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忧伤

张丽娜

作为一名NBA球员，克里斯·波什最大手笔购买的物品既不是豪宅，也不是豪车，而是一幅画作，上面画有NBA历史最伟大50名球星的头像以及他们的亲笔签名。那么波什是否曾经想过在下一次评选历史最伟大的50名球员的时候，他可以名列其中呢？“曾经想过，但是现在已经不敢奢望了。”波什微笑着说出这句话，但你能感受到他微笑背后那种莫可言说的忧伤。

苦涩看客

当波什想要远离一切纷扰的时候，你可以在他位于比斯坎湾的豪宅找到他，但波什更喜欢称这幢豪宅为自己的“小窝”。他会懒洋洋地躺着看《纽约时报》，偶尔弹一弹自己的木吉他或是玩一会电子游戏。而那幅画有NBA历史50大巨星的画作就挂在他的“小窝”的二层。

2003年，当波什在选秀大会上被多伦多猛龙队选中之后，他在纽约下城区的一家NBA商店里买下了这幅画。该画作只发行了250幅，有50幅被送给了当时享有盛名的球员们，而其余的200幅画作则散落在世界各地，其中一幅就挂在波什的家中。对于这幅画，他非常珍惜。

在回忆当时在NBA商店购买这幅画的想法时，波什说道：“能够拥有这样一幅画，真的很棒。”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幅画，并一直妥善保管着。

事实上还有另一个原因。1997年的NBA全明星赛恰逢联盟诞生50周年，而那一届全明星赛有两名达拉斯小牛队的球员入选，作为土生土长的达拉斯人，那届全明星赛对于当时年仅12岁的小球员波什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而现在，波什已经成为全明星周末的常客，那幅画作无论是曾经在多伦多，还是现在在迈阿密，始终挂在他的家中。“这比金钱要珍贵得多。”波什说，“不仅因为它的发行量很少，还因为它有着特殊的意义。”

在自己的整个职业生涯中，波什一直都在追寻着一个梦想，那就是让自己的篮球生涯可以像那幅画作上的50大巨星一样伟大而不朽，但他的身体却一次又一次把他的梦想击得粉碎。

与猛龙的四场客场比赛，波什都随队出征，他搭乘老板米奇·阿里森的私人飞机，一起来到多伦多。过去每次回到这里，迎接他的都是巨大的嘘声，因为猛龙球迷依然忘不了他对球队的抛弃。可是这一次，他终于不用再听到嘘声了，因为他只能西装革履地坐在场下。

从宣布退出多伦多全明星周末开始，波什就没再登场比赛，他的血栓疾病让他只能当个看客。而对于波什这样一名好胜的球员，可以想象他有多么煎熬。于是，无法忍受“看球”痛苦的波什通过社交媒体向球队管理层施压，希望能得到同意让他可以随队征战季后赛。他的妻子甚至还穿着“让波什回来”字样的T恤到现场看球。波什甚至搬出了球员工会。原本，在他的要求之下，球员工会计划跟热火方面会面，不过，双方的会面并没有进行，而是球员工会发表了一份声明：“我们最关心的还是克里斯的健康和身体情况。我们已经与克里斯和他的经纪人有过沟通，也和迈阿密热火队取得了联系，我们希望所有有关方面能够尽快出面来解决这个问题。”

那之后，波什依然乐观相信自己能够复出，他透过自己的私人公关公司发表了一份声明，称自己的血栓疾病没有恶化，并且对于重返赛场“持有乐观的态度”。为了能说服热火，波什满世界找医生，来证明自己可以复出，甚至愿意签订医疗免责条款，也就是签下生死状，声明出现任何状况与热火无关，但这并不足以说服热火。最终，经过沟通，双方达成了共识，并发表了一份联合说明，宣布波什彻底报销。

事实上，在热火做出决策的过程中，有一个人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那就是主教练斯波斯特拉。他的态度非常坚决，除非热火队医确保毫无风险，否则不会让波什上场打球。这和他大学时期的一次经历有关——当斯波斯特拉还在大学打球的时候，他曾亲身经历过球场猝死事件。

1990年3月5日，NCAA一级联盟西海岸分区锦标赛的半决赛，洛约拉马利蒙特大学对阵波特兰大学。在上半场还有13分34秒时，洛约拉马利蒙特大学交锋埃里克·“汉克”·盖勒斯倒在了球场上。当时他刚刚和自己的控卫特雷尔·洛威利完成一个空中接力，用一记战斧暴扣得分。随即他就倒了下去，倒在距离波特兰大学控卫一米左右的地方——这位控卫也就是如今的热火主帅斯波斯特拉。

