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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人永远是年轻

2016-08-06何夏寿

小学语文教学·人物版 2016年7期
关键词:上虞儿童文学校长

我的导师周一贯出生于1936年。

如果有人说周老师是个老人,我必定跟他急,也必定绝不闭嘴。而推翻他的“谬误”,只消我讲这一天的故事就够了。

那是去年六月的一天,是个星期天。我有件小事,约好趁着星期天去绍兴周老师家,听听老师的意见,顺便也去看看老师。

趁着早上凉快点,还不到七点,我便来到了周老师位于绍兴城南的家。怕打扰了周老师的晨休,我便在他家附近的小花园里,呼吸着一天之中最清新的空气,看看鸟儿们唱唱跳跳地做着“晨练”。忽然手机响了,是周老师打来的。

“何夏寿,你今天来不来我家?”周老师的声音洪亮得如同校园里的那口大钟。

“我已经在楼下了,周老师。”我笑着回答。

我上了楼,走进周老师那间书多得差不多能吞没人的书房。周老师不解地问:“你干吗不上来?”

望着周老师满头的白发、孤寂的身影:“我怕您还在休息。夏天早上睡觉很享受的。”我实事求是地说。

“哈,睡那么久干什么!将来总有长睡的机会。”周老师风趣地说。

我笑笑,习惯地问:“周老师,最近在忙什么呢?”

周老师指着书桌上铺开的一桌纸,脸上洋溢着红光:“我在编一套《周一贯语文教学八旬文丛》。已经编好了两本,交给出版社了……”

“一套文丛?共有几本?”我知道周老师是个很勤奋的语文人,每年至少在全国各家媒体发表三四十篇教学论文,主讲三四十场专题报告,指导几十位青年教师备课上课,但一听说他要编辑一套文丛,而且编了两本还在编,加上八旬的定语,我着实有点“大惊小怪”了。

周老师的目光像是窗外晨风里摇曳的喇叭花,娴静,淡然:“不多,七本。”

“天哪,七本!”我听得见自己的心在大惊小怪地喊。为了“伪装”自己,努力不让周老师看到我的浅薄、无志——周老师不喜欢他的弟子不才,更不喜欢他的弟子以不能、不敢为由,从精神上把自己降格为侏儒,我平静地说:“哦,七本。”

周老师给我递来了一杯沏好的茶,几月不见,他手上的老年斑又多开了不少“连锁店”。

“八旬,这两字很好!”我有意加重了“八旬”。当然,我在提醒老师,您八旬了,按照我们绍兴人的说法:七十不留宿,八十不出门。都到了“高危”年龄,还那么卖命编书,何苦呢?

周老师显然知道我强调“八旬”的意思:“何夏寿,我非常认同有位老专家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一个老年人,与其呆在家里,坐以待毙;不如找事做,垂死挣扎。虽然生命的长度相等,但深度就不一样了。”

周老师的眼睛里喷射出黄昏太阳下山时的光亮,我被照得有些眩晕。周老师转移了一个话题:“你说,你找我干什么?”

我趁机躲开了老师的目光:“这样的,有所学校,其实你也知道,是杭校长的学校,投入了一个多亿,新建了一所学校,邀请我做他们学校的文学教育导师,并在他们学校里设一个工作室。我有点想不好,不答应,怕人家说我高傲;但答应了,真想做事也很累的。”

杭校长也是周老师的学生,周老师也十分了解他。听我说完,他大为兴奋:“好啊,这是个好机会啊,他可能会关系到你的后半生。”

“有这么重要吗?”我问。

“你都五十出头了,也该考虑‘后事了。”周老师笑道,“难道你真打算退休后,去开个什么越剧馆,教孩子唱越剧吗?”

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和周老师聊天时说过我的“远景规划”——退休后,我不写作不讲座,彻底与语文甚至与教育作别。然后,放大自己的业余爱好,在家里开个越剧馆,教孩子唱越剧玩。我记得当时,周老师淡淡地说了句“这只能玩玩的”。

可没想到,周老师居然还把这事记在心上了:“何夏寿,我知道你喜欢唱越剧,也承认你越剧唱得是好的,但毕竟你不是特级演员,你是个特级教师。特级教师这个头衔不是退休制,而是终身制的。于私于公,你都应该终身从教。”

我知道,周老师一直说我是个十分感性的人。我也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在周老师的眼里,感性的人很会受环境的影响,我是一只看着山羊吃草会忘了比赛的兔子,迷恋蜻蜓蝴蝶会忘了钓鱼的小猫。

为“迎合”老师,我开玩笑道:“好的好的,我不开越剧馆,就开教育馆!”

“这就对了。”周老师呷了一口茶,仿佛营救了一个迷路的孩子。

忽然,周老师的脸上掠过一丝神秘:“你看这样可好,你去批一个儿童文学教育研究所之类的组织,然后把总部设在杭校长那所新学校。这样,你将来的儿童文学教育就有根了,同时,也帮他们学校找到了办学方向。”

“用儿童文学办学?”

