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吴天明女儿：比他的电影更伟大的是父爱

王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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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著名导演、原西安电影制片厂厂长吴天明因突发心肌梗塞去世。2016年5月6日，著名制片人方励“惊天一跪”，人们才知道他在退休后，拍了一部电影《百鸟朝凤》，一直没能公映。随着这次“惊天一跪”，这部被业界人士认为票房不会超过100万的电影，在短短20多天，票房竟然一路飙升，突破8000万，并且仍呈上升趋势。

鲜为人知的是在《百鸟朝凤》背后，却有着一段父女恩怨。近日，本刊特约记者采访到吴天明的女儿吴妍妍，了解到父女俩恩怨纠结的始末……

父女大战！大导演爸爸禁止女儿碰电影

“学电影，不行！”父亲对吴妍妍拍起了桌子，吴妍妍委屈得直流泪。这一幕发生在九十年代初，吴妍妍在美国留学的时候，那时她才20岁……

吴妍妍出生于西安，父亲吴天明当时是西安电影制片厂导演兼厂长。父亲整天忙忙碌碌，尤其他初任厂长时，西安电影制片厂处于“一穷二白”的困难时期，为拍好每一部片子，父亲常熬夜到凌晨。母亲是演员，身为独生女的她被父母视若掌上明珠。吴妍妍上小学时，为锻炼她的胆量，父亲让她一个人留在家中学习，她连一只虫子的鸣叫都胆战心惊，父母前脚刚走，她就跑到同学家，一次父亲发现后很生气，在她屁股上打了几巴掌，她疼得哭了起来，父亲又向她道歉：“爸爸不该打你，但你不能什么事都离不开爸妈。”小妍妍懂事地点点头。上高中时，有一次吴妍妍回到家，发现父亲端坐客厅，神情严肃，她忐忑地放下书包，父亲问：“你是不是早恋了？”她有些心虚，但父亲并没训她，而是心平气和地说：“我想和你聊聊这件事，谈恋爱固然美好，但在错误的时间谈恋爱就不好了，你还是学生，沉湎于谈情说爱会影响你的学业和前途。我不会强行阻止你，相信你会处理好。”吴妍妍面红耳赤。之前，她因早恋心思不在学习上，成绩下降，父亲很着急。80年代末，很少有人请家庭教师，父亲却一下子给她请了四个家庭教师。她成绩很快提升上来，保持在全校前十名。

1988年，由父亲导演、张艺谋和吕丽萍主演的电影《老井》，获得金鸡、百花最佳故事片及东京国际电影节故事片大奖、夏威夷国际电影节评审团特别奖等，父亲也荣获金鸡奖最佳导演奖。西影厂迅速崛起，发行量由全国倒数第一，变成正数第一，却引来一些人的非议。1990年，父亲辞去厂长职务去了美国。三个月后，在国内结识的画家朋友范炳南也来到美国，范炳南在洛杉矶唐人街有两间联排式房子，把楼上一间匀出给父亲居住。父亲刚到美国，语言不通，也没人请他去拍片，他只好租了很多录像带，天天呆在屋里看电影。范炳南也初来乍到，两人手头都不宽裕，常在晚上开车到洛杉矶第七、第八大街，那是黑人住的地方，用5美元买一种只能打一次的电话号码（一次打多久都行），他们先和中国的家属约好，把两家人叫到一起接电话，用一个号码打电话，一打一两个小时。

范炳南后来开了古玩店，父亲在范炳南的汽车库开小吃店，卖饺子和烩面，他不会包饺子，范炳南教他，一袋50个饺子，冷冻起来，卖20多美元。

此时，考虑到吴妍妍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父亲要她到美国学习服装设计。不久，吴妍妍和母亲也来到洛杉矶。父亲盘下一家录像出租店，每个月要从信用卡上透支500美金。吴妍妍就读的学校离住处有两三站地，一次，她忍不住对父亲抱怨：“好多同学都开车上学，只有我是走着去的，要是有一辆自行车多好呀！”父亲眉头皱了皱，半晌默不作声。几天后，父亲从外面回来，老远就喊她快点出来，她推开门，从屋子里走出来一看，父亲正站在院子中间，肩膀上扛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两个轮子还没挨地，一切都是新的，她顿时开心得跳了起来！可是，买一辆这样的自行车要200多美金呢，父亲怎么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看到她疑惑不解的眼神，父亲故作轻松地笑道：“我今天去赌场试了试手气，没想到20金元变成200美金啦。”吴妍妍眼眶红了，激动地接下这份珍贵的礼物。

父亲心里还是放不下电影。范炳南的一个台湾朋友要拍一部关于华人的电视剧，找父亲当导演，但因为种种原因，电视剧最终流产。在美国没有拍电影的机会，父亲便把吴妍妍的生日当电影来拍——他弄了个摄像机，给吴妍妍拍了个生日录像，总算过了把瘾。范炳南当时在一边看得默然落泪。

吴妍妍学习很投入，在全校服装设计大赛中，她的作品多次把“老外”PK下去，全校师生都知道有一个华人女孩是未来的服装设计之星。父亲常被邀请到一些美国电影圈的朋友家做客，所谈的内容都与电影有关，吴妍妍被冷落一旁，十分别扭和委屈。她觉得自己从小耳濡目染，接触的都是影视圈名流，如今她却离电影越来越远，只能顾影自怜。

多年来，父亲一直说吴妍妍缺乏主见，这次她决定自己做主，放弃服装设计专业，在美国学习电影。当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时，父亲马上沉下脸：“你在服装设计上已表现出很好的天赋，也有了看得见的成绩，干吗舍近求远？”吴妍妍争辩说：“爸爸，要说近，我离电影更近才对吧？”父亲打断她：“不要以为我是搞电影的，你从小接触的都是电影人，你就离电影近。电影太难了，你根本不了解电影！”

父亲态度不容置疑，吴妍妍不服气，多次跟父亲争辩，并想以自己对电影的热爱来打动父亲。一次，她跟父亲说：“以前，你不是卖掉新鞋，都要去换电影票吗？”父亲眼眶突然红了，放低声音说：“有些事，不是光有热爱和激情就行的……”父亲仍反对她学习电影，吴妍妍身上的那股子倔劲也爆发了出来。父女俩僵持了很久，甚至冷眼相视、互不理睬。一次，她“威胁”父亲，要是不让她学习电影，她就马上回国！父亲对她拍起桌子，大发雷霆：“你敢！”吴妍妍哭了起来，父亲一时手足无措。

父女从冷眼相视到惺惺相惜，谁知却是永别

母亲劝吴妍妍，父亲其实是出于心疼她，才反对她学习电影。父亲深知其中的心酸苦辣。做演员不容易，一个女演员如果到了30岁还未出名，一辈子基本上就没戏了。当摄影师也苦不堪言，每天扛着十几斤重的摄像机跑来跑去，一扛就是一个多小时，男人都会累得够呛，摄影师大多患有肩周炎，腰腿疼痛，何况她一个姑娘家？当导演更是什么都要懂，她从未正规学习过电影，若是等她读完电影的相关专业，恐怕已经时过境迁，永无出头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