这件事在他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所以即使波什亲自请愿，即使面对球员工会施压，他的态度依旧非常坚决，他不允许自己的球员冒着生命危险去打球。“篮球就是我的生命！”这是很多球员总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但与篮球相比，生命价更高。

死亡威胁

也许很多人都很疑惑，为什么波什要拿自己的职业生涯甚至是生命来冒险，但是你需要明确的一点是，波什一直是一名好胜的球员，他宁可冒着风险与队友们一起在场上战斗，而不想有心无力地坐在场下当一名看客。

在2011年总决赛输给达拉斯小牛之后，波什面对着全美转播的摄像机，在更衣室里泣不成声。之后的2012年，他在季后赛中段腹肌撕裂，他需要用自己的表现来回击那些质疑自己的声音，而如果能够夺得总冠军的话，他又是否只是一名坐在替补席上的旁观者。事情迎来了转机。在缺席了一个月的季后赛比赛之后，他重新回到了球场上，并且帮助球队夺得了总冠军，朝着自己渴望成就伟大职业生涯的目标迈出了一大步。这一关乎救赎的剧本中间经历了一些波折，不过最终还是有了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这一次，他的身体又发出了危险信号，而他也再一次渴望完成自己的救赎。为了让自己的篮球生涯可以名垂青史，波什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2014-15赛季的全明星周末之前，波什的血栓只存在于小腿部位，热火的伤病报告上写的是小腿扭伤。这怎么看都不算严重。波什还参加了纽约全明星赛，打了接近11分钟。而在全明星赛结束后，他和韦德等好友一起去度假，突然感觉呼吸不畅，被紧急送往医院治疗。经过医生全面检查，发现他的血栓从小腿转移到肺部。如果不是波什妻子坚持让他去医院检查，如果不是发现得早的话，波什极有可能殒命赛场。

一年之后的多伦多全明星赛，是波什第12次入选，在故地重游之前，他一直在想着自己接下来的比赛以及他所取得的一切成绩。在三分球大赛的几天前，有一些关于他的身体健康方面的流言传出，而他最终做出了退赛的决定。几天之后，他乘坐飞机返回迈阿密，一个医疗团队要给他未来的篮球生涯下一个结论。波什的伤病最初被诊断为小腿扭伤，极可能就是医学上所谓的“下肢静脉血栓”。据专业医生介绍，下肢静脉血栓形成后，除少量能自行消融外，大部分会扩散到整个肢体的深静脉主干。最大的影响是血栓脱落后可能会堵塞肺动脉，引发肺栓塞，其致死速度甚至快于心肌梗塞。热火队的医生也表示：“最担心的是血凝块有可能转移到肺部。”自此之后，波什就没有参加训练和比赛。尽管一直没有宣布正式的诊断结果，但是已经有很多医学专家在媒体上讨论治疗血凝块的风险。

根据此前的报道，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公布的数字，每年大约有60万美国人会患上血凝块的相关疾病。俄勒冈健康和科技大学以研究肺部闻名的专家高尔德称：“三分之一的血凝块疾病都是从腿部经过心脏最终到达肺部的，虽然这种疾病不是最致命的，但它还是会引起心脏方面的问题或者切断身体的氧气供给，因为肺部无法正常工作，造成这种后果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受伤，比如遗传。”

去年波什住院前一天，已经退役的前开拓者球星杰罗米·科西因病去世，终年52岁，而夺走科西生命的正是肺部血凝块。同年，篮网球员泰勒托维奇也被诊断为肺血栓，当时他在训练中出现呼吸困难，最后被训练师要求去医院做肺血栓的检查，得到证实。若不是及时发现，泰勒托维奇很可能会死在球队的飞机上。此外，瓦莱乔也曾经历过类似的病症，他曾因为肺血栓缺席了2012-13赛季的大部分比赛。

面对血栓这种病，最典型的治疗药物是血液稀释剂，这种药物也会让运动员存在死亡风险。服用这种药物的球员，在激烈对抗中可能大出血，出现猝死的情况。波什也一度接受血液稀释治疗，但这种药物的影响不是一时就能消除，而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重要决定

