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计划表

包子滚面团

作者有话说：我是一个爱写计划但难以完成计划的人，时常由于荒废了计划而懊恼，因为虚度光阴而悔恨，但又难以控制自己懒惰的本性。有一天，我看见墙上的计划表，忽然想，如果计划表具化成我的男神，督促我努力会怎样？我先擦一下键盘，口水已流成河……然后，就有了这个故事。

1.神秘的军服少年

眼看大三下学期快结束了，阮软很沮丧，因为同学、闺密们一个个都有了看似不错的前程，而她由于性格懒散，又贪玩松懈，导致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都没有，迷茫得不知道该做什么。而且，她的男朋友林朗还没毕业就拿到了一家很好的公司的offer，颇受重视，人气也跟着水涨船高，不多日子就跟她提出了分手。阮软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男生，忽而想起校园湖边的草地，那时候，他眼神温柔，跟薄草上的绵软湿气一样。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男生尴尬而勉强地说完这句话后，就扭头走了。阮软愣愣地站了很久，最后终于捂住了眼睛。

自那天之后，阮软表面淡定，胃口也一日比一日好。暑假结束之后返校，闺密杨玲看到她，惊悚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问她：“你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变成这样？”见阮软不为所动，杨玲强迫她站在镜子前，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胖子，终于崩溃大哭。

阮软不住校，暂住在亲戚的空房子里。她回家之后，把乱七八糟的零食打包起来，全部丢掉，又把家里洗刷了一遍，笼罩在家里的阴霾总算驱散了不少。她端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然后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白纸，端端正正地写上了“计划表”这几个字，又用尺子认认真真地画出了格子。

阮软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考研，现在是大四上学期，努力还来得及。她研究了一下资料，给自己做好了计划，把代表每一天的格子都填满了。等到一切完成之后，她又仔细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遗漏，正要把表格贴在墙上，却忽然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于是，她像被针扎了一样，立刻回到书桌前，拿笔在每一个格子里一笔一画地写上了“减肥”这两个字。

阮软这一晚睡得很香，月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了墙上的表格上，白色的纸张平平整整，那上面的墨色字体却仿佛刻在了墙上一样，深邃而坚毅。

实行计划的第一天总是充满了干劲。大四的课程并不多，上完课之后阮软就直奔图书馆，抱着书啃了一天。而傍晚时分，则是她出门跑步的时候。作为一个新鲜的胖子，她还没有锻炼过，第一天只跑了短短的一公里就叫苦不迭，回来后腰肢酸痛，动也不能动，简单地擦洗过后，就抱着被子睡了。

一个星期，阮软就坚持了一个星期。她软软地趴在桌子上，忽然很想给自己放假。普通人制定的计划也就影响自己一个星期，超过这个时间，当初那份激情便不复存在了，什么雄心壮志，什么信誓旦旦，都比不上懒懒地趴着不动来得舒服。阮软一连堕落了三天，回家都不敢看那张表格，总觉得心虚，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放弃的罪恶感就渐渐地变淡了，她也懒惰得很坦然了。

这一天，她如往常一样回家，反身关上门的一瞬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神经陡然绷紧。

她的书房，她明明记得自己走的时候随手带上了书房门，可这时候，书房的门是大开的，纱帘在微风的带动下，不时地掠过桌面。阮软手心沁出了汗，她咽了一口口水，随手抄起了身旁的羽毛球拍，一步一步往书房内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她稍微顿了一下，然后一鼓作气冲了进去，喊道：“什么人？！”她刚喊完，人就定在了原地，手中的羽毛球拍“啪”的一声掉在地板上。

只见书桌旁的木椅上坐着一个穿着军服的男人，那柔软的皮质腰带、冷硬的金属军靴、线条利落而合身的墨黑军服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大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瞧见他冷峻的侧脸和高挺的鼻梁。他单手握着一根黑色的皮质教鞭，又伸出一根手指顶起自己的帽檐，露出了一双锐利且迷人的眼睛，视线带着几分嘲弄落在了阮软身上。

“你还记得你的……计划吗？”

