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洲最安全城市玩最危险游戏

公元1874

“非常时期，也不可以用非常手段！”

警匪片，是香港电影赖以成名的三大类型片之一。和喜剧片、武打片一样，警匪片题材包罗万象——它可以和成龙的动作嫁接，变成惊险又刺激的《警察故事》；也可以和周星驰的喜剧嫁接，变成无厘头的《逃学威龙》；还可以堂堂正正地耍酷——如杜琪峰的《PTU》，让军装警员在银幕上淋漓尽致地展现制服诱惑。

《无间道》之后，警匪片逐渐走入低谷是不争的事实，毕竟警匪题材难免涉及贪污腐败的警察、狂妄嚣张到最后都没有绳之于法的匪徒、以及各种足够有戏剧冲突的社会黑幕，这些在内地电审面前都是敏感元素。所以《征服》的电影版一直搁浅，国产电影里的警匪题材也少得可怜。就连港片也不例外，当初《无间道》便修改了结局，硬是让刘德华走出电梯就被捕，才能登陆内地。

首次讲述高层政治的警匪片

常规警匪片难以出现，非常规的警匪片就更加稀缺了——像《寒战》这样的题材，几乎是空前的。它是港产片乃至华语电影里，首次将视角对准警队高层乃至政府高官的电影。故事讲述一辆冲锋车在执勤的时候遭遇匪徒，随即失踪；警队高层发现匪徒蓄意挑衅，因而启动“寒战”计划，与匪徒斗智斗勇，最后却发现真凶在警队内部……

听起来像是标准的好莱坞大片，但它又具备香港电影的特质：梁家辉、郭富城、刘德华分别在电影里担任警队高层和政府高官，这些拍过上百部电影的影帝们，很容易让观众立刻找到电影的气质和悬念——带着邪气的梁家辉，也许是内鬼？文质彬彬的郭富城，追查真相会阻力重重吗？隐忍的刘德华，是否才是幕后最大的野心家？

伴随着这些疑问，你会欣赏到一部视野比过去要大的港产警匪片——它不再像《无间道》那样执着于一个警官的个人身份认同，主角也不再是《暗战》里到处彰显自己身份的中区警司黄启法，或大部分警匪片里那些忍受平庸上司管束的督察沙展男主角。《寒战》的矛盾核心是：一个掌管着700万人口城市的保安系统，当发生了可能伤及大量市民性命的危机时，在人治和法治之间，如何寻求一个对市民来说最安全的处理办法？

代表法治的郭富城和代表人治的梁家辉，在第一部里并没有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真凶依然逍遥法外。于是，四年后，我们等来了原班人马拍摄的《寒战2》。

《寒战》下的香港

刘德华换成了周润发，新加了对观众来说可能有点出戏的周笔畅。忽略掉那些令人不快的细节（例如那个智商没上线、最后连人都下线的文咏珊），《寒战2》在格局上更加大气了：第一部已经把问题对准警队一哥，那第二部只能更上一层——真正的大BOSS，原来是特首候选人。

为了当上香港最高首长而去犯罪，就算不是发生在内地，也令人觉得敏感。更加值得深思的是，这位特首候选人集结了一帮九七回归前就已经“死亡”的皇家警察，企图以英兵的身份改变香港的政治格局。于是，《寒战》系列从第一部的警队一哥之争，变成了新旧香港人的特首之争。

当然，《寒战2》的两位导演梁乐民和陆剑青，还是有意识地避免过多影射现实政治。梁振英创造了回归以来最低的政府民望，“旺角黑警”事件又让警队变成全港纪律部队里威望最低的部门。最新的民调显示，他们只有21%的市民满意度，远远低于排名第一的消防队的93%。

在这样的情形下，《寒战2》隐约肩负着重塑警队形象的任务：扮演正派形象的郭富城，依然大公无私，刚直不阿；亦正亦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梁家辉，则彻底地堕落到黑暗的漩涡。也就是说这部电影的警察系统，没有灰色人物了。

进而言之，郭富城所代表的法治精神，在电影里是末法时代的信仰，在电影外就是香港的核心价值。

“非常时期，也不可以用非常手段！”

要贯彻法治精神，除了警察，更需要律师。所以周润发的角色也呼之欲出——他所饰演的简奥伟，不仅是资深大律师，还是立法会议员。在立法会质询中，议员周润发对官员郭富城掷地有声地说：“就算是非常时期，也不可以用非常手段！”——这令人想起《寒战1》，扮演郭富城上司的保安局长刘德华说过：“非常时期，用非常办法。”这句灰色的话，现在由周润发来反对，似乎有针对现实的意味。

香港被誉为“亚洲最安全城市”，这个“最”字背后是无数公职人员的付出和心血。但“最安全”很容易变成众矢之的，所以《寒战2》里的反派颇有恐怖分子的味道，一上来就炸香港地铁，撼动所有观众的神经。我们都知道，类似的事件离我们并不遥远。

于是，《寒战2》在这个“最安全城市”构建了一层又一层的危险游戏：野心家的权力欲望，老警察的孤注一掷，立法会议员的政治角力，以及普罗大众的围观与质疑……如果光想看一出紧张刺激的警匪片，《寒战2》完全可以满足观众；如果还想深入一点，探讨故事背后的现实政治，《寒战2》同样可以让好事者满意。在这个年代，看到这样一部精致、养眼、聪明的港产片，还是很令人欣慰的。

美中不足的是，片尾给《寒战3》留下的坑实在太明显了，整部电影就好像泄了一股气，本来完整的故事，变成承上启下的尴尬局面。现实就是这样的黑色幽默：因为卖座，所以要拍三部曲，所以《寒战2》里的大反派要留到《寒战3》再抓。

那么，四年后再见。为什么是四年呢？因为两位导演还要填另一个名叫《赤道》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