连续两个赛季因为同一病因提前报销，让人不得不开始担忧波什的未来。《太阳哨兵报》名记伊拉·温德尔曼在参加一档节目的时候说，“我坚信，波什无法再回到赛场打球了。他还有比赛能力，但是继续打球对他来说风险巨大，他家里还有五个孩子，我相信为了家庭，他会放弃打球。”

温德尔曼这一番话犹如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一时间波什生涯报销将就此退役的报道充斥网络。不过，在热火确认波什赛季报销的官方声明中写道，“热火、克里斯会和医生密切合作，会继续帮助波什尽快回到球场上。”而在热火与黄蜂激战的时候，也有消息人士指出，波什无意退役，下赛季还想再为热火打球。

波什如今也只有32岁，还在当打之年。尽管连续两个赛季提前报销，但并不是说这就是一种不治之症。从波什本赛季积极复出的态度能看得出，他渴望战胜这个疾病，渴望回到球场，因为他还有未完成的目标和梦想。

这不禁让我们回忆起了2010年的夏天，波什做出的那个来到迈阿密的决定。现在回头来看，波什的决定成就了NBA历史上最出色的三人组之一，并为篮球这项运动带来了长久的影响。他与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成为了这个决定的催化记。不过，这两个人并不是韦德和詹姆斯。

2010年五月的时候，已经成为自由球员的波什迫切需要做出一个决定。他已经在多伦多效力了七年时间，却从来没有取得过一个季后赛系列赛的胜利。他如何才能够让自己的职业生涯变得不朽？他想成为一名怎样的球员？他的前路究竟在何方？在面临着职业生涯岔路口的时候，波什找到了那个或许是惟一一个可以成为他参照的人：凯文·加内特。在进入自由球员市场之前，他与加内特进行了一次谈话。后者刚刚结束了自己在凯尔特人的第三个赛季，并且在此前的季后赛中淘汰了詹姆斯领衔的骑士队。“忠诚有时候会伤害到你，因为你不可能找回自己逝去的光阴。”在那个时候，加内特已经跟随凯尔特人赢得了总冠军，而此前效力森林狼的12年间，他的个人数据虽然华丽，却一次次在季后赛中铩羽而归。波什也面临着相同的情况。

有一个问题值得注意：波什和加内特之间并没有太多交集，无论是场上还是场下。作为凯尔特人球员，加内特是波什在东部的对手，是那个几次在他面临咆哮的人。但是因为这个问题太过重要，波什必须要借鉴加内特的意见，与他来一次“发自肺腑的谈话”。而这一次谈话确实促成了他在几个月之后的那个重大决定。“凯文只是描述了他自己的情况。”波什说，“他有了延续自己职业生涯的机会，身边并肩作战的队友可以减轻他身上的压力，他可以为了总冠军而战，这就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从那时起，波什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夺得总冠军。当时，波什已经进入了NBA最佳阵容二阵，但是却从来没有进入过季后赛第二轮。他渴望做出改变。在与加内特的谈话之后，他又跟另外一个重要的人作了交流：比尔·沃尔顿。在沃尔顿的巅峰到来之前，他的脚伤几乎毁掉了他的整个职业生涯。“跟沃尔顿的谈话进行得非常快。”波什回忆说，“你想要在更大的舞台上比赛，因为那里是诞生超级巨星的地方。这就是他跟我说的。我当时的感觉是‘就是这样。”

第一次谈话，是跟一位通过更换球队而夺得了总冠军的球星，第二次谈话的对象则是一位曾经几乎因为身体原因提前结束自己职业生涯的球星，波什将他们的话听了进去，然后选择来到热火队。现在，他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希望在未来入选名人堂的愿望，这没有什么感到羞耻的，他渴望实现这个梦想，非常想。正如那张50大巨星的画作所展示的那样，波什非常在意这件事情。“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他说，“因为这是我成长过程中一直以来的梦想。如果我真的可以实现的话，那真的是太完美了。”

波什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出现在下一张“历史最伟大的50名球星”的海报上，因为他知道从“热火三人组”合作第一年开始，对于他的犀利的批评就从未断过，而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声音，那便是他永远不可能达到詹姆斯和韦德的水准。名人堂或许有戏，不过历史前50位的巨星？还是算了吧。

“我只想专注于比赛。”波什说，“我现在32岁了，我能打篮球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我的职业生涯是有限的，而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珍惜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