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乐透（短篇小说）
2016-08-02李罗京
【韩】李罗京
一、介绍
男子不停玩弄着背带裤的背带。
“那么，大家都知道嫌疑人就在你们中间吧？”
学生们互相怀疑地看着对方，教室里十分安静。
“从哪儿开始说呢，大家的伙食费也不是笔小数目，装有伙食费的信封在学校活动时间丢了，而且在教室值周的同学在这个时间里又突然流鼻血去了校医室……”
值周的人听到这话，不由得缩起头来。
“班长，一般值周的不是应该有两个人吗？”
“是的，不过另外一个人昨天没来上课。”班长站起来回答道。
“哦，是这样啊。”男子思索了一会儿，站上讲台。
“那个……”班长从刚才就一直在站着，没坐下。
“嗯？你想说什么？”
“大叔，请问您是？”
这时候，男子才想起来还没有做自我介绍。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是一名侦探，和你们的班主任从中学开始就已经认识了。不过，我们的关系也没有要好到我会免费帮他解决问题。我们只是需要对方的时候才联系，可以说是有着正当的利益关系吧。所谓利益关系，你们理解起来是不是有些困难？简单来说，我和你们的班主任就是那种你卖我买的交易伙伴关系。大叔我呢，会帮她找到被偷了的伙食费，而你们的老师会给我……这个不重要。你们的班主任在中学的时候性格就很软弱，但我和她可不一样，不管是谁拿了伙食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立刻给我站出来！”
没有人站出来承认，无辜的学生们紧张地咽口水，对于他们来说，今天拍的不是青春剧，而是残酷的绑架片。
“我妈说，今天绝对不能逃补习班的课……”
第三列第一排的女生一脸哭像，男子见状，安慰起来。
“没事啊，没事，不用担心。一会儿就结束了，我也是很忙的，我也不想在这么点儿伙食费上浪费很多时间。算了，说这话也是在耽误时间，今天，大叔我会用你们班主任绝对不会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座位上一阵骚动，男子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
“咱们班，最有影响力的人是谁啊？”
话音刚落，班长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男子立刻纠正道：“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咱们班的‘老大是谁？”
第一列最后一排晃悠着椅子、看着窗外的孩子，回头看了看这个大叔。
“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小偷！”
“你说什么？”
被冤枉成小偷，这孩子生气极了，男子见状，开始慢慢解释说道：“如果你真的是清白的，那现在下课了，我却在占用你玩的时间，你一定会有很多不满，对不对？在我看来，你是那种绝对反抗的类型，但是现在却老老实实坐在这儿，难道不奇怪吗？估计你是因为偷了伙食费，不想太显眼，所以一直在克制自己吧！”
“你干吗冤枉无辜的人！你有证据吗？活动的时候，我在踢足球，根本就没在教室！”
呵，男子一直盯着这个男生上下打量。
“我只是受你们班主任的委托，来找出小偷的，所以我一点儿也不好奇你是怎么把钱偷走的，再说了，证据，还用找吗？除了你还能有谁？你不服的话，那你把真凶找出来，我给你五分钟时间！”
男子打开门，走出教室在走廊上等着。他无意识地掏出了裤兜儿里的烟，却又想起这里是禁烟区，虽然没人看到，但男子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把烟放回了兜儿里。在身后这个没有他的教室里面，不断传来翻桌子的声音，还有大声恐吓的声音。男子在走廊上徘徊了十来分钟，然后进了教室，看见有个孩子哭着站在教室前面。
“我错了，再也不会这样了……”
“别，千万别。”男子拍了拍这个孩子的肩膀，像是给他个忠告，“托你们这样装可怜人的福，我才能一直有工作来维持生计啊。”
二、交易
男子对现在的状况很不满意。
“怎么能这样呢！”
啤酒刚刚喝完一瓶，转播的棒球攻守交替刚要结束的时候，玄关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吵闹声，一群女人接二连三地进到屋里，在卧室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例会地点：第301号。”
天啊！
作为301号的主人，男子从棒球转播中回过神来，现在只想躲得远远的。
“八月第一周的例会现在开始。”
听到兼任例会会长的妇女联合会会长说这句话，男子顿时变得愁眉苦脸，却只能在拥挤狭小的角落里默默吃着生姜饼干。
“今天我要说的案件呢，真的是件非常非常重要的案子！请大家一定要注意听！在咱们社区前面的电线杆那儿，总是有人无端地乱扔垃圾，看来是个惯犯了。别说垃圾分类了，就连垃圾袋也不用，直接把垃圾倒在那里。这让人很伤脑筋，我们很想找出这个惯犯，对他进行处罚，可是无奈于他太狡猾，始终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