2.未完成的计划

阮软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坏了。她戒备地捡起羽毛球拍，哆嗦着问他：“你怎么进来的？”男人身子稍微前倾，黑色的制服渗进点点微光，显得肃穆而又潇洒，纱帘掠过他的肩膀，悠然地向后飘去。

“你再不说话，我就要报警了！”阮软紧张得汗毛直竖。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是你要我来的。”男人嚯地起身，高大的身影遮了半室的光，他偏过头笑了笑，而后朝阮软走过来。

“你做什么？别过来！”阮软皱起眉头，看着越来越近的人，防备地退后，却由于过度紧张而难以挪动半分。

男人不为所动，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极有规律，一声一声好像踩在阮软的心尖上似的。阮软惊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她受不了了，一把将球拍冲着男人的脑袋丢了过去，却见男人脸上依旧挂着神秘而从容的微笑，他甚至没有偏过脑袋。那球拍撞上了男人的眼睛，却仿佛不受任何阻碍似的从男人的脑袋上穿了过去，然后砸在了他背后的墙上。

“这这这……”阮软瞳孔一缩，哆嗦得连说不出话来了。

“没用的。”男人走到了阮软面前，弯下腰，看着阮软惊慌失措的眼睛，说，“你现在知道报警没用了吧？”

阮软忙不迭地点头，问：“那你究竟是什么？”

“我？”男人直起身，阳光照在金属上反射出的光照亮了他年轻而棱角分明的脸孔，“你还记得你2014年制定的打算2015年完成，结果拖到2016年也没有完成的计划吗？”

“啊？”阮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傻眼了。

男人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教鞭，发出了“咻”的一声，他笑眯眯地看着阮软，说：“我就是你那……未完成的计划。”

3.你丢弃了我

阮软朝男人伸出手，丝毫没有阻碍地穿过了他的胸口。男人将右脚跷在左膝上，单手撑着脸颊，慵懒地看着阮软折腾。

“这么说……”阮软收回手，迟疑地说，“你真的是……我的计划？”阮软说完，也觉得特别奇怪。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你怎么会……”阮软指了指墙上的计划表，又指了指男人，最终又掐了掐自己，她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你还记得你写了多少张计划表吗？”男人坐直了身体，由于他身材高大，坐着也快跟阮软一般高。

阮软略一回顾，发现她像打了鸡血一样的状态时有时无，一打鸡血就会给自己来一张计划表，过两天就丢到看不见的地方，也不知道写了多少回。

“我不记得了……”阮软摇摇头，这时候她没了初时的紧张，反倒好奇起来，“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我是代表被你丢弃的计划表……”他顿了一下，然后笑起来，露出了白白的牙齿，“复仇来的。”

阮软一紧张，往后退了一步，想了想，说：“你别乱来啊！”后来一想又不对，胆子也大了起来，说，“你能怎样？你又碰不到我！”

“说得对。”男人点点头，一点儿也不生气。

“你有名字吗？”阮软看了看他的制服，觉得他既神秘又英气。

“我叫灵一。”

“灵一……灵异，还挺适合你……”阮软稍一琢磨，顿悟了。

这时候，男人站了起来，忽而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摊开在阮软面前。

“干吗？”阮软在他的示意下看过去，这才发现上面隐隐浮现着时间和计划内容，18：30～19：30，运动。

“按照计划表，你应该运动了。”男人平静地说。

“我还没吃饭呢。”阮软如今接受了他的存在，倒没那么紧张了，她一边转头往厨房走，一边说，“再说我都放弃好几天了，那份计划表不作数了，明天我再重新……”“写”字还没说完，她人就被堵在了厨房门口。

