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今生和未来
2016-07-27杨琼山
杨琼山
青蛙呱呱叫、狮子怒吼、鸢鸟低鸣——自然界中许多动物依靠声音彼此交流,然而,没有什么物种发出的声音可以和人类语言相媲美。抑扬顿挫、轻重有致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它们不仅承载着丰富的内容,还在多变的场合中表现出极强的适应性。没有语言,贸易、部落、宗教和国家就不可能存在,更不用说互联网以及你所阅读的这本杂志了。
那么,为什么我们能够共享知识以及影响他人?语言是如何塑造我们的,它们又将如何改变?下边的几件事将会帮你寻找答案。
只有智人才会说话?
语言是一种功能强大的社会技术,它可以转移过去的、现在的以及将来的信息,可以发布公告,可以敦促行动,可以说服、引诱和欺骗。社会学家将语言视作一种编码,它以声波或者画符为形式编码你的思想,然后供他人解码。
今天,全世界共有7102种这样的编码,它们遍布于所有的人类社会中。而且,所有的语言都是平等的,没有优劣之分,它们全都能够帮助人们交流所有的人类经验。进化生物学家认为,语言的这种在人类社会中惊人的普及程度说明,20万年前非洲智人出现的时候,语言就已经存在了。否则,进化生物学家就无法解释一个问题:为何在6万年前没有离开非洲的那些智人同样也具有语言能力。
如果智人始终是具备语言能力的,那么其他已经灭绝的人种是否也会说语言呢?有些科学家认为,尼安德特人是可以说语言的。这意味着,智人和尼安德特人共同从50多万年前的人类祖先那里继承了语言能力。这种说法也许有一定道理,因为科学家们发现,智人和尼安德特人都具备FOXP2基因,而这种基因对于“语言能力”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单凭一条基因并不足以证明尼安德特人拥有语言能力。而且,遗传学家们发现,尼安德特人大脑调控FOXP2基因的方式与智人是不同的。更重要的是,语言本质上是带有象征意义的——声音和字符代表着现实中的物品和动作,但却鲜有证据表明尼安德特人拥有艺术或者其他带有象征意义的活动,他们只留下了一些颜料和少数备受争议的刻蚀画。相比之下,尼安德特人的邻居——西欧智人则创造了美丽的壁画、精致的乐器和种类繁多的工具。这都暗示着尼安德特人也许并不具备完整的语言能力。
我们为什么进化出了语言?
我们的语言并不是平白得来的。为了具备说话和听话的能力,人类需要具备复杂的大脑、独特的声道和FOXP2基因,其中后者使我们能够微调面部肌肉。但是,这些并不能够解释我们为什么要进化出语言,以及为什么我们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教孩子们学习语言。因为实际上,许多动物的脑袋要比人类的大得多,而一些鸟类虽然没有喉结和FOXP2,却也能够模仿人类的语言。
进化生物学家认为,人类与其他动物最明显的区别在于复杂的象征性社会互动(即是指人与人之间传递象征符号和意义的互动过程)与社会合作行为,这才是人们必须进化出语言的原因。
在这个星球上,人类是仅有的经常向直系亲属之外交换商品和劳务以及交流喜好与厌恶的物种。所以,在人类的进化过程中,出现了超越家庭范畴的复杂社会。人们建立起一套精细的社会分工,在专攻自己“术业”的同时还要与其他人交换价值。一系列的社会活动想要进行下去,就要依赖于人们彼次相互协商、讨价还价、达成协议并且让人们遵守协议。这需要一个渠道——就好像USB连接线——将复杂的信息在人与人之间来回传递,而语言就是这个渠道。
也许你会觉得疑惑,因为一些社会性的昆虫,比如蚂蚁、蜜蜂和黄蜂,个体之间也存在着一定程度上的合作,它们却并不需要语言。但不要忘了,这些生物之间的合作往往是属于家庭组织或者一个固定群组的,自然选择的基因已经使它们可以自动按照群组的利益来做事。人类社会则不同,比如,人们必须要警告那些破坏社会和谐的人,使用语言,我们可以给坏人贴上“骗子”的标签,让他们受到警觉;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赞扬好人,让他们名扬天下。这样做也很方便,因为词句传播的速度要快于任何动作。这所有种种复杂的社会行为,其内容远非碰一碰触角、吱喳两声或者颜色、气味所能承载。这也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没有语言,人类标志性的复杂社会就不会存在。
语言是否重塑了大脑?