“这个人在我们中间吗？”
“没有，不是我们的人。”妇女会长摇了摇食指，看起来她现在似乎掌握了案件的全局。
“这不可能的，你们想一想，咱们都是把垃圾扔到停车场旁边，而且下楼打开门就是停车场，没必要走到那么远的电线杆那里去扔垃圾呀！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那些‘公共住宅里的人，他们那儿离电线杆更近一点儿。”
“安个监控怎么样？”
“这个得有专人负责监控，而且费用还不低。”
“那等咱们抓到人之后，让他负责出监控的钱不就行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大家呵呵地笑起来。一时间话题转变，卧室里充满了女人们的各种讨论和碎碎念，男子很想将注意力集中在棒球上，但把视线转回电视上才发现，棒球比赛结束了，已经开始转播电视剧了。终于，他忍不住在一群女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中插了一句：“刚才你们说是无缘无故地乱扔垃圾，那你们有没有翻找垃圾，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啊？”
妇女会长回答说：“因为垃圾需要分类，所以翻了几次，但是那个人做事好像很周密，什么线索也没留下。”
唉，可能是个有特殊嗜好的人吧！
“不过，像洗发液这种日常用品之类的，用过之后，瓶子里也会留下些味道吧，再有通过饼干盒或者冷冻食品包装袋什么的也能推断出这家是否有小孩子，或者你们有没有搜集到毛发之类的线索呢？”
“这个嘛……这些东西倒是没有，不过有时候垃圾里会有些塑料壳儿，或者吸管的碎片之类的。”
“根据这些线索我觉得我们应该在晚上监视他。”
“呦呵，这家伙，还真是个机灵的刑警呢！”
说这句话的，是一位五十岁的大妈，从一进门就一直窝在角落里吃零食。之前在楼道里遇到的时候，她就上下打量过这个侦探。
“你是刑警吧？”
“不，我不是。”
“那你是片儿警？”
“也不是的。”
男子额头稍稍渗出了汗珠。他虽然对自己的职业一直引以为傲，但还是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公开。
“我……我是私家侦探。”
一阵沉默过后，迎来一片让人奇怪的欢呼声，和预想的不太一样，男子显得有些慌张。大家给这个侦探使劲儿鼓掌欢呼，这气势，像是在迎接救世主一样。一下子，男子紧张地出了更多的汗。
“这下可好了！请您帮我们抓住真凶吧！”
妇女会长在大家异常的期待中，抓住时机，向男子提出了这个请求。
“我就是靠这个吃饭的，说起来没理由拒绝这件事，不过……”
“咱们都是这个社区的人，这个忙你不能不帮吧！”
妇女会长有些不悦，男子有些尴尬。但是到底该说些什么好呢？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您说的没错，大家都是邻居，给咱们自己的社区做事不能提钱，从道义上来讲，我也不应该拒绝。那么您看这样如何？如果我抓到了真凶，那以后的例会我能不能不参加了？当然了，也不能再用301号作为例会地点了，您看怎么样？”
这个提案确实不错，妇女会长想了想，说道：“例会呢，就和妇女联合会的夜谈差不多，只有你一个男人参加，也显得有些奇怪。是吧，大家？”
妇女会长最终同意了男子的提案，不过她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案。没有一点儿创新，而且很荒唐的方案，逼得男子不得不想方设法尽快破案。
“你看这样如何？在你抓到真凶以前的这段时间里，例会我们都在你家开，怎么样？”
例会结束后，大家都各自回家了，男子静静地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电线杆。只有一只小猫懒洋洋地在那附近走来走去。男子对现在的情况真的是极其不满。
三、宿命
男子已经监视了几个小时了，可是乱扔垃圾的人依旧没有露面，以男子的性格，被托付的事儿应该立刻解决才过瘾，现在拖拖拉拉的，弄得自己心情很烦躁。
可能是一个劲儿地嘟囔抱怨，男子很快就觉得肚子饿了，可惜刚才吃的生姜饼干已经没了，家里早就被收拾干净了，翻了半天也找不出半点儿吃的。其实在监视的时候，有些零食是最好不过的了。
男子一边留意着电线杆，一边找外卖电话。
“您好，这里是新雅社区301号，我要一份虾仁炒饭，请快点儿送餐！”
挂了电话，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嫌疑人没有出现，外卖也没消息。按时出现的只有无尽的黑夜。唉，到底还能做成什么事儿？男子自己嘀咕着。大约又等了半个小时，外卖还没来，实在等不下去了，男子打电话给餐馆。
“您好，这里是春天饭店。”
“新雅社区点的虾仁炒饭还没送来吗？我快饿晕了！”
“已经出发了啊。”
“什么时候啊？”
“您再等一会儿吧。”
