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步赶蝉

芥末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是难得的好天气，江久灵觉得脚下的步伐也轻松起来。行走江湖，路途艰险，他总是在想，如果自己有上乘的轻功就好了，飞檐走壁，再也不受路途之苦。

这天，江久灵准备去拜访人称“八步赶蝉”的轻功高手——金逐日，即使不能学到他的轻功精髓，就算只讨教到一些皮毛，对自己来说都是极好的。只需再翻过前面的山头，便能到这次的目的地梁州了。

江久灵看到前方有一片树林，正准备歇歇脚，突然从山上跑下来一个惊慌失措的粗衣大汉，不断喊叫着：“有鬼啊，有鬼啊，快点儿跑。”

江久灵看着几次险些跌倒的汉子，一把拦住他问道：“这位大哥，山上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一把推开江久灵的手，继续向前狂奔，嘴里还一直喊：“有鬼，有鬼啊。”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呢，江久灵感到十分好奇，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把一个大汉吓成这样。

快步走上山路，又转了几个弯，除了潺潺溪水和苍松劲竹，江久灵没看到一点儿怪异的地方。

“哎哟，哎哟。”一个年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江久灵循声望去，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坐在路旁的石头上，不断呻吟着，他的脚下放着一对木拐。

“老人家，你怎么了？”江久灵走上前关切地问道。

“我好饿啊，身上的干粮吃完了，我现在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老人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我走得慢，看来今天都到不了梁州城了，我要饿死了。”

“怎么会呢？”江久灵从自己身后的袋子里取出一块馒头递给老人，“我这儿有个馒头，老人家您将就着吃吧。”

老人接过馒头却先笑起来：“哈哈哈，你是个好孩子，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我姓江，名久灵，老人家叫我小江就好了。”江久灵想起之前的那个粗衣大汉，问道，“不知道老人家有没有看到这里有鬼怪？”

“鬼怪？”老人一边吃一边回答，“别逗了，这地方鬼怪没有，山贼倒是挺多。”

江久灵见老人行动不便，问道：“老人家你要去哪里啊？看你腿脚不便，晚辈可以送您一程。”

老人听到这话乐了起来：“小娃娃，你心肠真好，我要去梁州。”

“太巧了，刚好我也要去那里，来，我扶您起来吧。”说着，江久灵从地上捡起木拐，慢慢地将老人扶起身。

看老人拄起双拐，江久灵不免有些心酸，自己不会轻功，仍可以走遍大江南北，但眼前的老人家估计一天下来也走不了多远。

“小娃娃，”老人开口问道，“你一个人去梁州城做什么啊？”

“我要去找一位前辈，他叫金逐日，是一个顶尖的……”江久灵下意识地停下来，他不想在腿脚有残疾的人面前说自己要去找一个轻功高手，那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于是他改口说：“是一位武林大侠，我准备找他学点儿功夫。”

正说着，山坡上的灌木丛中忽然跳出几个满脸横肉手拿大刀的拦路山贼。 为首的山贼戴着红色的头巾，耀武扬威地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他身后的小弟却有些迟疑，轻声问道：“老大，这一老一少看起来都是穷酸样，我们劫他们干吗？”

红头巾老大冷哼一声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人们都说这山上闹鬼，纷纷去绕远路。我们都多少天没开张了，再不劫一两个，兄弟们喝西北风啊？”

老人显得有些惊慌：“我身上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你们放过我吧。”

山贼们怎么会有这种菩萨心肠，红头巾一把拽住老人说：“没有钱就做人质，让你家里人送钱来。”

江久灵哪里看得下去，伸手就要拔剑，可剑还没拔出来，自己的肩膀就被人死死地按住了。

“我看你倒像个武林中人，估计有两下子，但是别轻举妄动，不然这个老头，嘿嘿。”红头巾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

