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平生
2016-08-01张培松
□ 张培松
脉脉平生
□ 张培松
入春。更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
一个人在家。看书,写字,听歌,看电视。
北方小镇,“倒春寒”时不时袭来,若无什么大事,依然蛰伏于家,北部的气流一到,寒意就变得异常。
我喜欢在这样的双休日随性奔赴。
感觉春寒与老宅有相通的气质。冬太无情太冷傲,夏太娇柔太炽烈,秋还不足以有这样的天然芳姿。只有春,在煎熬中堪破无尽的岁月变迁,和老宅一样,成为时光的傲者。
种种情景,般般心事,她身上有着难以匹敌的盖世庄重。喜欢每次走近她的时候,那份人迹罕至的悲凉愁浓。她亦娇,是易安笔下的桂花,“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亦远只留香。”她沾染着暗淡的轻黄色,飘香千里万里,虽然早已褪去骄奢的金黄,放下高不可攀的一身尊贵,可是她多么美,芳馨依旧飘荡在天际。
一切都呈现出一种多情的存在,妖娆茂密地飘向我这个痴迷的人,那是怎样的自得与自傲?经历过那么多沧桑,此心已无涯。她屹立到最后,坚守到最后。她只顾她自己的情绪,就怕失去风华卓然的样子,从不管世上的烟尘,华光都是自己的臣子,心甘情愿地拜倒在门外。
这样的春寒,收敛了心性,恣情地去看老宅。
弄巷,塔楼,池塘……不爱人声鼎沸的地方,偏爱芳草萋萋幽光凉凉。有时,很多刻意营造的古老,在吃力地诉说些什么,表现出来全是讨好。
弄巷,她不是!
风摇落灰砖的斑痕,残缺不全的青瓦。推开苍茫的木门,残绿断红,百花凋尽,荒草颓败,冬已不在,逝去多长不可屈指,那样强烈的衰败。她曾经苦苦守着她的初春吧,当她也黯然凋零,就再也没有春色满园了。如此旧,如此老,如此让目光难以离开,呼吸难以平静,像某日在路上瞥见初恋,居然心里艳羡开来。
我不爱她的芳姿,却爱她的芳魂。
一个人立在久远失修的院子中央,风长气静的空旷,心里清凉宁静。我是孤独的,老宅也是。
冷风萧瑟,嶙峋老枝,是怎样的寂寥绝孤。深深弄巷,曾有美丽的牡丹,独占花魁。空夜半弦清辉,素笺恨切。半壕繁华,被风惊碎。
她们低温、沧桑、深沉,有着不可言说的,惊不动道不破的,迷蒙的美和纯粹。她们和我也是相通已久的。
老宅是我的知己。时光深处,很多不言说的心情贩卖给了她。不是不知人间忧欢,是不想表达,不表达是最好的。灰墙青瓦、重庭叠院、巷子悠长、绵密的柔韧,祥和淡宁。一段墙、一道门,斑驳剥落的旧痕深处,清幽绿痕,倔强自然得让人激动。
我喜欢这样又老又旧的宅子。不要华美,不要辉煌,不要气吞山河,那样带着挑衅的专横让我局促。
褪去青涩茫然的年龄,喜欢安静,喜欢清淡,只能成为寒冬时分老宅子里的一帘衰草。屋檐上、墙头上,那些石雕、灰雕、木雕再怎么精美难舍,我也终将转身。
风很大,吹乱了头发,我站在柔美的夕阳下,发呆——很长时间。影子冷冷地看着,好像走进了光影交替的时光漕运。
初春的黄昏,较为短暂。坐在车里,久久不想离去,无限惆怅无限眷恋。时光有着怎样的气息和情调,让我如此这般耽美于寒春的味道。就像痴迷老宅子一样,初见就惊艳,就倾心,喜欢他们朴素清简的样子,一直喜欢下去。
以为春天较短,倏忽便要立夏,不过眨眼的工夫。我在这个春天安静地过日子,偷得浮生半日闲。
在这个春天,把情绪全流放到文字里。其实,尘世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只有最凡俗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