阮软一愣，站住了。

“运动！”灵一站直了身体，神情严肃，一身军服穿在他高大的身材上显出奇异的美感。

阮软忽然有点儿脸红，心想这人是不是照着她男神的样子生的，怎么这么好看，就连生气的样子都让她心跳加快。

“我吃完饭就去。”阮软被他一催，也多了几分运动的心思，但还是想着先吃饭，吃完再休息一下。她想养精蓄锐之后再运动，毕竟，运动很费精力嘛。

“现在是运动的时间！”灵一语气冷硬，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阮软也有点来气，这人莫名其妙冒出来不说，还强迫她做事。想着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她便气鼓鼓地从他身体中穿了过去，一头扎进了厨房。她能感受到两道灼热的视线射向她后背，但她硬着头皮不回头。她正要开火，忽然，一道尖锐的铃声催命似的响了起来。阮软吓了一跳，一回头，耳边却骤然又响起了好几道铃音，急促而响亮。阮软头痛欲裂，崩溃地看向灵一，只见他斜倚在门框上，扬着下巴，眯着眼睛看她。

“想要认真完成计划，第一条，不是应当定好闹钟吗？”

4.只要你好好完成计划，爱就爱吧

等阮软踉踉跄跄地跑完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她叉着腰，不断地喘气。这一个小时她是断断续续勉强才撑下来的，每当她不想动了，耳旁便会响起尖锐的铃声，她固执地不肯跑时，那铃声就会持续增强，而周围的人就都会诧异地看着她，她没办法，只能强迫自己继续奔跑。就这样，往常跑一半就打道回府的路程，今天竟然勉强跑完了。

阮软一回到家，觉得腿都在抖。她小口小口地喝了水，就看见灵一坐在阳台上，军帽被取下来搁在一边，头发蓬松，眼睛明亮，身体前倾，正在摆弄她养在盆里的留兰香薄荷。

“你喜欢这个味道吗？”阮软喘了一口气，看他久久不动，忍不住问。

“我闻不到味道。”灵一的手指穿过了薄荷叶，视线追逐着微微颤动的枝叶，说，“就是觉得它好看。”

阮软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含糊地回应了一声就跑到浴室里洗澡去了，等到吹干了头发，这才觉得饿。她刚要去厨房，灵一的军靴声又在耳边响起来了。

“这个时间，你要读书了。”灵一摊开手指，掌心是刺眼的时间表：20：00～21：00读书。

“可是我肚子饿了。”阮软小声说。

灵一不说话，他不说话的时候气势逼人，微微下沉的目光叫人心虚。阮软没辙，只好改去书房，摊开书本，握上了签字笔，强迫自己去看那一个个仿佛在跳动的字体。灵一在旁边不说话，也捧了一本书看，一页一页，看得十分耐心。

第二天没课，阮软本想赖床，结果闹铃准时准点地把她闹出了被窝。阮软立刻苦逼地想到了计划表，于是只好爬起来穿衣服。根据计划表，她应该去学校的图书馆自习，于是，她匆忙拎着包就出了门。她首先跑到食堂里买了一个煎饼果子，满足地叼在嘴里，这才慢悠悠地往图书馆走。刚走了没两步，她远远地就看见树底下站了一个人，那人身穿白色衬衫、黑色长裤，踩着一双运动鞋，头发蓬松，个子特别高。阮软一时有些惊愕，直到那人挥挥手，她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阮软鬼祟地四处望望，然后压低了声音问他。

“监督你读书啊。”灵一俊眉一扬，理所应当地说。

“可是……”阮软词穷了。

“你们人类不是说，最好的报复，是陪伴吗？”灵一隔空拍了拍阮软的脑袋，示意她往前走。

“我们人类没有这么说过。”阮软无语。

“那你们人类是怎么说的？”灵一不耻下问。

“最好的爱，是陪伴。”阮软无奈地回答他。

“嗯……”灵一略一迟疑，然后说，“只要你好好完成计划，爱就爱吧。”

“……”灵一，你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啊。

5.其实我很想知道，你喜欢的味道是什么样子

阮软看书的时候，灵一绝对不会发呆或是睡着，他永远都是气定神闲地捧着一本书，陪着她一起看，安安静静的，只有偶尔翻页的声音。那书就悬浮在他掌心，别人也看不出什么差异。阮软看书看得累了，就会去偷看他。他看上去就像校园里的男孩子，年轻有朝气，又充满了力量，面孔既干净又英俊，像是她心心念念的男神。偶尔她会被他发现，这时，他只是勾起嘴角笑一下，一弹指，铃声就要响，于是她立刻就会收回视线，不然，图书馆该要禁止她入内了。

