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点清除：一把“双刃剑”

马建光 赵博文

日前，阿富汗国家安全局和塔利班高级指挥官相继确认，阿富汗塔利班领导人阿赫塔尔·曼苏尔在美军于5月21日发起的一次定点清除行动中被炸身亡。这意味着自9.11事件以来，美国在反恐行动中依靠定点清除取得又一重大“胜利”。

所谓定点清除行动，主要就是借助精确制导武器，对特定目标开展“手术刀式”精确袭击的“猎杀”行动。伴随着信息化和无人作战技术的日渐成熟，拥有精确打击能力的定点清除行动日益受到西方国家青睐，尤其是在针对恐怖分子的打击中得到广泛应用。但是定点清除行动也引发了一系列问题，需要用谨慎的眼光重新审视。

千里点穴

定点清除脱胎于传统的暗杀行动，是伴随着精确作战理论成熟和精确制导武器发展而形成的新型作战样式，是精确作战中一种低强度、高精度的打击方式。尤其是在现代反恐战争中，直接“斩首”恐怖分子的首脑级人物，对于摧毁恐怖组织的整个作战指挥体制发挥着重要作用，起到了“擒贼先擒王”的战略威慑效果。

为实现“千里点穴”式打击，定点清除需要“顺风耳”和“千里眼”。作为精确打击的“顺风耳”，信息技术的迅速发展，使战场态势愈发透明化，情报支援和远程指挥控制能力倍增。而红外和激光制导、卫星定位等高精度武器技术的发展，则有效保障了精确侦查、评估、定位和实施打击等行动，成为精确打击行动的“千里眼”。通过二者的有效结合，从发现攻击目标开始，到识别定位、武器制导和毁伤评估，全程实现高精度和信息化精确控制，使定点清除这一作战样式从理论成为现实。

在执行定点清除任务时，首先通过地面情报、卫星监控和无人机侦察构建“三位一体”的目标搜寻网络，对目标所在地和行动方案进行精确计算。一旦攻击目标的时机成熟，无人侦察机可迅速锁定目标并将目标信息实时回传给指挥中心。指挥中心按照既定方案，通过作战飞机或攻击型无人机对目标开展精确打击。攻击任务完成后，还需要无人侦察机等对地面攻击效果进行取证评估。定点清除行动对信息的采集和定位需求较高，除了运用卫星等高技术侦察预警装置外，人力情报也是其重要依托。

屡立战功

近年来，随着武器装备和军事技术发展，精确打击、特种作战等非传统战争行为日渐兴起。使用无人机不仅成本低廉，又可充分保证参与士兵生命安全，有效减少己方战斗人员的损伤。因此，对打击目标进行准确、迅猛的定点清除行动已成为军事强国反恐的首选军事手段。

定点清除行动作为独立的作战样式走上战争和冲突的最前沿，可以追溯到2000年巴以冲突后，以色列针对巴各派别高官及重要人员采取了定点清除行动。2004年，哈马斯精神领袖亚辛和继任者兰提斯先后在加沙地带被以色列定点清除，引发国际舆论的广泛关注。9.11事件发生后，原本备受质疑的定点清除行动顺应了美军开展反恐战争的需要，进一步得到发展。2003年伊拉克战争打响后，美军针对萨达姆集团展开了一系列定点清除行动。美国甚至专门聘请以色列专家指导美军在伊拉克开展定点清除行动。2006年6月，“基地”组织伊拉克分支的头目扎卡维被美军定点清除。2011年5月，本·拉登死于美军的定点清除行动。2015年11月，美军针对“伊斯兰国”组织的对外宣传核心人物“圣战者约翰”实施了定点清除。同时，美军在利比亚开展定点清除行动，将“伊斯兰国”在利比亚的二号人物那比尔“斩首”。2015年12月，黎巴嫩真主党指挥官萨米尔·坎塔尔遭定点清除，“伊斯兰国”组织中负责策划恐怖袭击的查拉菲·穆阿丹死于定点清除。2016年3月，美军针对“伊斯兰国”的军事指挥官阿布·奥马尔·希沙尼进行了定点清除。

2016年5月25日，阿富汗塔利班发表声明，确认该组织领导人曼苏尔在美军的定点清除行动中死亡。

目前，美国已成功在巴基斯坦境内进行了数百起无人机定点清除行动。此外，也门、索马里、利比亚等也是美军采用定点清除的经常性地域。定点清除行动以最小规模的突击行动直接杀伤恐怖分子的重要头目，为美国的反恐战争立下了汗马功劳。更值得注意的是，此类军事行动打破了现有国际法对战争行为的约束限制，成为军事强国美国打战争“擦边球”，继而维护全球霸主地位的重要手段。

隐忧频现

事实上，定点清除行动是反恐军事行动中的一把“双刃剑”，自诞生之日起就备受争议。

首先，“刽子手”行为造成平民死伤。近年来，对于美军实施定点清除行动造成的人员死亡详细数据，美军迟迟无法公之于众。为争取更好的打击效果，美军进行定点清除行动时刻意放宽了对附带平民伤亡人数的限制，代表平民伤亡的“非战斗人员值”这一重要指标日渐上升。尤其在使用无人机进行定点清除行动时，由于缺乏有效的辨识能力，操纵者长时间操控后极易导致精神紧张，即使在平民被误认为目标或者目标决定投降的情况下，无人机依旧会像“刽子手”般直接执行杀戮行动。事实上，美军在中东等地区实施定点清除行动时，攻击方式常常“简单粗暴”，造成巨大的平民伤亡。比如，美军在利比亚的军事行动和打击“伊斯兰国”时，多次发动无人机和战机进行定点清除行动，造成了无辜平民的巨大伤亡。

其次，权力放开导致武力滥用。目前，美军在也门、索马里等地部署了特种作战部队，经常采用自卫空袭的方式进行空中轰炸打击。这样的军事行动只要国防部长批准即可展开，大部分的定点清除行动由于涉及秘密并不公开，有的甚至都不进行统一记录。2015年10月，美国国防部进一步下放针对特定目标开展定点清除行动的批准权力。美国中情局和特种作战司令部都可部署无人机实施定点清除行动，但由于这两个部门情报来源错综复杂，更加剧了定点清除行动中的武力滥用现象。事实上，美国等国将定点清除行动定位为“境外执法行动”和“境外军事行动”，本来就缺少法理依据，更超出了《联合国宪章》中所谓自卫的武力权限。在实战中，美军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即进行打击，这种“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作战态度，大大加深了武力滥用现象。

其三，准战争行为或已触犯国际法。美国和以色列等国以反恐为由，在境外开展的定点清除行动事实上已经属于“准战争行为”。这一类行为是在非武装冲突状态下对敌对方采取的毁灭性打击，对相关国家主权造成了侵犯，在非交战区的武力行为也给毫无防备的平民带来了巨大的生命危险，事实上已经违反了国际人权法和其他国际行为准则的基本规定。此次定点清除曼苏尔的行动发生在巴基斯坦靠近阿富汗边境地区，巴基斯坦外交部就对美国侵犯巴主权一事提出抗议。目前，世界各军事大国都面临一定程度上的不对称威胁，关于军事行为的战争法和国际法规已成文多年，以定点清除为代表的新型军事行为尚未与之充分适应。谨慎考量定点清除行动的使用，协商制定共同的行为准则，是未来定点清除和精确打击等类型军事行动需要首先解决的问题。

（作者马建光为国防科技大学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