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很没礼貌，让人很恼火。男子无语地凝视窗外，比起嫌疑人，现在他更期待外卖的到来。大概是因为夜晚的原因，一分钟显得十分漫长，男子耐着性子喝了一杯温热的啤酒，又熬了十五分钟。
“喂！新雅社区，虾仁炒饭！”
“奇怪了，送餐时间已经超过半小时了，但是您说还没送到，请您再等一会儿吧。”
“我问你，从你们那儿到我家有多远啊？要花三十分钟！走路来现在也该到了！”
“所以说很奇怪，难道遇到事故了？送餐的小孩儿很老实，不可能在途中偷懒的，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没有送到，我们给您免单吧！”
这次是男子先挂断了电话。不知不觉已经快三点了，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感觉今天嫌疑人不会出现了，男子从阳台走进房间，结束了对电线杆的监视。可是忍不了肚子饿，现在觉得就算是煮个拉面，也是一餐美食了。他眼前一直闪现着一幅画面：外卖小孩儿为了躲一只小猫，骑摩托车撞到了旁边的木桩子，摔在地上，虾仁炒饭也洒了一地，小猫闻到虾仁的味道，美滋滋地走向了这顿免费的宵夜。男子焦躁地在客厅来回踱步，犹豫了一会儿，穿上外套，出门了，他深信外卖小孩儿已经来到他家附近了。
外面下着小雨，空气很凉，男子没带雨伞，只好戴上帽子把手插在口袋里。边走边想象着在社区和饭店之间必经的路上遇到摔倒的外卖小孩儿，也就是遇到了被打翻的虾仁炒饭。在这种幻想的相逢中，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三岔路口的一家便利店旁。也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他走进便利店买了一盒烟，在付钱的时候，他借机问那个店员：“刚才咱们附近有没有发生摩托车事故什么的？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大概是长期慢性疲劳所致，店员身体消瘦，慢慢抬起头，回答道：“没有啊，哪儿发生事故了？我一直在听广播，没察觉到外面有什么异响。”
根据店员的这句话无法判断到底有没有事故发生。不过男子倒是没觉得失望。付完款之后，他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买五千元的乐透。”
“机选吗？”
男子点点头，店员摁下机器的按钮，一张组合好数字的乐透就打印出来了。店员习惯性地说了句吉祥话，将乐透递给了男子。这张乐透的价值，要等几天后才能揭晓。
“那个，你有没有听说过最近有人乱扔垃圾啊？”
“这……我不是很清楚。”
就知道会这样，男子乖乖付了钱，走出了便利店。看着店员一副没有帮上忙很难为情的表情，男子的心情突然好起来。其实因为刚刚店员找错了零钱，才给了男子买乐透的机会，怕被店员叫回去，男子加快了脚步。如果乐透中奖了的话，这应该算是不劳而获吧。男子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未来人生的大计划，单凭想象，心里也美滋滋的。
不过这样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夜晚的风吹到脸上，男子清醒了很多，渐渐理智起来，不禁想起了自己现在凄凉的处境。
“深夜的列车早已停运，被雨淋湿的你我，无处可去，只能孤单地站在这里……”
哼着这首歌，男子在路口拐角处停了下来。他发现路上有一条长长的刹车痕迹，为避免衣服沾到路面上的雨水，他提好外套，蹲下身来仔细打量。刹车痕迹清晰可见，估计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故。他脑子里联想出一整个场景：夜晚，摩托车超速行驶，突然右转弯，再加上雨水使得道路湿滑，摩托车倾斜打滑，外卖箱子里的豆芽汤洒了一地。
这样的结论，也是有据可循的。湿漉漉的地上散落着饭店的名片，可以判定这里一定是外卖人员发生事故的现场。那么，人呢？当然是去医院了。炒饭呢？肯定也被带到医院了。根据这样的推测，男子立即起身，朝着医院方向走去。
男子着急地跑到附近的圣母医院，但是急诊室里并没有来就诊的患者。不对啊，应该有的！
但护士是这样告诉他的：“请您去产房找吧。”
这并不是边修指甲边敷衍的回答，护士告诉他患者没有在急诊，而是去了产房。这回答让男子眼前发黑，不置可否。产房不是禁止男士出入的地方吗？这附近的综合医院也就这一家了，这个时间段，也不能再跑去其他地方了。难道，在太平间？突然，不知道是谁，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请问，您是来找产妇的吗？”
“不是的。”
转过身去，他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那里，大学生？看肩膀很壮实，应该是已经休学的学生吧。青年就那样站在那儿，两个人互相打量着。
“你是春天饭店的？”
突然提问，让青年很吃惊。
