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船：历史的书写者和见证者

曾火伦

这或许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一只小船。因为太小，前来瞻仰的人要低头弯腰才能进入舱内；因为太窄，十来个人在船舱内促膝侧坐都有些拥挤。很难想象，今天已拥有8700多万党员的一个大党，就是从这样一只小船上走出来的。南湖红船，因为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注定要成为历史的书写者和见证者。

1921年7月23日，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上海望志路106号一处石库门房子里召开，开到第八天就被巡捕监视上了。不得已，立即休会转移。党代表李达的夫人王会悟是嘉兴人，她提议转移到嘉兴来开会。8月1日，王会悟、李达、毛泽东先从上海来到嘉兴，租好了旅馆，就出来选“会场”。他们登上南湖湖心岛上的烟雨楼，见四周烟雨茫茫，水面上冷冷清清地漂着几只游船，不觉灵机一动，就租它一只船来当“会场”。第二天，其余代表分散行动，从上海来到南湖，登上了这只小船。下午，会议通过了《中国共产党党纲》和《关于当前实际工作的决议》两个文件，中国共产党就这样诞生了。那是一个风雨如晦的时代。腥风血雨中找寻真理，枪林弹雨中探索道路，代价往往是鲜血，甚至生命。那是一群壮志在胸的青年。每一个都满腔热血，对革命充满激情；每一个都意气风发，对真理充满向往。他们书写了历史，又在历史的惊涛骇浪中起落沉浮。红船是一个共同的起点，终点却各有不同。面对敌人的屠刀、金钱的诱惑、路线的分歧，选择牺牲者有之，选择坚守者有之，选择脱党者有之，选择背叛者亦有之。最早为革命牺牲的是邓恩铭，这位山东中共党组织的创始人，1928年12月在济南被捕，1931年4月于纬八路刑场就义。接着是何叔衡，在长汀突围战斗中，因年龄大、行动不便，为不连累同志毅然选择了跳崖。陈公博、周佛海、张国焘对曾经的同志和战友举起屠刀，成为中共党史上最危险的叛徒。毛泽东选择了革命到底，并在漫长的革命岁月中成为党的领袖。历史是公正的筛子，淘尽狂沙，只留真金。

两千多年前，孟子写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的名言。这话放在新生的中国共产党之上，可谓恰如其分。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为的是两个字：救亡。在1921年那个炎热的夏日之前，中国人已经为这两个字探索百年。救亡图存，船向何方？都说行路难。为国家求生存，为民族求解放，其危险、其艰难、其曲折、其痛苦，超乎今人之想象。成立之初，连友人也对中国共产党投以怀疑的目光，遑论敌人和对手。“戊戌变法”的倡导者梁启超对共产党不抱希望，孙中山认为中国的土壤不适合共产党的发展，就连当时的共产国际也表示中国共产党需要依附国民党来进行中国革命。更不要说“四一二”政变、皖南事变、五次“围剿”……江山辽阔，共产党却几无立锥之地。找到一条正确的航道，又何其艰难！然而中国共产党人没有退缩，为将蓝图化为现实，他们舍得豁出金钱、名利、地位甚至身家性命。立足中国国情而不是脱离中国实际，敢于否定权威而不是迷信权威，灵活地而不是僵化地运用科学理论指导实践，从革命战争年代的工农武装割据、农村包围城市，到和平建设时期的土地改革、改革开放……每一个理论都前无古人，每一项实践都石破天惊。风里来，浪里走，90多年沧桑岁月，尽管走过弯路，但中国共产党这只大船越走越稳，越走越快。

毛泽东是一个胆识过人、沉着自信的舵手。转战陕北，面对人数百倍于己的国民党军队，他不仅大胆地与之相向而行，甚至还敢往石头上一坐，说：“等敌人上来，打他三个钟头再走不迟！”即便在革命最危险、最艰难、最黑暗、最看不到前途的时刻，毛泽东依然对胜利充满信心，并对走向胜利的道路有着惊人的准确判断，其乐观和自信甚至令身经百战的其他高级领导人都感到惊讶。大革命失败，全国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悲观情绪一度动摇了许多人的信心，毛泽东却挺立井冈之巅，大胆预言：革命高潮“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全面抗战爆发，日本侵略者屠城掠地，毛泽东却在延安召开的抗日战争研究会上，信心满满地向世界宣告中国抗日战争的光明前景：“它将在人类战争史上演出空前伟大的一幕。”何止于此。当长征之初损失惨重，当抗日战争陷入危境，当解放战争面对强敌，毛泽东一次次力挽狂澜，带领中国共产党这只航船乘风破浪，最终抵达胜利的彼岸。宋人潘阆有词云：“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共产党就是敢立涛头的弄潮儿，战风斗浪90余载，始终站在历史的高度，走在时代的前列，取得了革命、建设和改革的一个又一个胜利。

历史选择了中国共产党。中国共产党创造了历史。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中国共产党依靠人民、人民选择了中国共产党。1948年3月，晋冀鲁豫部队攻打临汾，伤亡巨大。攻城部队改变战术，隐蔽挖坑道，接近城门，终将其攻克。原始的攻城方式能够成功，是用数量巨大的门板来成就的——炸垮的坑道是用老百姓送来的门板支撑的。战后统计，送上前线的门板达到惊人的26万块！临汾百姓几乎家家不能闭户。翻开党史、军史，这样的场景数不胜数。这或许可以从某种程度上解释，为什么无论面对的是日本侵略者还是国民党反动派，赢得胜利的始终是中国共产党以及她领导的人民军队。七七事变爆发，日军狂妄叫嚣：三个月灭亡中国。解放战争伊始，蒋介石自信地宣称，只需3到6个月，便可以打败毛泽东。敌人拥有强大的战争实力：先进的武器装备、充足的后勤供应、庞大的人员数量，哪一样都令捉襟见肘的中国共产党人相形见绌。除了人心，人心是最大的政治。1945年，民主人士黄炎培与毛泽东有一次著名的谈话。黄问，如何能逃出新政权“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的周期律。毛泽东答：“靠民主，靠相信人民群众。”古人云：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中国共产党人对船水关系的理解，比以往任何一个阶级和政党都更加深刻；对群众路线的实践，是以往任何一个阶级和政党都难以望其项背的。依靠人民群众，我们走出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依靠人民群众，我们打造出一只共和国的大船。

南湖湖心，烟雨楼巍然矗立。此刻，游人如织。站在湖心岛边抬头仰望，楼前匾额上，“烟雨楼”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是一大代表董必武所书。一大代表中，留在党内坚持革命到底并有幸见证新中国诞生者，除毛泽东外，仅余董必武一人。1964年，董老重访南湖，登上画舫，感慨万千，挥毫题诗一首：“革命声传画舫中，诞生共党导工农；重来正值清明节，烟雨迷蒙访旧踪。”从南湖起航，这艘大船栉风沐雨95载，涉险滩，战恶浪，渡过一个又一个难关，引领中国人民向着辉煌的彼岸阔步前行。夕阳西下，乘舟离岛，耳边回响着毛主席的著名诗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