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泰斗熊庆来

文/萨　　苏

数学泰斗熊庆来

文/萨苏

小熊是我的同学，每次到小熊家玩，都能见到他奶奶熊老太太。熊老太太头上总是戴一顶很过时的筒形黑色绒帽，让人想起民国时代来。

有一天，小熊说“奶奶去参加一个我爷爷的纪念活动，严济慈来接她，她就去了”。

下一次去熊家玩，我就通过小熊“翻译”向南方口音的熊老夫人打听：“严济慈先生来请您开会啊？”老太太挺平静，说：“不是开会，是纪念小熊的爷爷，严济慈是老熊先生的学生。”老人家絮絮叨叨说了良久。

老熊先生又是何许人也？悄悄问小熊，小熊带我到老太太房间，看见那里挂了一张相片，老先生慈祥而又威严，整齐而花白的头发，下面的名字是“熊庆来”。熊庆来是谁？

回家问我爹，我爹的毛病就是说话不看对象，讲了半天，我也就听明白了熊老是“著名数学家”，至于他研究的是什么无穷极，我再也弄不明白了。我就冒昧地问了一句：“熊老和华老谁更厉害？”数学家里我就知道华罗庚厉害，所以这样问。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我爹回答得痛快之极，“熊老是华老的老师啊。”

慢慢地，我才知道熊老的学生远远不止一个华罗庚。

熊庆来，曾留学比利时、英、法等国，在数学界极有建树，主持创办南京东南大学数学系和清华大学数学系。

熊老在中国数学界的威望之高，确可用泰山北斗形容，这不仅因为他自己的研究深度，更因为他的门中人才辈出。熊庆来以“伯乐”著称，其提携、培养的弟子，成为中国数理学界的一代脊梁。

熊老有“熊门十大弟子”，除了前面提到的严、华以外，还有钱三强、钱伟长、赵九章、陈省身、彭恒武、赵忠尧、杨乐、张广厚等。

值得一提的是，熊庆来的弟子虽然众多，但这些弟子和他都不是简单的师生关系，教学之外，都受到过他极大的帮助。比如华罗庚本是店员出身，没有熊老的支持，他根本不可能到大学读书；严济慈，是熊老送去法国留学，并且个人负担他的学习费用。

熊庆来并不是富有的人，他资助严济慈纯粹是爱才。有一次，需要给严济慈汇款的时候，熊实在没有钱了，便脱下身上的皮袍子送去典当，将得款汇给严济慈读书。工资到手后，熊将皮袍子赎了回来。不久另一个学生刘光也遇到经济困难，熊又让其妻送这件皮袍子去典当。

严济慈在法国用优异的成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成为中国现代物理研究奠基者之一。法国承认中国的大学文凭，就是从严济慈开始。

问过我爹的第二天再见小熊，我忽然觉得这小子高大了许多，竟有些打闹不起来，后来忽然想到一个话题，就向小熊细问前一天老夫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小熊想了想，说我奶奶讲了两件事情，都是和严济慈先生有关的。

第一件事是严济慈每年都给熊家送来一袋小苹果，据说是1960年送苹果来受到师母表扬以后养成的习惯。然而师母表扬是在三年困难时期的大背景下，并非师母嗜好小苹果，严先生就没有想通。一番心意熊老夫人不好点破，而这样的苹果又实在不好吃，所以老夫人干脆把它们晒干，和晒好的干花放在一起，用在装饰上倒显得别有情趣。

第二件事是熊老夫人提到自己怕熊老的脾气影响和学生的关系。熊老对学生十分严厉，不留情面，往往让已经成名的弟子在熊家的客厅惴惴不安。要说被揭了面子恼怒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时间久了，夫人不免多想学生是否记恨？问熊老，熊老却微笑不语。1969年熊老去世，严济慈先生却立即赶到中关村，不顾政治上的风险，在熊老灵前痛哭哀悼，老夫人才理解熊老对自己的学生，是有怎样的信任和了解。

熊老1957年归国，当时已经半身不遂七年，因为身体原因不再担任领导职务，只专心做研究员，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在这种身体条件和年龄之下居然还自学了俄语，达到能阅读原文文献的水平。熊老带出了两个关门大弟子——杨乐和张广厚。

熊老夫人，真名姜菊缘，与熊老同岁同月，但大三天，在科学院诸夫人中居然很有名气，是“贤妻”的典型。熊夫人和熊老在三岁时订婚，16岁结婚。我爹的一位好友曾经写文纪念熊老，文中也提到夫人，内容如下：“在共同生活的60年中，夫人对他的工作十分理解，并大力协助。熊庆来三次赴法国，前后共17年，家中全赖夫人独立支撑。”

有一件趣事，按当地风俗，成婚时新郎需要从新娘头顶跨过去以示威风，熊庆来却不肯从妻子头上跨过，坚持互行鞠躬礼。熊庆来对家庭很有责任感，无论是做大学校长，还是兼了其他职务的高官，始终是“糟糠之妻不下堂”，对夫人亲敬有加。他在清华大学担任系主任的时候，不时向校工订菊花放置在居所，就是因为夫人名字中带有菊字。而1950年熊老半身不遂以后，夫人则尽心尽力地照顾，使熊老继续工作了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