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残酷
2016-07-23阙政
阙政
躁动的青春期,暴力有多普遍?看看影视剧就知道——发明了“不登校”一词的日本,也创作了大量的“火爆校园”——《热血高校》里的铃兰男子高中,《学校制霸》里的衣笠高中,《火山高校》里的火山高中,《再见小津老师》里的私立高中,《坏孩子的天空》……在这些校园里,读书往往变成次要的事,各种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才是常态。
你以为女生就没有暴力吗?韩国KBS电视台去年推出的新剧《你是谁——学校2015》,就将视线聚焦于女学生之间的孤立、嫉妒、霸凌——对,并不是只有身体上的殴打才算暴力,孤立、讥笑、谩骂、背后谣言中伤乃至起个侮辱性的绰号,通通都算。
回头再看看自己的青少年时期,是不是也感觉中枪了?毕竟,谁在成长过程中没有领到过一两个不那么中听的绰号呢?你是四眼、胖子,还是猪头?
不自知的残忍
纯真,这个词最常被用来形容孩子。然而瑞士著名儿童心理学家让·皮亚杰(Jean Piaget),却将儿童的的道德发展划分为四个阶段。在道德观真正建立起来之前,孩子们可能被绝对的自我中心意识带偏,也可能受到一个错误的道德权威代表人物影响,表现出大人难以想象、甚至并不为当事孩子自知的残忍。
去年,国产青春喜剧片大热。《夏洛特烦恼》里有小混混约架,《我的少女时代》里有同班女生之间的暗算。再往前数,当年让姜文一举成名天下知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也告诉我们一个事实:谁的青春期,没点儿躁动,没做过点儿让自己道德蒙羞的蠢事?而且这些蠢事,日后回忆起来非但不觉羞耻,还蒙上了水汽朦胧的滤镜,一片柔光里,只剩下对青春的追怀。
“我拥有的都是侥幸啊,我失去的都是人生。”青春,于人于己没有留下伤害,那几乎可以算是侥幸。而有些残忍,即使本人意识不到,也会给受害者失去整个人生。
在改编自凑佳苗同名小说的日本电影《告白》里,松隆子饰演的女教师4岁大的女儿在泳池内溺亡。虽然案件一开始被定性为意外,女教师却查出,凶手正是自己班级里的学生A和学生B,年仅十来岁。而杀人的理由更是奇特:学生A为了吸引母亲的注意,发明了能放电的钱包,用4岁女孩的生命来实验钱包的电量是否足以致死;而学生B眼见女孩被电后苏醒,却又将其抛入泳池。
《告白》里多次提到的“露娜希”,则是另一个13岁的初中女生——她将毒药混入家人的晚饭,每天在博客上记录下不同剂量对应的不同症状,直到加入剧毒的氰化钾毒死了全家。
1997年,日本神户市还曾发生震惊全国的“酒鬼蔷薇圣斗”事件,一个14岁的男孩连续杀死2人、重伤3人,全都是小学生。他同样将杀人视作实验:“我今天做了一个吓人的实验,来证明人类有多么脆弱……当女孩转向我时,我便挥动了手中的铁锤……”因为此事,日本国会将犯罪刑责的最低适用年龄从16岁降至14岁。但没过几年,又发生了11岁少女杀人事件,再度引起刑责年龄是否应该降低的社会大讨论。
少年杀人事件只有日本才有吗?当然不是。电影《伊甸湖》就改编自轰动欧洲的虐杀事件——青少年将度假情侣包围猎杀,却因凶手未达法定年龄而无法定罪。而香港导演钱升玮拍摄的《三五成群》,也将镜头对准了当年轰动香港的“秀茂坪童党烧尸案”——两部电影都令人倍感绝望,因为孩子的残忍,最初可能来自成年人的失职、坏榜样,发展到最后,却会超出所有成年人的想象。
2011年,一部名为《霸凌》的纪录片,片头打出的字幕令人触目惊心:“2011年,全美有1300万儿童遭到欺凌。”片中,许多十来岁的孩子因为不堪凌辱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家长们手里举着孩子们的遗像,一字排开,场面无比震撼。一个孩子的家长跑到学校讨说法,得到的回答却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孩子们在这个年龄有点残忍。
少年杀人事件
