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也曾嫉妒过

梁晓声

人的内心世界如果惰拂拭，是会浮尘厚积、杂草丛生的。

一次我的儿子梁爽放学回到家里，进屋就说：“爸爸，今天某某的红领巾被老师收去了！”

我问为什么。

儿子笑眯眯地回答：“犯错误了呗！把老师气坏了！”

那同学是他的好朋友，但却有些日子不到家里来玩了。我依稀记得他讲过，老师要在他俩之中选拔一名班干部。

我又问：“你是不是挺高兴的？”

他怔怔地望着我。

我拉着他问：“你学过一个词，叫‘幸灾乐祸，你能正确解释这个词吗？”

他小声说：“别人遭受灾祸时，自己心里却很高兴。”

我说：“对。当然，红领巾被老师收去了，还算不得什么灾。但是，你心里已有了这种‘幸灾乐祸的苗头，那么如果你哪一天听说他生病了，住院了，甚至生命有了危险时，说不定你内心里也会暗暗地高兴。”

儿子的目光告诉我，他不相信自己会那样。

我又说：“为什么他的红领巾被老师收去了你会高兴呢，让爸爸替你分析分析，你想一想对不对——如果你们老师不打算在你俩之间选拔一名班干部，你倒未必会幸灾乐祸。如果你心里清楚，老师最终选定的肯定是你，你也未必会幸灾乐祸。你之所以幸灾乐祸，是因为自己感到，他和你被选拔的可能性是相等的，甚至他被选拔的可能性更大些。于是你才因为他犯了错误，惹老师生气了而高兴。你觉得，这么一来，他被选拔的可能性缩小，你自己被选拔的可能性就增大了。你内心这种幸灾乐祸的想法，完全是由嫉妒产生的。你看，嫉妒心理多么丑恶呀，它竟使人对朋友也幸灾乐祸！”

儿子低下了头。

我接着说：“如果他并没有犯错误，而老师最终选拔他当了班干部，你现在的幸灾乐祸，就可能变成一种内心的愤恨了。那就叫嫉妒的愤恨。人心里一旦怀有这种嫉妒的愤恨，就会进一步干出不计后果、危害别人、危害社会的事，最后自食其果。”

深思良久，儿子突然问：“大人也会嫉妒吗？”

“会！”我说，大人一旦嫉妒起来尤其厉害，甚至会因嫉妒杀人放火。也有因嫉妒太久，又没有机会对被嫉妒的人下手而自杀的……凡那样的大人，皆因从小的时候开始，就让嫉妒这粒种子，在心灵里深深地扎了根。

儿子问：“爸爸，你也嫉妒过吗？”

“我当然也嫉妒过，直到现在，我也偶尔嫉妒那些比自己幸运或某方面比自己优越、比自己强的人。从伟人到普通人，都有嫉妒之心。”

儿子问：“那怎么办呢？”

我说：“第一，要明白，嫉妒是丑恶的。第二，要明白，不可能一切好事、好的机会，都会理所当然地降临到你自己头上。所以，要调节好自己的嫉妒心，及时控制住它的发展。而且，有些事情并不重要。比如当不上班干部，并不能说明什么，好好学习，才是首要的。”

就这样，梁爽一直把自己的心灵花园“侍弄”得很好，所有人都很喜欢他，觉得和他在一起非常愉快，这真让我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