“啊？你怎么知道的？”
“炒饭呢？”
“什么？”
“新雅社区301号的炒饭！”
“哦，新雅社区呀！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快点儿把饭给我吧，我吃完了再和你说。”
“等一下，您的外卖还没送到吗？”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男子忍住饥饿，耐心听青年把事情原委说清楚。
青年正在送餐的路上，途经一个住宅楼的拐角处听到有人大声喊叫。抢劫？强奸？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立刻停车。循着声音走过去，发现是一个产妇瘫坐在地上，快要生了。事发紧急，青年暂时搁置了送餐工作，把外卖箱放在产妇的楼下，立刻把产妇送去医院了。到了医院，一阵混乱，把产妇送进产房后，冷静下来的青年才想到要给店里打个电话。向老板说明了情况后，在医院等待产妇家人的到来。
“那么饭呢？”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老板的意思是反正客人已经生气了，而且饭也凉了，那就再重新做一份，找人送去吧。”
“所以说又送去了？”
“估计现在已经到了吧。”
男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要是乖乖在家等着，现在已经吃上热乎乎的炒饭了，要不是因为侦探这个职业习惯，要不是因为乱扔垃圾的嫌疑人……这么想想，看来还是侦探这个职业的问题。
唉，这就是侦探的宿命吧。从医院出来的男子正好遇到匆忙赶来的产妇的家人，他赶快回去告诉了青年。
“反正你也要回去，不如你带我到三岔路口吧！”
忠厚老实的青年把他送到了小区入口处，男子谢过他之后，便转身回家了。迈上台阶，男子再次想到自己凄凉的处境，朋友们三三两两的都结婚生子了，自己却一无所有，有人在家等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感受到？身心空虚的他回到了空荡荡的家里，等待他的有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
先说好消息吧，春天饭店的炒饭已经送到，被放在了门口。说是夜宵，这个炒饭现在更像是早餐，已经饿了一晚上，男子端起饭，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后，他在阳台上点了一根烟，烟气弥漫了整个阳台，这时候他注意到了那件不好的事情。在他离开阳台的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又有人在电线杆那里扔了垃圾。这让男子感到很懊恼，却又无可奈何。他安静地坐在阳台上，抽着烟。
四、表白
“真的吗？真能一眼看穿那些事情吗？”听了男子的话，女生不禁感叹道。
男子只是跟女生说：“你的职业是美术学院的讲师，有一个比你大两岁的姐姐，父亲是高中的校长，母亲是家庭主妇。你的姐姐去年结婚了，和大家分开住，从那时候开始，家里养了一只泰迪。你最喜欢的是饺子和锅巴，比起爱情片或喜剧，你更喜欢动作片。”
“这到底是通过什么一眼看出来的？好厉害！”
“开玩笑的，是友静告诉我的。”
“这样啊。”女生呵呵地笑了起来，“我从友静姐姐那里听到了很多关于你的故事，上次你在学校帮忙破案的事儿真是被大家传遍了。”
“那倒是小事，不过通过这件事，能认识言淑小姐，我很荣幸！”
男子真的是非常高兴能认识这个女生，和他相对而坐的这个女生完全是个古典美人，友静说很舍不得介绍给他，他还不信，现在看来，友静确实所言非虚。
“那个，是不是像小说里一样啊？”
“小说？”
“就是一眼就能看穿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嘛……”男子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说道，“虽然刚才是和你开了个玩笑，但实际上，通过人的走路姿势之类的，还是可以判断出他的性格的。例如，言淑小姐，你将纸巾折了几次使用，看来应该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没有啦，我算是个马大哈。”
“从这话可以看出，你很谦虚呢。”
一连串的夸奖，让言淑很受用。男子一直琢磨着还有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突然，言淑问道：“那么，通过字体能看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吗？”
“这没什么不可能的。”
因为想在美女面前显得自己很厉害，男子说出了此番豪言壮语，但是看到言淑从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他像是一下子陷进了沼泽地，无法逃脱，满身的狼狈感。
“你能帮我看一下这个吗？”
“这是什么？”
“有人一直给我写信，但我不知道是谁。”