为了掌握语言,人类在进化的时候扩大了大脑,并提升了大脑的计算能力。反过来,在我们的生活中,语言也一直在塑造我们的大脑。
科学家研究了大量能够说两种语言的人,脑部扫描表明,与说一种语言的人相比,说双语的人在做两种语言之间的切换时,大脑会使用新型的活动模式,而且,在负责组织与处理信息的前额叶皮层,说双语者会拥有更多的白质。其他研究表明,说双语者也能够比常人更迅速的掌握一门新的语言。美国休斯顿大学的神经科学家阿图罗·赫尔南德斯可以说四种语言,他认为,这种差异可能反映了说双语者大脑与常人大脑存在结构差异,似乎学习语言或者提高语言能力将会使大脑连接得更紧密。
另外,还有证据表明,学习语言还可以让大脑更有活力。比如,加拿大约克大学的艾伦·比亚韦斯托克发现,说双语者到年老的时候,患痴呆症的岁数平均要比说单语者延后4.5年。2015年,英国爱丁堡大学的托马斯·巴克对608位中风患者做了调查后发现,说双语的患者中,40%的人在发病后完全康复;说单语的患者中,只有20%的人完全康复。巴克猜测,使用多种语言可以训练大脑,帮助大脑改善功能并增强应对伤害的能力。
未来人类是否都会讲同一种语言?
作为受众超过了10亿人的母语,汉语成为世界上第一大语种,西班牙语排名第二,英语是第三。但是,与汉语和西班牙语不同,英语的覆盖范围最广,至少有100个国家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英语,它是人类用于处理国际关系、国际贸易和科学研究的首选语言。这一切都表明,英语正在向成为未来地球通用语言的方向发展。然而,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除了以英语为母语的国家,其余地方的人们大都将英语视为第二语种,他们在学习英语的时候也将当地的语言和文化揉和到了英语中。语言学家将这种变化称为语言的变种,比如中式英语、巴西英语或者尼日利亚英语,它们并非传统的英语或者美语。莫林认为,这些变种将会成为未来语言的发展方向。
我们过去曾认为,未来世界的语言将会有两个可能的发展趋势,一种是,所有人最终都使用美式英语;另一种是,全世界发明一种通用语,英语退居到类似当今拉丁语的地位。但现在看来,这两种设想都是错的。相反,英语的变种将更有可能存活下来。在未来,即使中国、巴西或者尼日利亚能够成长成世界超级大国,英语仍然会是国际语言的首选,因为人们已经习惯这么做了。
但另一方面,这反而会让传统的英语面临风险。现在,全世界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大都熟悉英语,这使得英语不再特殊,以英语为母语的人就丧失了自身的优势。甚至,以英语为母语的人在交流上甚至会出现某种劣势,因为其他人早已习惯了接受英语变种所带来的语言怪癖。如果你让智利人、日本人和波兰人在一起用英语交谈,这三个人会很容易理解彼此,如果让其中任意一个与另外两个英国人交谈,则他们的交流则可能出现问题。
一些语言学家相信,在未来,英语的变种开始消融国界,不断有新的英语方言在国际贸易和交流活动中出现。不同国家的这种共同的趋势将会推动一种通用英语的出现,这种英语却并非英式英语或者美式英语,而是世界式的。当然,这并不是说其他语言就会消失,德国人在德国境内仍会说德语,传统英语在英国也同样是“安全”的,只不过在国际上,英语将会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展现出来。
科技如何改变了语言?
