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梦好，难赋深情

景晏

一

邯郸城的五月，艳阳天里光影流转，人来人往。赵姬生在舞坊，长在舞坊，公子小姐的故事她看得太多，负情薄幸的人她也见过不少。她的身份使得她的命运一出生便已注定。可吕不韦的出现改变了她飘絮似的人生。

初见吕不韦那一年，赵姬14岁，媚骨天成，眼波流转。她对镜梳妆，铜镜中的女子眉若远黛，如水的眸子清澈透亮，莹润的唇更似含了蜜。这是她第一次登台演出，今生何去何从，全看今日这一舞。纤细匀称的身段犹如水蛇，含笑的唇角、精致的容颜无不令在场的公子倾倒。卫国商人吕不韦就在这时撞进了赵姬的眸子。

斜眉直入鬓角，眼角上挑，唇角浅笑，道不尽的风流之态。一舞毕，赵姬回礼，下台时忍不住回头看了吕不韦一眼，正撞上他直直地盯着她。都说吕不韦一掷千金，财大气粗，如今他为了舞坊赵姬更是出手阔绰。他对赵姬说：“若你跟了我，我便能许你一生荣华，享用不尽。”赵姬虽天真，却也明白，再难寻得比吕不韦更出众的人。她答应了吕不韦，从此离开舞坊，只为他一人舞。

二

生活就像一场美丽的梦，它不会在你最难过时醒来，却往往会在你最幸福时醒来。初时，吕不韦与赵姬也有过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他弹琴，她跳舞，两人对月饮酒；他为她描眉，她待他真心。可赵姬哪里想得到，胸有韬略的吕不韦怎会甘做一个平凡的商人？他要的不仅是金钱，更是名利！

那一天，邯郸城内大雪纷飞，吕不韦在书房招待贵客异人。赵姬煮好了茶送过去，对吕不韦温柔一笑，轻轻放下茶盏。异人衣着普通，面黄肌瘦，看她的眼神如痴如狂。赵姬对他不屑一顾，这样的人、这样的眼神她早已司空见惯。然而异人那炙热的眼神没有逃过吕不韦的双眼，他看看赵姬，再看看异人，心中略有不悦，对她说：“赵姬，这位是秦国王孙，异人。”赵姬盈盈一拜。这一拜，拜下去的就是她的一生。

这样难能可贵的机会吕不韦怎会错过？他早已看出异人对赵姬的垂涎，秦国的强大有目共睹，如果这个质子有朝一日回到秦国，作为对他施过恩惠的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待遇？吕不韦当即决定将赵姬送予异人。早已对吕不韦情根深种的赵姬怎会让他为难？他救她出水火，便是一份天大的恩情。她虽心中有恨，也只得依他。

异人和赵姬在赵国的日子并不好过，全靠吕不韦不时接济。异人虽贵为秦国王孙，却只是安国君不受宠的姬妾所生。吕不韦隔三岔五也会来看望他们。虽说赵姬偶尔能见着他，可如今她已成了别人的妻，看见他愈发难受。

三

秦赵战火连天，秦国的王孙在赵国做质子，此刻更是安危难定。吕不韦疏通各方关系，通过安国君的宠妃、华阳夫人的姐姐，让异人认了华阳夫人做母妃，借此让异人重回秦国。

吕不韦雇人带异人、赵姬和孩子一同逃往秦国。此去路途遥远，身后追兵不断，秦国遥遥无期。若是一起走，只怕谁都到不了秦国。吕不韦为难地看着赵姬和她三岁的孩子，心痛地说：“赵姬，这些年委屈你了……”赵姬看着他不说话，吕不韦的选择他不说，赵姬也心知肚明。这个男人总是那么理智，从来不会因为儿女情长打乱他前进的脚步。“我知道。你们走吧。”“赵姬，你放心，我与异人回到秦国一定来接你。”

飞扬的尘土早已掩盖了吕不韦和异人的身影。赵姬抱着孩子下了马车，慌不择路。这一走，赵姬只觉得她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她带着孩子在赵国乡下四处躲避，长达一年。安国君即位后，为异人改名为子楚，立为太子。子楚派人接回了赵姬母子。

之后，赵姬一跃成太子妃。秦皇宫高大恢宏，巍峨的宫墙锁住了赵姬的人，也锁住了她的心。自从子楚被封为太子，他的日子愈发过得淫靡。她与子楚之间从来就没有感情，偌大的秦宫人声鼎沸，却又空荡荡的，她的心愈发寂寞起来。而她，与吕不韦之间隔着千沟万壑。

三

子楚即位后，赵姬便成了秦国的王后。可这些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要一个陪她白头偕老的人。空荡荡的秦宫，她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在吕家时的场景：她跳舞给他看，他拥着她在亭前看花开花落，赏雪赏月。

曾几何时，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挽留。她清晰地记得吕不韦第一次给她描眉时的情景。他手持眉笔，一笔一笔地描绘她的眉，说：“这样好看的眉，便是不画也胜过旁人万分。”她让自己的儿子嬴政叫他“仲父”，给他无上的权力。可如今的秦宫大得可以让她走几个来回，却看不到心上人一眼；明明只是一墙之隔，却像隔了万水千山；哪怕见了面，吕不韦也是毕恭毕敬地喊她“王后”。她多想拉着他问一句：“你可曾有过半分真心待我？”

子楚殁后，赵姬比先前越发大胆。她明目张胆地宣召吕不韦，可吕不韦知道嬴政早在找寻除掉他的借口。于是，他从宫外寻了一个叫嫪毐的人塞给赵姬。赵姬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过得荒淫。

嬴政即位没多久，吕不韦就自尽了。他自尽的那天夜里，赵姬坐在寝宫对着外面半圆的月看了一夜。她这一生，辉煌又凄凉：吕不韦当她是筹码，子楚当她是排解寂寞的工具，嫪毐当她是获取权益的棋子，就连她的儿子也不过是将她当作尽孝道的借口。

邯郸城的舞坊里吕不韦说过的话果真兑现了：她这一生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却偏偏无一人真心待她。

编辑/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