男子今天又一次想起了友静。这家伙不是说好了给我介绍女朋友吗？怎么现在变成了介绍委托人给我！他内心边抱怨着边不由得皱起了眉。
到这一刻，女孩儿今天来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她告诉男子，从去年春天开始，她就一直收到这样的信。男子接过信，认真看了起来，蓝色的信封上写着“致全言淑”，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信息了，连邮票也没贴。
“看来不是邮局送来的。”
“对，应该是直接送到我家的，十天左右就会收到一次。”
男子小心地打开信封，他闻到了细微的香气，打开折了两折的信纸后，纸上写满端庄清新的小字，这应该是情书吧？如此用心的字迹，十分显眼。字体很端庄，看不出任何幼稚或狂气的感觉，但是又传达出强烈的感情，难怪言淑小姐看了之后，心里很紧张。
“怎么样？是不是什么精神病患者之类的？要不要去警察局报案？”
男子并没有回答她，而是从头到尾仔细地阅读着信的内容。
读完后，男子抬起头问道：“你身边有没有经常出现的人？有没有什么人或事引起你的注意？”
“没有，我没有发现。”
“家人们怎么看这件事？”
“这个，除了友静姐姐，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总觉得告诉大家，有点儿难为情。”
友静那个软弱的家伙能帮什么忙呢。男子继续观察信纸，难道有哪个阴险的家伙在信里隐藏了什么信息吗？他竖着读起了信，但是毫无收获。现在可以作出判断了。
“我认为……”
言淑听到这个，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应该是爱慕言淑你的人。用毛笔写字，字上还有一些染料的印记，估计是学院里的学生吧。”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但是不断地收到信已经有半年多了，我去学院问过，这半年上学的孩子，全都是……”
“全都怎么样？”
“都是女生。”
“对呀！”
男子拍拍大腿，怪不得从一开始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呢。这情书里的字体太过于特别了，所以一直觉得是出自学画画的学生之手。以男子的能力通过字体还不能判断对方的性格，不过判断性别还是可以的。找对这块拼图的位置，其他的事情也就水落石出了，对方一直不露面并不是因为太害羞，也不是因为年龄的差异，而是因为……
“这是女学生写的信！”
“什么？女学生为什么喜欢我啊？”言淑一脸不解地看着男子问道。这个问题让男子很难回答。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需要解释吗？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怎么还要问理由呢？”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你为什么认为这信是女学生写的？”
“一是这信的字体显得很乖巧，再一个是信纸上有淡淡的香水味。根据这两条来看，是男生的可能性不大。就算是‘食草男，他们有自己的流行趋势，但也还是保留着性别固有的男生性格。”
“不过，我曾经也对学院的学生们做过调查。”
“嗯？”
“一开始觉得这事儿无关紧要，但是收到了五六次情书后就重视起来了。其实我也怀疑过我的学生。所以做了一份设问调查，想看看学生们的字体有没有和信上一致的。但我仔细看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相同的字体。一个人的字体是很难改变的，对吧？”
男子握紧双手，托着下巴，想掩饰自己的尴尬。没想到因为一封小小的情书，让自己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
“你现在带了那些设问调查吗？”
“没有。”
如此一来，男子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言淑一直期待男子能够通过这封情书查出事情真相。
“有没参加设问调查的学生吗？”
“没有，全都参加了。”
“现在我们把女学生这个嫌疑排除，那么剩下的就没别的了，学院还有其他的老师吧？”
言淑一直在点头。
“是的，不过我们那儿也不是什么大规模的学院，只有一个已婚的女院长和一个正在恋爱的姐姐。我也对她们两个做了调查，字体也不一样。”
“你看，你就是那种很认真仔细的性格！”
男子一直毫无隐瞒地向言淑表达着自己的爱慕之情。言淑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咳嗽了几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男子反而很享受这种尴尬。
“看你很好奇这个写情书的人到底是谁，我有个办法，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
“太好了，说来听听。”
