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蜇
2016-08-10孟繁羽
他致力于探讨图像的不确定性和潜存的可能性。摄影图像长久以来都被当作证据而确定性地存在,但现实真的是我们所看到的样子么?
它会不会是我们视网膜超载所产生的副产品?是孟繁羽。2001年我报考摄影专业实际上是一次偶然,我那时候并不清楚艺术会有什么现实的作用,当时有一句话叫“设计为人民服务”,于是我就报了设计学院里面的工业设计。在参加考前训练班的时候,我看到隔壁有一个小黑屋,那个教室在放幻灯片,我就偷偷溜进去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大连轻工业学院的吴炜老师在讲述他的拍摄经历,整个屋子的感觉就像柏拉图的洞穴一样,神秘又迷人,后来我就报了摄影专业。
记得我读大学的时候有两个专业特别火,一个是计算机,一个是外语。我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关系特别好的同学,他以很好的成绩考上了计算机专业。有一天他非常沮丧地跟我说:“他所学的那个东西没了。”后来我才知道他研究的是BP机,两年以后他又转了电子通讯专业,研究的是小灵通,但没过多久,小灵通也被淘汰了。后来他就一直从事保险行业,我想也许是他想给自己测不准的未来做一个保险吧。所以时代变革会留下很多媒介的遗孤。学了很多年摄影暗房技巧的我们,毕业以后就再也没用过了。我们可能是最后一批连接在传统胶片摄影和数码摄影之间的那一代人,我不想重蹈磨坊老人的覆辙,想做一些与众不同的尝试,本科毕业时做了一组叫《迷失异度》的照片,全是用数码合成的,讲述的是一个小女孩星际冒险的故事。其实摄影给我最大的启示是对“看”的理解,怎么看?如何看?比如我的一个作品叫《0.03克的红》,是受画家大卫《马拉之死》的启发,拍摄的是布满血迹的蚊帐,由于血点过于细小,所以照片要放得非常大,离得特别近才能看清楚蚊帐上面是有很小很小血渍的。
大学毕业以后我从事过服装摄影、新闻记者,后来觉得我做的东西跟我内心生长的东西不一样,于是我就决定报考研究生。2D07年的时候,我报考了任戬老师的研究生,研究新媒体艺术,任戬老师是85美术新潮北方艺术群体的领军人物,也是我们当代艺术的启蒙人,他的生命态复合型的概念,直接催化了后来我一个系列的作品。
在2009年高名潞老师策划了一个展览,叫《意派-世纪思维》。期间,我们的视觉知识研究所当时做了很多研讨会,比如说中国的意派跟日本的物派有什么区别?日本物派有一位韩裔理论家李禹焕,曾提出过一个公式,体现了中国、日本、韩国三个国家的文化差异,这个公式是用饮食的方法来说明的。比如说A代表的是原材料,B代表的是加工工艺,A+B=C,代表的是中国饮食烹饪的特征。食物原材料经过各种烹饪加工,会得到一种和原材料完全不同的东西,比如松花蛋和酸菜就是这样的食品。另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案例是鱼香肉丝,这个菜里面根本没有鱼,但是我们却可以感觉有鱼的味道。另外一个公式是A+b,因为日本料理的特点不提倡对原材料的过分加工,所以用的是“b”,A+b=A′,A′是和原材料几乎相近的一个东西。比如,日本料理的生鱼片,原材料A是生鱼片,b是日本的酱油,生鱼片蘸一点酱油,我们会觉得鱼片味道更加鲜美了。所以A+b=A′。意思是原材料经过一种加工的工艺,可以提升原材料本身的一些特点。最后一个是对应韩国饮食文化特征的公式A+B=A′B′,如辣白菜、石锅拌饭等,就是各种原材料经过搅拌、调和,最后并没有产生新的东西,各自的味道也没有得到加强,而就是一种混合和渗透。
我觉得这些公式同样也可以用到摄影语言上,我用代表中国文化的公式A+B=C,做了一系列的格式塔的心理学作品《惊蜇》,我一直觉得这些照片都是我们视网膜超载所产生的副产品,同样也是1+1=1,一个建筑的碎片加另一个建筑的碎片,等于一个整体。
“惊蜇”这个词来自于二十四节气,蜇是藏的意思,惊蜇是指春天来了,春雷炸动,惊醒了蜇伏在土壤中冬眠的动物。它的英文名字叫Insects awaken,是昆虫醒了的意思。我觉得英文正好是“惊蜇”的一种具体解释。惊蜇的谐音镜折,镜子的折射,也是这一套作品的制作方法,也就是转基因方法。我想说这个世界的秩序已经被打乱了,那未来新世界的形象已经开始产生出来了,它有可能是伴随着雾霾默默地潜藏着,即将要出来。
这套作品目前做了100多张,创作时有时用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的方式,用一个加一个推导出另一个。这些图片大量的采用了现实世界的图像片段,其实片段本身有不确定性,还有潜存的无数可能性,这些图片是按照十字的结构,在图像的水平结构和垂直结构中找到这种可能性的存在。我觉得反而是这种碎片式的可能性存在,使得每一种可能性都不在场。一种可能性与另一种可能性或相互加强,或相互排斥,最终又产生了新的更多的可能,两个遥远的现实就这样在陌生的平面上相会了。在这样一个“生命态的复合形”的世界里,图形和图像相互关联、相互撞击,将现实世界的图像片段化合成一个个连续且独立的昆虫结构,它既是又不是,既精确又模糊。我是想用这些独立、静止的片段进行一次临时的聚会,使它保持一种整一、中性、知足、饱和又乐观的状态,当然它们也可能随时分化成为一种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