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的语言艺术
2016-08-17朱永刚
朱永刚
语言是思想的外衣。当一种先进的思想和一种优美的语言结合在一起时,它的魅力不可阻挡。马克思就是纵横自如地驾驭了语言,才得以充分准确生动地阐明自己的思想。马克思的思想正是神采飞扬地乘着语言的翅膀,才飞越英吉利海峡和阿尔卑斯山脉,降临到世界各地。人们在品读马克思著作时,不仅为他的思想所感佩,更为他的语言赞叹不已。
梅林评价说:“就语言的气势和生动来说,马克思可以和德国文学史上最优秀的大师媲美。他很重视自己作品美学上的协调性,而不像那些浅陋的学者那样,把枯燥无味的叙述看成是学术著作的基本条件。”《共产党宣言》发表160多年来,马克思的语言和他的理论一样,始终闪耀着最精确、最优美、最富于激情的光芒。只要翻阅中国共产党和科学社会主义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文献,我们随时都能发现有马克思话语的大量引用,甚至在文法、句式、词汇、修辞手法上都有其语言的影子。因此,从语言艺术的视角出发,为我们领略马克思的文采、感悟马克思的思想提供了切入点和着力点。
慷慨激昂的陈情
语言因思想而拥有灵魂,因情感而获得生命。只有将深刻的思想、丰富的情感融入优美的语言,这一语言和着思想才能成为时代的强音。“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而工作的职业,那么,重担就不能把我们压倒,因为这是为大家作出的牺牲;那时我们所享受的就不是可怜的、有限的、自私的乐趣,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百万人,我们的事业将悄然无声地存在下去,但是它会永远发挥作用,而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这是青年马克思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这极深刻的信念,是由内心深处发出的声音。多少年来,每每吟咏,便会提高我们的尊严,使我们的行为不可动摇。“燕妮,当我把你的心灵窥望,当我焦渴的心与目光,深深沉浸在你的身上,我胸中就会升起太阳;当你从我的身边走过,我每根神经都会震荡;当我为你而心驰神往,便感到天空一片晴朗;我目光如炬热血满腔,能击退一切魑魅魍魉。”炽热的感情,忠贞的情怀,化作奔腾的诗稿,倾注热烈的向往。曾几何时,人们在感慨马克思的爱情、马克思的崇高理想之前,多少人不是首先被这坦率本真慷慨激昂的陈情所深深折服?
韵律酣畅的排比
不必细说马克思与燕妮互诉衷肠的诗歌,也不必细说马克思向旧世界宣战的诗稿,且看《共产党宣言》里随处可见的排比句式,就能时时感受马克思语言的酣畅旋律。“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总而言之,它用公开的、无耻的、直接的、露骨的剥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盖着的剥削。”“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资产阶级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尽管这还尚属译文,但这些语句已是这般盘根究底、势如破竹,形成了《共产党宣言》最琅琅上口的行文气势,也洋溢着语言艺术的光彩,因此,最被人熟知、最被人热读。
勇敢辛辣的讽刺
马克思的理论之所以为工人阶级所普遍接受和信仰,是因为他是站在工人阶级等劳动人民的立场上为受压迫阶级说话的。要实现这一目标,就必须以自己手中的笔为战斗的武器,同各种伪科学的思想理论流派作针锋相对的斗争。因此,语言上不能和风细雨、暧昧不清,而是勇敢揭露、辛辣讽刺。比如,“蒲鲁东先生不幸在欧洲异常不为人了解。在法国,人家认为他理应是一个拙劣的经济学家,因为他在那里以卓越的德国哲学家著称。在德国,人家却认为他理应是一个拙劣的哲学家,因为他在那里以最杰出的法国经济学家著称。”“蒲鲁东先生的著作不单是一本政治经济学的论著,也不是一本平常的书籍,而是一部圣经;其中应有尽有,如‘神秘‘来自神的怀抱的秘密‘启示等。但是,因为今天预言家受到的裁判要比普通的作者更严厉,所以读者必须甘愿和我们一起经过‘创世纪的贫瘠而阴暗的杂学的领域,然后才和蒲鲁东先生一起升入超社会主义的缥缈而富饶的境地。”这是马克思为答蒲鲁东先生的“贫困的哲学”而写就的《哲学的贫困》序言,堪称马克思讽刺语言的典范。人们正是从这巧妙讽刺里才真正看清了蒲鲁东无政府主义面纱背后,所掩盖着的泰然自若地忍受法国当权统治的真实面目。再如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的末尾马克思说:“如果皇袍终于落在路易·波拿巴身上,那么拿破仑的铜像就将从旺多姆圆柱顶上倒塌下来。”由此可见,对于波拿巴这只更像是乌鸦的鹰的讽刺已经到了何等决绝的程度。唯其如此,方见马克思批判的力度与思考的深度。