“我们不用把这个问题想得太复杂，你只要回信给她就可以了。”
“但是我不知道回信的地址啊。”
“你写完了之后就放在收件箱里，等犯人……不，等那个人再来送信的时候自然会发现的。”
“是吗？”
“嗯，肯定没问题。感觉这人应该在焦急地等待着你的回信。反正你只是好奇那个人到底是谁，所以也不用太反感，只要写你想和她见一面就可以了。不过这样的话事情可能会闹大，收到这样的回信，对方可能会认为她的表白被接受了，可能会更加缠着你，成为你的骚扰者。但是，如果你特别忌讳见到这个人，那么你就告诉她这是段不可能的姻缘，估计她也不会再给你寄信了。不过……”
“不过什么？”
言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你要在回信里写上你已经有爱人了，那个人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充当一下。怎么样？”
言淑听了这话，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男子没办法只好故意大笑起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五、直觉
男子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这是个杀人案件。
“这是个杀人案件！”
但可惜的是没有人听他的话。
“拜托你们听我说好不好？这不是个意外！”
护士们坐在位子上，默不作声。
“唉，真是郁闷！这真的是杀人案！杀人！杀人！”
男子住院已经一周了，但是来看望他的只有一个哥哥。哥哥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看他，男子很是感激。其实这个哥哥是他的一个发小的哥哥，男子很尊敬他。哥哥长得英俊潇洒，体型修长，无可挑剔。而发小却从没露面，这让男子很无奈。
“你那儿是怎么回事呀？”
旁边病床上的老人突然和男子搭话，这便是一段缘分的开始。这个六人间里的其他病人每天都有来探病的人出入，角落里的这两张病床上的病人显得格外孤单。
“看起来好像是屁股那儿摔了吧，我老了也就算了，可是你这么年轻呢，怎么回事呀？”
“太着急下台阶，摔倒了。”
老人听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都怪台阶，我也是在台阶上摔了一跤呢。”
彼此都没有人来探病的两个人，从此便成了对方说话聊天的伴儿了。各自躺在床上，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这样过了半个月，也就是两天前，老人出院的时候摔在了台阶上，当场死亡，享年八十一岁。
“请安静！这房间里还有别的患者呢！”
“所以，请听我把话……”
“喂，那个小孩儿！你别在医院里乱跳，老老实实待会儿！”
护士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男子身上，和周围的人一样，全都集中在那个跳来跳去的小孩儿身上。不知道这位护士在患者的名单上乱画了一些什么，整理完隔壁的病床之后，就到了男子身边。
“拜托，请听我把话说完。”
“知道了，正听着呢，你说这不是意外！”在男子说话之前，护士补充道，“但这确实是个意外啊。”
“不是的！是起杀人案！”
护士上下打量着男子，男子突然害怕地蜷缩起来。
“医院怎么会杀人呢？你不要故意这样说了！”
“你总是掩饰些什么，让我突然觉得这里面有鬼！”
“你来医院多久了？”
“一个月了吧。”
护士拿起手中的名单，确认了一下：“三周时间了，住的时间太久太无聊了才会这样说的，对吗？但这确实是个意外，不是杀人！不要胡说。”
“嗯？理由呢？”
护士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表，说道：“我很忙，现在简单和你说，你旁边的老人是因为台阶太滑摔下来的，这并不是意外，因为摔倒而死亡就更是不可理喻的事情了。”
“你说什么？”一开始说是一起意外，但现在又说不是了。
“是故意摔倒的。”
男子听到这个，睁大了眼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位老人，还想再住院。以前无论怎么送出去，过几天还是会在某个地方摔一跤，然后回来住院。”
就在老人去世的前一天，男子唯一的探病人来看他了。
“什么时候出院呀？”
“还得半个月。”
“那我下周末再来看你，你好好照顾身体啊！”
这个哥哥带来了几本杂志和一些饮料、水果罐头，后来男子给老人送了些饮料。
“老人家，您喝点儿这个吧！有梅子味儿的，芦荟味儿的，还有桃子味儿的。”
“哎呀，干吗这么客气。”老人边说边伸手接过饮料。
“刚才走的那位是你的哥哥？”
“嗯，我朋友的哥哥，那个朋友没时间过来，只有他哥哥会偶尔来看我。”
“这人长得真端庄！”
听了这话，男子像是听到别人在夸自己似的，很开心。
这是女学生写的信
话还没说完，护士推开门，走了。
“稍等一下！”男子在护士关门之前大喊道，“护士！护士！”