日子这样不紧不慢地，居然也过了半个月，阮软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坚持这么久。她摸着记满了笔记的本子，数着越来越轻松的步子，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

这天，阮软依旧老老实实地在图书馆学习，灵一则在一边轻轻地翻着书，忽然，从门口进来了两个人，他们手拉着手，在图书馆也一副放肆的样子。四下扫了一眼，发现只有这边有位置，两人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阮软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头，却一时愣在了当场——那个抛弃她的前男友正拉着别人的小手站在她面前。于是，她迅速地低下了头。

“就坐这儿吧。”女孩子轻声说。

“换一处吧。”男生的声音略显尴尬。

“别的地方都没有了。”女孩子有些嗔怪道。

“好好，那就坐这里。”男孩无奈地附和着。

阮软仔细看着书上的习题，特别努力地看，却忽然什么都看不清。

晚上灵一让阮软运动的时候，阮软也是一副蔫蔫的样子，心思好像全然不在这上面，但她还是勉强走完了全程。可是到了学习的时候，那仅存的坚持就烟消云散了，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坐在桌前，视线凝聚在很远的地方。

灵一将手上的书合起来，搁在桌上，冷冷地看过去，说：“你又要放弃了吗？”

阮软沉默不语。

“你们人类就这么脆弱？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了吗？”

“给我一点时间……”阮软小声说。

“这个世间，数我给你的时间最多。”灵一站起身，走到阮软面前，将书递到阮软眼前，说，“去掉你的杂念。”

“你让我缓……”阮软刚要再说些什么，尖锐的铃声骤然在耳边响起，她本就情绪不稳，又被灵一步步紧逼，顿时有些崩溃，忍不住哭出来，对着灵一说，“你懂什么？你连味道都闻不出来，又没有感情，怎么知道我们人类的情绪？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痛苦！”泪眼模糊间看到灵一苍白的脸，阮软心里一痛，急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

“你说得没错。”灵一转身看向阳台，“你种了这么多的薄荷，应该是很喜欢薄荷的味道。其实我很想知道，你喜欢的味道是什么样子，我也很想知道，你每天吃在嘴里的食物是什么味道。”他想了想，又说，“我也想知道，手拉手是什么感觉。我能看见你，却什么也触碰不到，我就是孤独的一个影子。”

“对不起……”灵一说这些话的时候明明很平静，阮软却觉得难过。

“可是，即便这样，我也没有像你一样消极。”灵一的视线落在阮软脸上，继续说，“我依然在努力完成我的目标，没有放弃过。”

阮软被他一席话说得十分惭愧，人家连个人都不是，都这么努力，自己还在这里伤春悲秋，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她正要表态的时候，却又听他说：“即便我的目标是……像你这个样子，我也没有灰心、放弃过。”灵一似乎是觉得说服力不够，加强了语气补充说。

于是，阮软的一腔热情被他浇灭了。

“想通了就好，乖乖看书。”灵一抬起手，穿过了阮软的头发，摸了摸她的脑袋。虽然他根本碰不到她，但她觉得，头发那里微微发热，很温暖。

6.你怎么可以牵我的手了？

第二天一早，阮软就打起了精神继续实行计划。她依旧叼着煎饼，步履匆匆，灵一则走在她身旁，微微俯下身，去闻煎饼的味道。

阳光正好，灵一的睫毛长而浓密，阮软猝不及防红了脸，恼道：“你干什么？”话音刚落，煎饼就“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灵一的视线落在沾了灰的煎饼上，满眼都是失落，毛茸茸的头发碎光点点，整个人像一只委屈的大狗。阮软无奈，立刻又买了一个，放在掌心。灵一看看她，又看看煎饼，笑眯眯的。

两人并肩往前走，灵一的兴趣都在煎饼上，阮软无奈地发着呆，忽然，尖锐的汽笛声响彻云端，一辆大卡车迅疾而至，似是出了什么意外，微微斜向阮软这边。灵一敏捷地避开，伸手去拽阮软，却发现自己的手掌穿过了她的手臂，一时之间很错愕，一张俊脸分外苍白。还好司机及时转向，阮软也机灵地往旁边避了一下，这才险险躲开了这次危机。阮软惊魂未定，一旁的灵一却一路沉默，连煎饼都不能让他展露笑颜。

