么?林萧望着窗外的重重楼影,陷入了沉思。

一个月后,林萧站在藏北草原山顶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等待着太阳拉开黑夜的帷帐,等待着红日冒出草地的那一瞬间。风,是凌冽的,吹着她的脸颊硬生生的疼。一个男子的手,把她揽入臂弯,用他宽厚的肩膀,抵抗着高原的寒风。

天边忽然像是被人撕开了一条裂缝,橘红色的阳光从缝隙里拼命地挤出来,原本混沌而又寂静的高原,突然间变得温暖。天空放亮,枯草摇曳,远远地,林萧似乎又看见藏羚羊奔跑的身影,她拉着李卫民的手,跟在藏羚羊的身后,在阳光下轻快地奔跑着。

“林萧,累吗?”看着气喘吁吁的林萧,李卫民有点心疼。

“不累,我愿意陪你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只为触摸这片蓝天。”林萧抬头望着头上干净透明的蓝天,靠在李卫民的怀中,在他耳边轻声说。李卫民的脸色一震,他猛然间抱起林萧,努力地把她托向天空。

“萧萧,那你摸摸看,触摸到蓝天了吗?”

“快了,你高点,再高点……”

阳光下,两人的身影,与蓝天相接;远远的,那只奔跑的藏羚羊,静静地停了下来,默默地注视着他俩。

责任编辑:次仁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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