但是门还是被关上了，留下了一屋子病人。其余四名患者都纷纷皱起了眉。到现在，男子才意识到他忽略了好多细节，不过他现在有充分的时间思考，回味老人说过的话。
这个老人是一名“老病号”，上了年纪，骨头不易痊愈，大概在医院住了五年了。他和自己的子女打官司打了很长时间，现在就算是回家，也没人照顾他，男子对此很有同感。虽然家里没有人，但每次打开玄关的门，他都要说一声：“我回来啦！”这样看来，两个人虽然有年龄差异，但是在缺少家庭温暖上还是比较相似的。这就是所谓的单身汉吧！想到这儿，男子不禁苦笑了一下。
与家里相比，住在医院，老人算是受到了款待的，所以他肯定不想回家。老人再次从台阶上摔下来，想让愈合的骨头再次摔断，这样就能继续在医院住下去。但是出院的那天早晨，老人摇醒男子，对他说：“喂！年轻人！还睡呢？”
“嗯？现在醒了。”
“这个。”
睁开惺忪的睡眼，男子看到老人给他一个购物袋。
“这是什么呀？”
“我想把这个还给你。”
购物袋里装着饮料、梅子、芦荟，还有桃子味儿的。这全是男子前两天给他的，看来他一个也没喝。
“我这儿还有很多呢，您拿去，无聊的时候喝点儿吧！”
“估计这样会想起在医院的时候吧！在这儿待的时间太长了，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我把这个放这儿走啦。”
“那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说完这些话，老人离开了，走了没几步，又故意摔在了台阶上，这很明显是前后矛盾的！老人并没有想再住院的心思。
所以，这一定是杀人案。
一直在医院躺着，也是件很痛苦的事，可是如果老人想自残的话，也并不容易，这可是要把自己的骨头折断的事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对了！帮手！一定有帮手！
男子独自感叹着，这里一定还有一个“老病号”，他们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互相伤害。先出事故的那个人，坐着轮椅或者拄着拐杖，即使这样，他推倒另外一个老人也是很容易的。老人本来是想整理一下现在的生活，这次出院就再也不回来了，自然也就和他的帮手永别了。五年积累的联系，就这样单方终止了，帮手内心肯定不愿意，假装悲伤地为老人送行，却在台阶处把老人推倒了。可能他一开始没想害死老人，只是想让老人继续躺在病床上，回心转意，但是没想到老人却去世了。
男子越想头脑越清晰，急忙按下传呼铃，想让护士快点儿来，帮他找到另外一个“老病号”，那样，老人的死亡之谜就能解开了。
正沉浸在查到真相的喜悦之中的男子，被一声大吼惊醒了。
“你们，别给我在医院里乱跳了！”
面色苍白的男子，躺在病床一侧，旁边有两个孩子吵吵闹闹地围着他转，这让今天的气氛显得与以往不大相同。一位看着像是孩子妈妈的女人厉声呵斥孩子们，病房里的人们一下子被这声音震住，全都扭头看向他们。
“我说了几遍了！别跳了！”
六七岁模样的男孩儿，听了这话立刻低下头，老实了。面色苍白的男子瞄了瞄周围的人们，碰了碰老婆的胳膊，说：“我说，你声音能不能小点儿呀，这儿还有别的病人呢。”
但女人不以为然，好像是故意要让所有人都听到似的，说得更大声了。
“我好好说，这孩子倒是要能听进去啊！昨天在走廊上不知道跟谁撞上了，胳膊到现在还淤青呢，后来又把可乐打翻了。板子在哪儿呢？你给我伸出手来！”
小魔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妈妈，不停地乞求着，说自己错了。
六、报复
男子拨弄着自己的背带裤带子，他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现在分明是……
“什么？你说很委屈？”
“是的。”
这赖皮还真会说，男子被气得嘴唇直抖。
“你这家伙！被我抓了个正着，有什么可委屈的！”
青年沉默了，虽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感觉对方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还是不开口为好。
男子十分恼火：“你知道我委屈什么吗？唉，我真是……她们说在社区前面有人乱扔垃圾，我是侦探，所以她们让我去抓出这个人，还威胁我说如果抓不到的话，例会就每次都在我家开，我晚上都没睡觉，在阳台蹲守了一晚上，简直要发疯了，但后来看见那个扔垃圾的人出现了，我着急抓他，跑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摔在了台阶上，骶骨骨折了，就因为这个，我中断了六个星期的工作。到如今，我受了这么多苦才抓到你，你还觉得委屈？你委屈什么呀！”
“对……对不起。”
“算了，反正我做完了我该做的事。不过顺便说一下，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我就在前面那个三岔路口的便利店打工。”
男子这才想起来上次买烟的情况。犯人都在眼前了，居然没发现，这更让人火大了！