计划表上的勾越来越多，操场的每一个角落都有阮软的汗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天，阮软走在路上，忽然碰见了杨玲，杨玲照旧倒吸了一口冷气，拉着阮软左看右看，然后才说：“你居然瘦回来了，也太厉害了吧！”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阮软谦虚道。确实，如果没有灵一，她现在估计仍然懒惰着，伤心着，活在阴霾里。

“看到你这样，我也替你开心。”杨玲笑了笑，又说，“许久不见了，待会儿和我们聚聚？”

“不了，我还有事。”阮软下意识地拒绝道。

“不就是考研和减肥吗？你都已经这么瘦了，运不运动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就一天，明天再运动不就好了？”杨玲看见阮软有些犹豫，就说，“考研还早呢，明年二月才考，日子还长着呢，放松一下吧？”

阮软想着确实和杨玲很久没见了，自己这两个月也很辛苦，觉得放松一下也不错，就点点头答应了。她回去之后，发现灵一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她只说自己去跑步，然后就下楼了。

阮软到的时候已经来了许多人。她没想到林朗也在，心口一涩，却忽然又想起灵一，想起他那些好像很有道理的话，突然就不难过了。大家喝着酒，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漫无目的地胡乱聊着，林郎也醉倒在一边。阮软忽然觉得很没劲，于是站起身，想回去看书，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你去哪儿？”酒气萦绕在鼻尖，男生的嗓音一如从前，是林朗。

“回家。”阮软想挣开他的手，可是醉酒的他不讲道理，手劲还特别大，“你放开我，林朗！”

“别走，我跟她分手了。”林朗开始胡闹。林朗这几天看见阮软，只觉得她跟从前很不一样，那倔强的眼睛里多了吸引人的光芒，就忍不住想靠近她，“你再陪我一会儿。”

“不好意思，他跟我有约了。”一个人匆匆从外面走进来，拽开了林朗的手，又拉着阮软的手，将她带到了身前。

“灵一。”阮软看着灵一紧抿着的嘴唇，有些心虚，不敢看他。

灵一将林朗推开，拉着阮软就往外走。阮软任他拉着，斟酌着措辞，终于讷讷地开口说：“我这几天有点儿累，所以今天才……”灵一不说话，只捉着她的手不松开。

“我回去保证好好看书，把今天的补上。”阮软看他沉默，继续说着。

灵一不回头，只说：“光我努力，只是徒然。”

“对不起！”阮软只想到道歉，视线渐渐下移，落在了手腕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看了看灵一，惊讶不已：“你怎么可以握着我的手了？”

灵一步子一顿，扭头看过去，眼睛也是一亮。他松开阮软的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又轻轻地摸了摸阮软的头发，直到那真实的触感融在掌心，才忍不住绽开了笑颜。阮软伸出手去触摸他的手臂，却依然穿透而过。

阮软在回去的路上苦思冥想，说：“是不是因为我的进度达到了预期，所以你才有了部分实体？那是不是只要我用功一点儿，等到完成计划的那天，你就有了全部实体？”

“可能吧。”灵一开心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含糊地回应着。

7.你看，我的头发被淋湿了

阮软下定决心要为了灵一去努力，所以，这几天她比往常更努力。往常她跑步一个小时，现在跑步一个半小时，而且，她在图书馆自习到被赶走，回到家中胡乱地吃几口饭就又开始看书，困了就用冷水洗把脸，直到困得不行趴在桌前睡着。灵一劝过她，她只说：“这是我的目标，我要全力以赴。”于是，灵一就不能再说，他只是默默地陪着她，她不睡，他就一直陪着。

时间飞速地过去，计划表上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勾。这天，阮软站在图书馆门前等人。夜幕低垂，灯火阑珊，雨水哗哗哗地冲刷着夜空。自习的时候突然下雨了，灵一说阮软这个时候不能生病，就跑回去拿伞了，直到自习结束阮软也没看见他来，于是她就站在阶梯上等。