事实上,这些年来少年杀人事件层出不穷,但因为犯罪主体的特殊,每一次都令人震惊不已,也因此吸引了许多有社会责任心的电影人,将其拍摄成片,警醒世人。
1965年,16岁少女Sylvia Marie Likens的死亡,被检察官称为“发生在印第安纳州的最可怕的犯罪事件”。2007年,这段往事被拍成了电影《美国田园下的罪恶》——Sylvia的父母因为工作原因将她寄宿在亲戚家,和亲戚家的女儿Paula读同一所学校。Paula意外怀孕后,消息在学校传播开,被认定是Sylvia所为,她因此遭到一家人的虐待:用香烟烫、被逼在众人面前脱衣、性侵、毒打,最终死于脑出血。而在她的悲剧里,需要负责的不仅是亲戚一家,还有镇上其他动手的儿童、冷漠的围观者。
在美国,校园暴力最常见的就是枪杀。
2007年,中国演员刘烨搭档奥斯卡影后梅里尔·斯特里普拍摄的影片《暗物质》,正取材于1991年著名的“卢刚事件”——1991年11月1日下午3点半,就读于美国爱荷华大学的中国博士留学生卢刚,进入正在举行专题研讨会的凡艾·伦物理系大楼309室,在旁听约5分钟后突然拔出左轮手枪开枪射击,最终饮弹自尽,造成五死一伤的结果。
而2003年获得戛纳金棕榈奖的影片《大象》,则是以1999年4月发生于美国科罗拉多州“科伦拜高中”的枪击案蓝本。在影片里,两个男主角被刻画成迷恋纳粹和暴力游戏的形象,在互联网上订购了枪支,午睡过后,两人身穿美军野战装,手持冲锋枪,走进校园大开杀戒。
几乎就在同年,著名纪录片导演迈克尔·摩尔也以此为蓝本,创作了《科伦拜校园事件》,并获得次年的奥斯卡最佳纪录长片奖。这部纪录片一开头就耐人寻味——轻快的音乐配上了这样的旁白:“1999年4月20日,美国又一个最平常的一天,种地的种地,送牛奶的送牛奶,总统(克林顿)正在下令轰炸一个你叫不出名字的国家,科罗拉多州有两个男孩正在打保龄球……”
而后,这两个男孩持枪扫荡了学校各个角落,共计射出900多发子弹,杀13人伤24人,随后饮弹自尽。两人在日记里还曾写道:如果屠杀完毕能够全身而退,就逃到国外去;如果没法逃出国,就打算劫持一架飞机到纽约,然后坠毁在那里。他们屠杀校园的计划还精确到了分钟,并事先在学校内外多处放置了炸弹。
电影《大象》虽然在情节上和纪录片略有出入,但二者都指向了同一个现实:无因的暴力。两个男孩甚至说不清为何要屠杀,却依然实施了屠杀。在纪录片里,迈克尔·摩尔将矛头对准了美国泛滥的枪支——他来到一家“北国银行”,在那里,你只要简单填写一张表格,证明自己没有精神异常,没有犯罪记录,就可以在银行开户以后获得一把枪!500把枪就在银行仓库里躺着,随时准备送给前来开户的人。银行的人很自豪:“我们不仅是银行,也是枪支经销商,我们的枪,还可以连发哦。”
电视节目里,脱口秀明星在台上手舞足蹈地讲:“我们可以不控枪,但我们必须控子弹!一颗子弹卖它5000美元,看谁还敢随便杀人,想开枪还得先努力打工一段时间才能攒足子弹钱……”可是镜头一转,迈克尔·摩尔在理发店里就能随随便便买到一大盒子弹。而事实也证明,校园屠杀所使用的几百颗子弹,就是两个男孩在K市场买的,K市场就在科伦拜高中旁边。即使如此,美国枪支协会时任主席Charlton Heston仍然在媒体上宣布,绝不同意禁枪。
更具讽刺色彩的是,洛克希德·马丁,世界上最大的武器制造商,公司里就有不少员工的孩子在念科伦拜高中。事发后,有孩子问自己的父亲:爸爸每天都去工厂做炸弹,和科伦拜屠杀有什么不同?镜头前,公司负责人唯唯诺诺:“我们制造炸弹是为了防御,我们不会因为生气就朝对方扔炸弹……”然而导演用长达数分钟的黑白镜头直接打脸——镜头下是一部绵长的美国对外侵略史,一言不和就扔炸弹,造成了数以百万、千万计的平民死亡……配上《What a wonderful world》的背景音乐,愈加显得讽刺意味十足。
科伦拜校园惨案发生后,公司向学校捐助了10万美元,用来教授孩子“愤怒管理课”。愤怒,这算是为枪击案找到了一个由头,其实还远远不够。孩子的世界,只是成人世界的一个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