恰如其分的比喻
若问马克思何以能将语言运用到这般炉火纯青?事实上,我们不得不回溯到马克思青年时期。青年马克思,阅读过大量文艺作品,研究过文艺和艺术史,解读过黑格尔的美学,听过一些著名文学教授关于希腊神话、关于荷马和普罗波士的哀歌、关于艺术的讲座。这些修为,恰是其深厚文学素养的源泉。他热爱诗歌创作,对语言的推敲与运用近乎极致。因此,在世人看来马克思著作的语言向来形象生动,精妙无比。“法国国民的广大群众,便是由一些同名数简单相加形成的,就像一袋马铃薯是由袋中的一个个马铃薯汇集而成的那样。”这是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对19世纪中期法国小农本质的精辟论述。在《〈黑格尔哲学批判〉导言》的结尾,马克思这样来说明哲学的预见性和对未来的指导作用:“一切内在条件一旦成熟,德国的复活日就会由高卢雄鸡的高鸣来宣布。”在《人民报》创刊纪念会上,马克思开言说道:“所谓1848年革命,只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件,是欧洲社会干硬外壳上的一些细小的裂口和缝隙。但是它们却暴露出了外壳下面的一个无底深渊。在看来似乎坚硬的外表下面,现出了一片汪洋大海,只要它动荡起来,就能把由坚硬岩石构成的大陆撞得粉碎。”在文末他总结道:“历史本身就是审判官,而无产阶级就是执行者。”让人们对1848年欧洲革命风暴的性质有了一个极其生动又深刻的印象。《共产党宣言》中那优美动人的开篇之语,那惟妙惟肖的贴切比喻,就连最底层的普通工农大众也被深深地吸引,这应该就是恩格斯所说的“天才的透彻而鲜明的语言”的魅力吧。
确证无疑的反问
在当前社会思潮多元化的形势下,一些同志忽视了马克思主义的学习,有的人对马克思知之甚少,却盲目接受西方传播的诸多非马克思主义观点,有人甚至认为马克思主义“过时”了,“没用”了。究其根源,就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真正走进马克思,阅读马克思。撇开马克思的理论不说,我们若能专注于他那遣词造句、文法修辞、逻辑结构,便会醉心于那令人信服的自然与“随心所欲”了。再来读读《共产党宣言》开篇的话吧,“有哪一个反对党不被它的当政的敌人骂为共产党呢?又有哪一个反对党不拿共产主义这个罪名去回敬更进步的反对党人和自己的反动敌人呢?”一句读罢,谁的第一感觉不是“共产主义已经被欧洲的一切势力公认为一种势力”呢?正像在《费尔巴哈论》中恩格斯这样评价马克思,“马克思是天才,我们至多是能手。没有马克思,我们的理论远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马克思就是站得高些,看得远些、全些,观察得多些和快些,一句“整个整个大陆的开垦,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术从地下呼唤出来的大量人口——过去哪一个世纪料想到在社会劳动里蕴藏有这样的生产力呢?”使得人们对“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从而较为客观和理性地思考“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没有文采,没有好的语言,思想又怎能很好地深入人心?正是如此坚定的气势,如此自如的运用,马克思的思想才首先通过语言的力量赢得了人心。
希腊谚语说,从智慧的土壤中生出三片绿芽:好的思想,好的语言,好的行动。马克思的思想是科学的思想,马克思的语言是艺术的典范。学习马克思的科学思想,品味马克思的语言艺术,全在于以更好的行动力践诺信仰,这是我们共产党人的本,我们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