暮色渐远，她忽然想起灵一的样子，想起他初来时的惊艳和之后的陪伴。如果没有他，她现在又在何处呢？远远的人影穿过雨幕，大步朝着阮软走过来，他走得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她眼前，干爽的身体，湿透的头发，雨水滴滴答答从头发上落下来，又穿透他的肩膀砸在地上。

“你你你……”阮软结巴了。

干爽的衬衫勾勒出优美的线条，高大的男人单手撩起额发，露出湿润的眼睛。他靠近阮软，湿透的脸颊散发出热气。阮软的脸骤然红了，她被这突然的湿身诱惑勾走了魂魄。

“你看，我的头发被淋湿了。”灵一把还在滴水的脑袋凑过来，抖了抖，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我知道了，恭喜你。”阮软慌乱地遮住自己的眼睛，闷头就要往雨里跑。

“你干什么？”她的手腕被温柔地拉住，一把圆伞撑在了头顶，“走吧。”

“哦。”阮软低着头，脸颊发烫。

一路上，灵一的视线离不开外面的雨，满脸都是跃跃欲试，阮软实在看不下去，就接过伞指了指外面，说：“你去吧。”

灵一只矜持了一秒钟就走进了雨中，阮软则无奈地撑伞跟在他后面，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淌水的金毛。

回家之后，阮软继续看书，灵一洗完澡之后，则拿了一条毛巾在她身边擦头发。白色的毛巾盖住他黑色的发，来回被扯动着，他动作很轻，尽量不吵到阮软。

“是不是我考完试，你就有实实在在的身体了？”阮软看了一眼计划表，发现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一个月后，她就要考试了。

擦头发的手一顿，目光从垂下来的碎发中望出来，他顿了一下，说：“是啊。”

“好，我知道了。”阮软垂下头，又去看习题。

灵一顶着白色的毛巾坐在椅子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不知道在想什么。

8.我不想你消失！

经过这么久的努力，阮软已经养成了习惯，不用灵一提醒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每每休息之时，抬眼看到那个默默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便觉得暖暖的，什么辛苦都是值得。

一月的一天，忽然下了雪，阮软这些天都比较拼命，突然的降温让她生病了，滚滚而来的无力与酸痛让她直说胡话。灵一茫然无措，翻箱倒柜地给她找药，好不容易喂她吃了，她却直哭，含混不清地说：“都是我不好，这个时候生病！你都快要成为真正的人了！”

灵一握住她的手，安慰她说：“我不着急。”

“可是我着急啊！你帮我了那么多，我却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阮软直哭，又说，“如果我到时间没完成计划，你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你别着急啊。”灵一看她哭了，就抬手替她擦眼泪。

“别骗我了，怎么可能没事？”阮软越想越伤心，哭得更厉害。

灵一想抱抱她安慰她，她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他一时之间很挫败，不住地说：“别伤心，没事的，没事的。”阮软好不容易哭累了，终于迷迷糊糊睡着，灵一坐在她的床边，却只能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第二天，阮软睡到下午才清醒，清醒后头依旧昏昏沉沉的。她裹了一件厚厚的大衣，强迫自己起来，坐在了桌前。她刚要翻开课本，一只手便盖在了书页上。

“你要休息。”灵一拧着眉毛说。

“你不是说过吗？自己制定的计划，再困难也要完成。”阮软看着灵一，认真地说。

“可是你现在生病了，不好好休息，会更严重，那样不就得不偿失了？”

阮软垂下眼睛，拽住了灵一的袖子，带着哭腔说：“可是我不想你消失！”

“我不会消失。”灵一安慰地拍拍她的脑袋，“你去休息，睁开眼睛后肯定还能看到我。”