在过去,写作曾经是非常正式的事情,无论书籍、报纸或者情书,其中的语法和拼写都要求准确无误。现在,这种情况改变了。新的科技,特别是互联网的催化,促使语言发生了剧烈的改变。
每天,数十亿的人用手机和电脑访问互联网,写作变成了很随意的事情。人们通过短信、聊天室、即时通讯软件畅所欲言,彼此分享着自己的语言习惯,使用着前卫的网络词汇,偶尔还花点巧思自创新字。现在,诸如“我很高兴,希望和您一起庆祝”此类的语句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喜大普奔”或者“└(^o^)┘”这样的符号。语言改变得如此之快,以致于这些改变已经脱离了互联网侵入传统媒体。越来越多的网络流行语走进了演讲和书籍中。甚至,一些非常正规的词典也开始收录它们,比如,2011年,网络用语“LOL”(即Laughing Out Loud,大声地笑)就被收录到了世界最权威的《牛津英语词典》中。
互联网带动的语言改变如此剧烈,这不免令人感到忧心:互联网到底是在发展语言,还是在摧残语言?
伦敦大学的语言学家大卫·克里斯托对网络语言文化颇有研究,当问及互联网是否在摧残人类语言的时候,他回答说:“没有,互联网并没有伤害人类的语言。”克里斯托认为,互联网的确冲击了人类的语言,但是互联网绝非第一个冲击语言的科技产物。早在古代,造纸术和印刷术就曾经带动了多种语言的普及,20世纪兴起的广播与电视也让语言文化得以快速传播,至于今日的互联网,它对语言的影响其实不过是在重复过去而已。
克里斯托指出,网络俚语的确可以改变人类的语言,不过其影响力却远小于我们的预期。你或许会感到惊讶,网络上的语言千变万化,其影响力怎么可能会小呢?克里斯托对此做出了解释,“如果你试着整理网络上那些生命期够长的用语,像LOL、OMG(Oh,My God!),你就会惊讶地发现,这类网络用语的数量出奇的少。”当前的互联网文化正值巅峰,各种网络用语不断问世,又会不断被遗忘,影响力够大、生命期够长的网络用语其实并不多。其实,无论是俚语、缩写还是表情符号,其最大的作用都是正面的,比如它们都在帮助语言展现各种独特的风貌,为其注入弹性与幽默或者融入无比的想像力,发挥亲民特质。这只能使语言文化变得更流行、更丰富。
我们有一天是否可以不用说话就能交流?
每一天的每一秒钟,你的头脑里都填满了各种私密的想法,这些想法无法被他人所窃取。然而,科学家们正在探索如何从外界破译我们“内心独白”的方法。不过不用担心,科学家做这项研究只是为了帮助一些身体瘫痪、无法与人交流但意识清醒的人。
2010年,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的阿德里安·欧文已经找到了一种使用脑部扫描来与人沟通的方法。在研究中,欧文对志愿者的大脑进行扫描,并要求他们在头脑中回答简单的问题,比如“你是否想回家”或者“你是否想打网球”,答案为“是”或者“不是”,但是不能说出来。然后,欧文利用计算机识别脑部扫描的神经影像,他发现,神经影像结果可以准确地反应大脑积极或消极的回答。
之后,欧文将这种方法用于临床试验。欧文和他的同事们成功地与一位已经昏迷了12年的植物人进行了交流,提出“你是不是在住院”、“你叫什么名字”等问题,并使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扫描”来观察这名植物人的脑部活动,看其是否有反应。植物人脑部扫描结果显示,植物人不仅知道自己正在住院,还知道自己的名字。这表明通过查看人们的大脑活动,我们就能够正确解读出每个人的想法。
如果这个研究让你觉得有些平淡的话,美国佐治亚州的神经科学家菲尔·肯尼迪就做出了更大胆的研究。为了研制一种语音解码器,他在自己的大脑中植入了电极,因为这些电极可以使他的大脑皮层与计算机建立联系。手术进行得还算成功,然而手术后的一段时间,肯尼迪都处于无法说话的状态,想说但说不出口,想写但写出的是毫无意义的字母。在把自己和医生吓了好几天以后才开始慢慢恢复。
于是,肯尼迪开始记录自己的信号,并于两个多月后再次手术取出电极,但是一些已经被固定的电极已经永远留在了脑中,肯尼迪希望这些植入脑内的电极传输的信号可以帮助解码语言。如果肯尼迪成功的话,在将来,也许一些人可以用语音解码器将自己“内心独白”翻译出来,并利用语音解码器将这些语言说出来,他们自己就无需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