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真的那么重要吗？

袁越

最新研究表明，早餐的重要性似乎被夸大了。

你肯定听说过下面这句话：“早餐要吃好，午餐要吃饱，晚餐要吃少。”这很可能是中国民间流传最广的一句关于健康饮食的顺口溜，无论是家长、老师还是报纸杂志的健康版都谆谆告诫大家，早餐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顿饭，不吃早餐反而更容易发胖，一顿高质量的早餐会提高上午的工作效率，等等等等。医生们也都会建议大家无论多忙也一定要记得吃早餐，否则会对健康产生不良影响。

医生的这个建议似乎是有科学根据的。如果你用“早餐的重要性”作为关键词去检索科学期刊，你会找到一大堆论文，用各种研究证明不吃早餐不但不利于减肥，还可能增加血液中的胆固醇水平，提高心血管和糖尿病的发病率。这些观点听上去很合理，比如，不吃早餐的人到了午饭时间一定会更饿的吧？一个更饿的人一定会多吃的吧？所以不吃早餐反而更不容易减肥，难道这还有错吗？

问题在于，科学不是光靠思辨就能找到真相的，而是必须有高质量的科学实验作为证据。几年前的某一天，英国巴斯大学（University of Bath）营养学系教授詹姆斯·贝茨（James Betts）突发奇想，决定研究一下图书馆里检索到的那些关于早餐的论文，他把关注重点放到了实验细节上，他想知道这些实验到底靠不靠谱。研究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几乎所有关于早餐的实验都是观察性的，既缺乏对照组，又缺乏机理研究，得出的结论并不那么可靠。

举个例子：如果一个经常不吃早餐的人得了心脏病，这一事实只能说明两者有可能存在某种关联，不能证明两者之间有因果关系。比如，一个人选择不吃早餐，最可能的理由是早上要上班，时间太紧来不及吃早餐。这样的人很可能因为单位离家太远而经常睡眠不足，或者工作压力过大，这些因素同样是导致心脏病的原因，和吃不吃早餐没有直接关系。

换句话说，不吃早餐不一定是因，有可能是果。

于是，贝茨决定采用更加科学的方法研究一下早餐和各种健康指标之间的关系。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早餐的重要性似乎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大。

比如，为了研究早餐和减肥之间的关系，贝茨找来两组体重超标正打算减肥的志愿者，将他们随机分成两组，一组不吃早餐，另一组每天坚持吃一顿至少700大卡的正规早餐。跟踪了一段时间之后，贝茨发现两组志愿者的体重变化趋势几乎一样，和吃不吃早餐没有关系。后来他又用同样的办法研究了体重正常的志愿者，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那些认为不吃早餐反而会增肥的人相信，如果一个人饿了一上午，午饭肯定会大快朵颐，从而摄入更多的热量。贝茨的研究结果发现事实正相反，不吃早餐组的志愿者午饭确实会多吃那么一点，但这一点点增量并不能弥补早餐的热量，这样算下来一天总的热量摄入值要比吃早餐组的低。

为了从机理上搞清这里面的关系，贝茨又研究了志愿者体内饥饿素（Ghrelin）的变化情况。顾名思义，这是一种用于调节食欲的激素，含量越高人就会感觉越饿，从而更想吃东西。贝茨的研究发现，吃过早餐后血液中饥饿素的含量确实会下降，但过了一段时间后便会快速上升，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两组志愿者体内的饥饿素水平便趋于一致了，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不吃早餐组在吃午餐的时候并不会吃得太多。

更奇怪的是，吃早餐组的志愿者下午时段的饥饿素水平要比不吃早餐组更高，也就是说到了下午的时候，吃了早餐和午餐的人反而比只吃了午餐的人更容易觉得饿，贝茨尚未搞清这是为什么。

难道说，不吃早餐一定有助于减肥么？答案是未必。贝茨发现，吃早餐组在上午时段的运动量要比不吃早餐组更多一些，只不过两者的差别相当微妙而已。为了准确地统计出运动量的差别，贝茨给每位志愿者安装了心率测量仪和运动传感器，这样就可以精确地测出志愿者的很多小动作，比如抖腿、胳膊的随意摆动，以及身体不自觉的摇晃等等。这些小动作都不能算作真正的“运动”，但累计起来还是会对一个人的卡路里消耗量带来影响。

贝茨教授认为这个现象可以用进化论的视角给予很好的解释。古人生活条件艰苦，最常见的状态是饿肚子，因此我们的祖先进化出一套精确高效的调节系统以保存能量。如果肚里没食，就让主人“变懒”，尽量减少肢体的小动作，以此来节约能量。

通过这几年的研究，贝茨团队发现不吃早餐除了不利于控制血糖（因此容易诱发糖尿病）之外，并没有其他那些被宣传了很久的好处。至于说很多人觉得不吃早餐会让人感到焦虑，贝茨认为这种属于感觉层面的结论很难研究，个人根据个人情况自己决定吧。

那么，我们对于早餐的迷信究竟是怎么来的呢？英国《新科学家》（New Scientist）杂志经过调查后发现，最早提出早餐有益健康这个概念的是美式早餐麦片的发明者约翰·哈维·凯洛格（John Harvey Kellogg）。他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他隶属的“基督复临安息日会”（Seventh Day Adventist）相信吃天然的、未经深加工的食物有助于减少手淫，于是他发明了玉米麦片，并在美国大肆宣传吃早餐有益健康。这个概念听上去很有道理，于是很快便流行开来，成为很多营养学家们的金科玉律。

这个例子说明，营养学是一门复杂的学问，很多听上去相当“合理”的说法，如果找不到可靠的科学证据，都应该存疑。

在贝茨教授看来，现代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吃得太多了，我们完全可以依靠比现在少得多的食物生活。那么，如果你的目标是想省一顿饭的话，不吃早餐是最容易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