“是啊,将你多年的校长工作和语文教学的实践经验发挥出来,影响更多的学校,以语文课程为核心,带动学校其他课程的发展,用儿童文学打创学校儿童文化……”

周老师的话像初夏的湖水,在我的心里晕开了,一圈又一圈,温柔,轻盈,撞击着我的心,一下,两下……

“对了,你打电话给杭校长,就说我们现在去他的学校看看。”周老师说得十分坚决。

我明白老师的做事风格,与其说不,还不如说走就走。

于是,我用车子载着周老师,来到了与他家相距40公里之外的那所新建学校。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六月中午的太阳不说毒至少也是辣。学校还在建造当中,依然还是一个工地。校舍、剧场、餐厅、宿舍上的脚手架还没最后拆尽,时有时无,显得十分零乱。一堆又一堆的建筑垃圾,一处又一处的建筑材料,横七竖八,还有星罗棋布的窨井眼,都没有加盖,像是深不可测的“地道”,很考验人的注意力。

见周老师来了,杭校长很自然地去搀扶他,但被周老师拒绝了:“不用的,我又没有老到要用人搀着我。”周老师抹了把被晒出来的汗水,笑道:“你免费让我浏览这个大观园式的学校,让我激动得想扶你哩!”正说着,周老师的脚被一包没用尽的水泥绊了一下,整个身子像大树一样倾向前面,幸好杭校长手快,拉住了他,才没有酿成大事,我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回到工地办公室,我们都有点累了。但周老师的热情依然高涨,他高兴地说:“这个学校的地理位置,特别是建筑规模以及建筑品位,是我目前没有看到过的。这里,完全可以成为上虞乃至江浙沪儿童文学教育研究会的总部。”接下来,周老师讲了许多理由,历数了上虞儿童文学教育史上的众多名家。从陈鹤琴讲到夏丏尊,又从白马湖作家群讲到金近。我们傻傻地听着,周老师突然又点我的名了:“何夏寿,成立上虞儿童文学教育会,这是你的历史担当,是你的应尽之职。否则,你推诿时代交给的任务,崩盘了上虞这么好的儿童文学教育资源,你就是时代的渎职犯!”

我知道周老师除了认为自己不老,也一直不让别人老。这绝不是我一个人的体会,凡是与周老师相处过的人,大多都感同身受。

“您说得当然是对的,可是——”我停了停,望着周老师有点凝重的脸色,我吞下“这年代多做与少做又有什么两样”的感慨,而是含蓄地说,“我现在还担任着一所学校的校长呢!”

“这有什么矛盾?你既做校长,又做儿童文学教育研究会会长。”周老师灿烂地一笑,“这叫舞动校长和会长工作的双节棍!”

周老师说得时髦,我们都笑了。周老师也笑了,风趣但不无认真地说:“不过,我不是个周扒皮,不剥夺你们的自由,更不剥夺你们的选择。我只是一个‘打酱油的,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是任性的‘打酱油主义!”

“打酱油的”都如此赤胆忠心,我还有什么好说呢。我被周老师充足了气,像战士出征前面对首长一样,向老师立下了创办上虞儿童文学教育研究会的承诺。周老师这才高兴地和我们去食堂吃午饭。

饭刚吃到一半,我的另一个朋友,也是周老师的学生,打来电话,问我一些教学琐事。我提到了周老师就在上虞,他喜出望外,说是正在做一个乡土作文的课题,能否让周老师过去指导。我说,都是下午了,天又这么热,周老师已经累了大半天,下次吧。那朋友也说是。

挂了电话,周老师问我是什么事,我如实说了。周老师一听,脱口而出:“那就下午过去,都已经在上虞了。”

我和杭校长都坚持说太累,周老师有点不高兴地说:“哎呀,你们真是的,累什么的?是车子开过去的,又不是我走路过去。”见我还在犹豫,周老师命令似的说:“何夏寿,你打电话过去,我们两点钟出发去他学校。”

我只好照办。想想距离两点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匆匆扒完了饭,把周老师送到工地上的一个小办公室里,开好空调,让他能静静地休息一会儿。周老师没有推辞。我们退出了房间,也趁机到隔壁小睡了一会。

两点一到,我们推门进去,惊讶地发现,周老师根本没有休息,他正趴在办公桌上写东西。见是我们,他站了起来:“两点到了,是吗?”说完,将一叠纸交到

杭校长的手里:“这是我根据你

的要求,给你们设计的学校文化计划。”

我凑过去一看,是关于杭校长新建学校的校风、校训、校联以及各教学楼、辅助楼的楼舍命名之类的。周老师的钢笔字,稳健干练,飘逸刚劲,略略有点左倾,像是湖边一排排斜斜的杨柳,也像空中一行行翱翔的燕子,富于生命的斗志和活力。

这天,差不多是下午六点钟的样子,我才把周老师送到家。告别的时候,望着周老师晚风中飘动的白发,我忽然觉得,周老师的白发,其实并不代表生命的衰老,甚至也不是白发,而是高扬在他生命航船上的风帆。

写到这儿,我觉得也应该像周老师写论文作报告那样,写一个有点概括性的句子,既尝试着为周老师的年轻人生解个密,也为自己的拙文结个题。耳边忽然响起一首《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的老歌,对,现在不是流行“转基因”这个词吗?我就光明正大地“转”一下他人的劳动成果,将那歌名转换成文名:语文人永远是年轻!

(作者单位:浙江绍兴市上虞区金近小学)

责任编辑 郝 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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