“但是，你每天都这么晚才下班吗？交接的时候应该正是头昏脑涨的时候吧？”
“店主晚上睡不着，所以经常早起，一般都是半夜三四点交接，也有时候早点儿或者晚点儿。”
“这样啊！”所以扔垃圾的时间才没有那么准时，男子一副很理解的样子，点了点头。
“不管了，剩下的事儿，你跟我们的妇女会长说去吧。我就不操心了，不过跟你说哦，那个大妈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我知道啊。”
男子对这回答很意外，嘲笑地说道：“呵！你知道还这么做？”
“那个大妈真是太坏了！跟她相比，我这也就是雕虫小技，不算什么，所以我才觉得委屈。”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男子觉得很头疼，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彻底解决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今天做完了一件，明天又会有新的事情扑面而来。虽然工作接连不断是件好事儿，但像这种慈善事业，还是少来的好。男子烦闷地揉了揉太阳穴，但青年像拉开了节目的序幕一样，开始不停地唠叨起来。
“我之前做英语家教，在402号，就是给那个大妈的女儿上课，大概有六个月的时间吧。我不是在炫耀什么，那个孩子补习后成绩变好了很多，从一开始的四十分，到后来能考到八十八分。不过期末考试的时候那个孩子的成绩稍微下降了一些，考了八十二分。数学下降的更多一些，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不再补习了。当然，这也都可以理解，但是她后来拖欠了我两次的补课费，还在我面前破口大骂，问我有没有看到孩子成绩下降了，说自己之前都给了多少钱了！闹得警察都来了。见到了警察，那个大妈的态度才稍微好了一点儿，但是嘴里说着给钱，却又拖了两个月，托她的福，我下学期的学费没了着落，只能休学了。”
男子听后十分生气：“所以你就是为了出口气，才在小区门口的电线杆那儿扔垃圾？”
“不然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报复她呀。那时候脑子里能想出的办法也就这个了，之前也不知道是谁，没将垃圾分类就扔了，她看到了之后就气不打一处来。听说，那个大妈有洁癖，对垃圾问题很敏感。”
这件事男子也知道，因为之前那个不分类垃圾的人就是他自己。他嫌太麻烦了，便一股脑儿扔了。那时候他也一直担心来着，怕有人来找他，不过后来似乎也没人发现。这事还是不要跟青年透露了，反正从这次骚乱之后，男子已经开始分类垃圾了。
“所以，你能不能放过我呀？”
男子并没有轻易答应青年的请求，虽然他自己给青年提供了犯罪的灵感，从这点来看，他也有一部分责任。男子微微闭上眼睛，突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夜晚如期而至，不管身体还是心里，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单，男子睁开眼的时候，看到青年一句话不说，等待判决。
“我好歹也是个侦探，对吧。”男子慢慢说起来。
“我是根据委托来行动的人，但我不是只维护正义，这样看来，我的职业特点比起警察来更像律师一些，我做事的时候不会考虑委托人的人品，你也知道我是私家侦探，所以呢，我这次受到的委托，并不是教训坏人，而是揪出那个乱扔垃圾的人。”
失去期待的青年，耷拉着脑袋，泄了气。但男子的话还没说完。
“不过你也不用太失望，所谓人生就是这样，倒霉的事临近的时候，如果你不知不觉远离它，那么幸运就会踏着大步向你走来。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前段时间，我好不容易经别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心仪的女生，与其说她和我交往，不如说她只是假装和我交往，真实目的是为了让我帮她找到那个跟踪狂。看来大家对我的印象，也就是个侦探而已。不过也有件值得高兴的事，我那张免费的乐透中奖了，但是奖金有点儿少，也就是平时破一个案子能赚到的钱数吧。唉，人生总是这样乱七八糟，却又很公平。”
男子毫无头绪地乱说了一通，好像很满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但是青年却听得云里雾里。这时候他为什么要感叹自己的人生？是想安慰我吗？要不然是对我的警告？就这样，不知不觉天已经破晓了。
男子现在困得哈欠连天，但又补充了几句：“但是，我告诉你啊，我虽然是一名侦探，但也就是徒有其表，我做的事都是些打杂的事，有很多让我不满意的事。像找伙食费，还有情书来源的这种活儿，是最让人心烦的，其余的都还好。虽然偶尔有赖账的，但大部分我都是收费做事。而且一般来说，委托人再怎么强势，到头来还是得听侦探我的。”
责任编辑/谢昕丹
文字编辑/吴贺佳
绘图/芥 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