阮软吸吸鼻子，然后回去睡了。灵一想了半天，决定做点什么。他把锅子搁在灶台上，撒了一把米进去，然后就支着脑袋看，直到阮软醒来。

“要放水。”阮软气笑了，指点了一下。

就这样，两天后，阮软终于恢复了健康。计划表空了一大片，都需要她加紧追赶，而这个时候离考试也没几天了。越是临近考试，阮软就越是感觉到压力大，灵一却轻轻松松的，没有给她任何负担。他如今可以闻到味道，但还不能吃东西。他喜欢在阮软看书的时候观察她，这些日子他书也不看了，就支着脑袋看阮软。阮软真是拼了命地在学习，在与灵一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她不由自主地卸下心防，更是抛却一切杂念，只认真去做一件事。她没有想到，坚持这么让人迷醉。

就这样，终于到了考试那天。

窗外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室内也带着点寒意。不知为何，阮软起得特别早，早到外面还是黑漆漆一片。她看了一眼闹钟，才4：30，于是她披了一件大衣，往书房去。灵一晚上一般就窝在书房，他似乎也不需要睡眠。轻推开房门，阮软试探地叫了一声，却没人回应。她觉得有些奇怪，便走进了书房，发现里面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去哪儿了？”阮软环顾四周，觉得很奇怪，忽而看到桌上的两本书，笑了起来，“这不是灵一常看的吗？问他是什么，他还不肯说。”她走上前，翻开封面，面色一僵，“《少女养成记》……”书还摊开着，摊开着的那一页上的标题是“如何安慰伤心的女孩”，内容是说，如果女孩子伤心了，就请用宽阔的胸膛给她一个拥抱什么的。

阮软有些无语。这人都看些什么啊？他看书时那么斯文，人又俊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看世界通史呢！想到这儿，阮软又去看旁边一本书，那本书封面黑魆魆的，书脊厚重，仿佛有黑色的流光盘旋左右。阮软有些惊讶，却怎么也翻不开。

“待会儿就要考试了，抓紧时间再休息一下吧。”灵一站在她身后，按住了她的肩膀。

9.我等这一天很久了，阮软，我早就想抱抱你了

天微微亮的时候，灵一给阮软煮了粥。阮软伸手点点他的胸口，却还是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于是她就笑着说：“你再等等，我考完就好了。”

灵一看着她笑，说：“好啊，我等你。”

灵一把阮软送到考场，一个人站在楼下的香樟树下等她。大雪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他却毫不在意，他只是看着阮软考试所在教室的窗口出神。

第二天下午考试之前，阮软有些出神。这么多天的时间，就好像梦一场，不知不觉居然半年就过去了，而那个对她特别重要的人，也要在这一场考试结束后成为真正的人类，这样想着，她心里就忍不住欢喜起来。铃声响起，她飞快地开始做题。

时间飞快地溜走，眼看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心里一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写不下去了，只觉得手抖得厉害，胸腔里一阵闷堵。忽而，她鼻子一酸，眼眶一热，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一滴一滴往外掉，止也止不住。阮软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快速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强自压下莫名的悲恸，然后颤抖着去写剩下的题目。

“这位同学，你身体不舒服吗？”监考老师察觉到了异样，走上前来关心。

“没事，我能坚持。”阮软抬起蒙眬的双眼，强装镇定。

老师被她抬起的脸吓了一跳，但看她一脸认真，只好说：“有什么问题要跟我说，不要强撑。”

阮软点了点头，随着这动作，眼泪又滚落一片。

阮软强迫自己答题，脑海中却浮现出灵一那张既年轻又温暖的脸，时而温柔明朗，时而热情洋溢，时而天真无措，时而坚毅固执。她想起他坐在薄荷前的弯眉浅笑，想起他落雨时分的手舞足蹈，想起他轻嗅食物时的满足恬淡，想起他落在她头顶的、满满的都是安全感的大手。对啊，他马上就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了，她这是在哭什么呢？于是，阮软擦干了眼泪，努力写完最后一个字，考试结束的铃声刹那间响了起来。

一时间，收拾文具、挪动桌椅的声音不绝于耳，她听到有人说：“这考试真是太难了，都把那姑娘难哭了。”

