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伤痕，拥抱温暖

[一]饶是叶维维自恃脸皮超厚，在看到少年右手臂那空荡荡的袖子时，还是忍不住一阵心虚。

不久之前，她还理所当然地说：“同学，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最上层的那本书？”在对方冷淡地拒绝之后，她还很是尴尬地嘟哝一句：“大家都是同学，这么一个小忙都不肯帮，太小气了吧！”叶维维走上前，却瞄到了他空荡荡的袖管。惊讶之下，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转身用最快速度跑了。

“我也不知道他……早知道我也不会那样说话了，不过我从没在学校里见过他啊。”叶维维回到教室，就跟好朋友郑微说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郑微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连绍城晚都不认识？他可是全年助学金的获得者，成绩可好了，全校大会上还发过言呢。”

“微微，你说我让他帮我拿书，会不会冒犯到他啊？”左思右想之后，叶维维还是有些良心不安。

“不会吧？如果你觉得不妥就去道歉啊。”郑微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做事一向大大咧咧的叶维维怎么突然忸怩起来。

叶维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好半天。

“你知道绍城晚为什么会受伤吗？”

“车祸啊，好像是为了救人吧。”听到郑微的回答，叶维维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

[二]“我认识你吗？”被跟踪了一段时间后，绍城晚终于不耐烦了。

叶维维紧张地嗫嚅两声：“我就是上次在图书馆想请你帮忙的那个同学，我跟着你只是想和你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我明明没有帮你忙。”绍城晚语气渐冷，“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和同情，只需要你离我远一点。”说完，他转身离开。

“我不是那个意思……”看着他的背影，叶维维有些心虚地嘟哝着。

郑微听说这件事后，拍了拍叶维维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了，绍城晚可能是比较敏感吧，听说他就是这种冷淡的性格，你别往心里去。不过说起来，绍城晚还参加了这次校运会呢，到时候你可以给他加油啊。”

叶维维眼睛一亮，觉得这是她和绍城晚冰释前嫌的好机会。

只是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顺利。

绍城晚参加的是五千米长跑，叶维维鼓足了劲儿给他加油。她的嗓门成功地盖过了其他同学，绍城晚却皱着眉，嫌她太过聒噪。也许是因为注意力不够集中，在跑第三圈的时候，绍城晚竟然一个踉跄摔倒了。

叶维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冲上前把绍城晚扶起来：“你有没有事？我们去校医院看看？老师，这里有人摔倒了！”

绍城晚却一把推开她：“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

看到老师走过来，绍城晚站直身体：“老师我没事，还可以继续跑。”

这一回，叶维维没有跟上去。她在手足无措的同时，越发肯定了自己关于绍城晚的猜测。

[三]“什么？你说你之前就认识绍城晚？”郑微惊讶地问道。

叶维维叹了口气：“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我没想到还会遇到他。”

三年前，刚学会轮滑的叶维维在街上笨拙地前行着，动作生涩的她没有留意到迎面开来的车辆。就在她以为自己肯定完蛋的时候，一个男生一把推开了她，自己却被撞伤，进了医院。

事后，叶维维回想起男生那满身的血迹，连去医院看他的勇气都没有。爸爸妈妈代替她去看望，回来时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从爸妈的谈话中，叶维维隐约听到了“截肢”之类的词语，愧疚之下，她更加不敢去见那个男生。

等叶维维攒足勇气，想要去医院感谢他时，男生早已离开，听说是转移到了另外一家医院。从此，叶维维背上了愧疚的枷锁，随着时间流逝，这样的愧疚丝毫没有减淡。她将这件事埋藏在心底，并且不停告诉自己，他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直到绍城晚的出现，将叶维维心里粉饰的太平都打破了。

“当时你不去道歉，现在却突然献殷勤，听起来很虚伪。”听完叶维维的话，郑微的脸色不太好看，还反常地斥责了叶维维。

被好友责怪，叶维维更加难过了：“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不敢看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不敢想象他会怎么看待我，只好躲着不见。这么多年，愧疚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但是现在我真的知道错了，难道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郑微觉得有些头痛：“我只是说，你已经错过最好的机会了。每个人的善意都应该得到回报，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如果你去感谢他，他看到你一切都好，就会觉得自己付出的善意得到了回报。但是你连一次感谢都吝惜，对方会怎么想？你不会理解那种痛苦，这样的一场灾难，不管对他还是他的家庭，都是十分沉重的。”

叶维维呐呐无言，纠结了半天：“那我应该怎么做？”

“随便你。”郑微转过头不再理她。

[四]叶维维最终还是决定去道歉，可绍城晚听完她的话，却丝毫不领情：“不是所有的过失都有机会弥补。当初没有感谢，现在才想起来道歉，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和郑微说得一样……叶维维的一颗心沉到谷底：“我不是要给自己洗白，只是想把这些在心底埋藏多年的话告诉你。我一直都很感激你，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就算你不接受我的歉意，我还是要说，绍城晚，谢谢你当年救了我。还有，对不起，我给你带来的这一切。”

叶维维说完，生怕绍城晚会说出更伤人的话，飞快地跑开了。急着离开的叶维维却没有看到，绍城晚在她背后欲言又止的样子。

郑微看到叶维维垂头丧气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又在绍城晚那边碰钉子了，便试探性地问了句：“怎么样？绍城晚怎么说？”

叶维维撇撇嘴道：“还不是老样子，他看到我就恨不得用尽所有刻薄的词语来冷嘲热讽，然后我就认怂了呗。”

郑微拍拍她的脑袋，安慰道：“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呢。”

谁也没想到转机来得这么快，当郑微将一张纸条递给叶维维时，她还不敢相信这是绍城晚给她的。纸条上写的是：如果想要我原谅你，放学后就到后山等我。

“微微，你说绍城晚真的会原谅我吗？”叶维维不确定地拉着郑微问，一双发亮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紧张和希翼。

郑微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望向叶维维的眼神却有些复杂：“要不，你还是不要去吧……”

“不行，我一定要去！”叶维维握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我想求得绍城晚的原谅。”

[五]上后山只能走一条狭窄的小路，叶维维爬到半山腰，刚想停下来看看时间，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叶维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立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一块巨大的岩石正直直地朝她冲过来！在这条窄路上，自己假如被这块岩石撞上，缺胳膊断腿恐怕是免不了的。

叶维维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却发现根本做不到。这时，她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可是这样的环境里，她怎么能跑过一块下冲的岩石呢？还没有跑出两步，叶维维就被地上横生的枝桠绊倒了，伤痛和恐惧让她忍不住哭了出来：“绍城晚！我错了，对不起！我是真的后悔了！请不要这样！”

这样的情景仿佛是三年前的重现，只是当时有个少年为她挡下了灾祸，而如今，昔日的少年却成了复仇者。

[六]突然，一双手用力拉住叶维维的胳膊，将她拉到窄路边的泥土堆上。

快速滚下的岩石几乎是擦着她冲了下去！

叶维维长舒一口气，却在看清是谁救了她时，差点摔了下去。眼前这个面瘫少年，不是绍城晚又是谁？她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你……你想干什么？”

绍城晚冷笑一声：“你以为在演电视剧吗？”

“难道岩石不是你弄来的？”除了绍城晚，她想不到还有谁会这样对她。

绍城晚扬了扬下巴：“想要知道是谁干的，去看看不就成了？”

撞上坡道斜面的岩石已经停下不动了，叶维维注意到，有一根长长的绳子绑在它上面。

他们还没细看，前方突然有一个人影掠过。

“啊，那里有人，我们快去看看！”叶维维大叫着，朝人影的方向冲了过去。她发现自己的愧疚被愚弄之后，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了。

那个人影似乎很慌张，在树林里没有章法地跑着。关键时刻，叶维维突破了自己的跑步记录，一口气追上去，将人影扑倒。

“是你？”

等看清人影是谁时，叶维维惊得说不出话来：“郑微？怎么可能是你？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郑微冷冷一笑，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我们本是好朋友，但你做了一件蠢事，一件即使是好朋友，我也不能原谅你的事情。你说三年前有个男生将你从车轮下救了出来，那个人不是绍城晚，而是我的表哥。以前我不知道将我表哥害成那样的人是谁，没想到就是你。”

“可笑的是，你不仅不知道表哥的名字，竟然连他的长相都不记得了。你那一点有限的愧疚算什么呢？你知不知道，表哥为了救你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他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值得的，我却为他不值！”

叶维维惊讶地瞪大眼睛——她以为有机会可以弥补自己曾犯下的错误，没想到却是一错再错。

[七]后来，叶维维与绍城晚聊起那天的事。

“那天你为什么会在后山呢？”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常去后山，那里很安静。”绍城晚踌躇了一下，“其实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但那时，我看你道歉的样子虽然诚恳，却连那人的长相都不记得，觉得你太虚伪，也替他不平，便刺了你几句。当我再想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你已经跑开了。”

叶维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能理解绍城晚的行为。因为他救下的孩子就跟她一样，吝啬于自己的那一句“谢谢”，从来没在他面前出现过。

“其实……你的朋友郑微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你，她只是想吓吓你，不然她何必在石头上绑绳子？可能出了什么事，造成了偏差吧。”

“嗯，郑微告诉我了，她本来把绳子的另一头拴在大树上，到了差不多的距离，绳子就会让石头停下，不会伤害到我，没想到石头太重，绳子在最后时刻断开了。”经过这一次事件，她依然相信郑微。

“所以，你们现在？”

叶维维抿唇一笑：“我跟她去看望过她的表哥啦，并且约好常去找他玩。郑微说一定会监督我，不让我半途而废。”

清晨的阳光穿透了云层洒在他们身上，绍城晚似有所觉地回过头去，伸出一只手环住了阳光。

叶维维看着绍城晚的背影，他的全身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充满着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