阮软快速地迈出了教室，看见了楼下的灵一。

他立在香樟树下，没有撑伞，雪落了满身。好像心有所感应，他抬起头，冲阮软笑了起来。

阮软开心地跑下来，一鼓作气跑到了灵一面前，惊喜地看着他，然后犹豫不决地戳上了他的胸口，直到手指撞上他坚实的身体，才终于确认了这一事实，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人还愣在原地，却突然被扯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再也没有虚幻，只有密实而宽厚的身体。男人身体的温度不断地灼烧着阮软，仿佛他等待了很久，久到有些疼痛。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阮软，我早就想抱抱你了。”灵一将阮软紧搂在怀里，大雪纷纷而落。

阮软被他按在胸口，忽然很想哭。她用力地抱着他，手臂却忽然一松，她心头一震，抬头去看，却只看见他微微透明的脸，雪花落下来，濡湿了他的睫毛。

“怎么……这是……”阮软难以置信地看着灵一，刚才考试时候心悸的感觉又一次涌上了胸口。

“阮软。”灵一低眉凝视她，他依旧把她搂在怀里，靠在她耳边，轻声说，“我骗了你。我不是你的计划，而是你的梦想。因为我是你的梦想，所以你才能给我血肉，给我灵魂。可当你完成了梦想，我完整了，却再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为什么？我依然需要你！”阮软伸手去抱他，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消失？”

灵一不说话，紧抿着薄唇，眼神深邃。

“早知道你会消失，我宁愿不考试！”阮软呜咽着说。

“所以我才不能告诉你啊。”灵一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阮软的脑袋，然后替她撑开伞，隔开了漫天风雪。他站在她身前，看着她的眼睛，说：“完成梦想的过程虽然痛苦，但有重组血肉与灵魂的幸福；梦想完成的时候虽然快乐，但也有失去的失落与无奈。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能松懈啊。”

阮软止不住地哭。

“阮软，我喜欢你。”灵一靠过来，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他俯下身，虚虚环住阮软的肩膀，说：“往后伤心了，记得还有我给你拥抱。”

黑伞忽然掉落，被风吹远，漫天大雪茫茫无边，仿佛要将一切淹没，阮软双手停在空中，却只余冰冷的雪花。

10.她不在身边，我漫长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阮软如今已经工作了，她最为感激的就是大四那时候的认真与努力，让她有了不错的起点。现在，她还是一个爱写计划的人，只是，她不再三心二意，既然列了计划，就会尽力去完成，这种积极和坚强的态度让她很受欢迎。

这天，她在整理书房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本黑色的书，一怔之下才想起是那天打不开的书。她心里百感交集，试图再次打开，奇异的是，这次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开了。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扉页。四月的长风掠过枝叶，她想起了那个消逝的少年。

灵一计划日记

9月10日 晴

这个女孩子真不像样，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丢弃计划了，我真是看不下去啊！怎么说我也接了这个任务，如果能让她坚持下来，那我就可以多存在些时日。

10月11日 晴

摸不到、闻不到、感觉不到，我没觉得哪里不好，可是她哭着说我不懂她的痛苦的时候，我还是难过了一下。如果我懂了，那我是不是就能安慰她了？那女孩子伤心了，应该怎么安慰呢？我需要学点新东西了。《少女养成记》？这本书好像很神奇的样子，就是你了！

10月12日 晴

我也不是特别喜欢煎饼果子的味道，只是每当我凑过去，她都会脸红，我其实就是很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今天发生了一件很不开心的事儿。当她差点出危险，我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我觉得很难过。我最近经常难过，我觉得我越来越像一个人类了。

12月5日 晴

我想要一个身体。今天，我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吓了自己一跳。没有身体就没有办法保护她，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我查了好多典籍，终于发现了方法。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想要身体，就要舍弃生命。我可以作为她的梦想，由她给我重塑血肉，但梦想完成的时候，又是我消亡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呢？本来我只要监督她到计划结束，我就可以带着漫长的生命回归。我好苦恼！

12月6日 晴

我下定了决心。本来，无论有没有身体，计划结束后我都不能陪在她身边，那选择身体不是很好吗？她不在身边，我漫长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我拿出计划表，欢欢喜喜地打开，那里的最终目的写着：监督阮软直到她完成计划，而后功成回归。我用笔把那行字划掉，郑重地、一笔一画地写上：

当梦想照进现实，我只想抱抱你，我亲爱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