江久灵压下心中的怒火，为了老人家的安危，他只好乖乖就范。

“走，把他们都押到山寨去。”红头巾挥手说道，“送信给他们家里人，要想活命就送赎金过来。”

老人拄着木拐走得慢，被几个喽啰推推搡搡地押着走在最后面。江久灵被反绑了手，走在红头巾后，他不断观察着周边情况，想等到合适的机会，带着老人逃出这个险境。

就在江久灵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小喽啰惊恐的叫声：“老大，见鬼了，那个老头不见了。”

“什么？”红头巾和江久灵回过头，老人真的不见了。

“我就……就感觉到一阵风，再一看，那个老头就没了……”小喽啰吓得哆嗦起来，“老大，那个老头会不会是鬼？”

“胡说八道。”红头巾虽然嘴硬，倒也慌张起来。

“老大你看前面！”小喽啰指着前面，一脸惊慌。

只见前面有一棵歪脖子树，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面无血色地靠在树上，地上还扔着一副木拐。山风吹过，老头的身体晃晃悠悠，舌头也从嘴里吐了出来，模样十分地瘆人。

“鬼啊。”红头巾和手下们再也忍不住了，个个脸色惨白，把手中的刀一扔就往山下落荒而逃。

看着山贼们鸡飞狗跳的样子，江久灵有些乐不可支，一转眼却发现歪脖子树边的老人不见了！这下就连他都感觉有些害怕了。

“哈哈，江少侠，你是在找我吗？”这时，一个人拍了拍江久灵的肩膀，吓得他直接跳起来。

“别怕别怕，我只是吓吓那些山贼而已，若是吓到了你，我可就过意不去了。”拍他的正是方才拄拐的那个老人。

江久灵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奇地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以吓人取乐？”

老人摸着自己的胡须说：“你不是说要去找那梁州的金逐日吗？我就是啊。”

“您就是人称八步赶蝉的金逐日，金老前辈？”江久灵有些震惊，自己只是听闻金逐日轻功身法惊为天人，没想到他居然可以在片刻间就消失在人眼前，还能腾出工夫去假扮鬼吓人。

“虚名而已。”金逐日倒是谦虚，“我见山贼作乱，吓吓他们，让他们不敢上山。”

“老前辈铲奸除恶的方法可真是让人摸不透。”江久灵抱拳行礼道，“不知道老前辈可否教晚辈一些轻功身法？这样，我在行走江湖时就可以轻松很多了。”

金逐日听完后喜上眉梢，开心地说：“当然当然，我正愁没事干呢，走吧，去梁州城，我先请你去大吃一顿。”

说完，金逐日居然又挎上了两个木拐。

“金老前辈，你这又是为何？你的腿脚不是没有问题吗？”江久灵不理解金逐日的举动。

“你可知道八步赶蝉是什么意思吗？”金逐日问道。

江久灵想了想说：“应该是很快的意思吧。”

金逐日点点头：“对，八步之内就能赶上飞行的蝉，这是一种极快的轻功，我花了半辈子来修炼它到极致，但是到后来我才发现……”

“发现什么？”江久灵迫不及待地问。

“我发现啊，人再快也有追不上的东西，我即使跑得再快，也和别人一样在慢慢老去。我想，是不是我有些走火入魔了，何必去追求极限呢，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和闪电一样快。”金逐日说得慢条斯理，“于是，我就架上了这双拐，强迫自己慢一点儿，别因为太快而错过了眼前的风景。”

江久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必所有高手都会对自己的武功有所顿悟吧。”

“哈哈，罢了罢了。”金逐日摆摆手，“我这都是一个人闷惯了，和你一个小娃娃说这些干吗，到时候你不学轻功了，我不得后悔死了。”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听到金逐日确定要教自己，江久灵连忙伏身跪拜。

“快起来快起来，这里土地泥泞，到我家里再跪也不迟啊。”金逐日乐呵呵地说，“动身吧，不过我拄着拐慢一些，你可别着急啊。”

江久灵起身拍拍土说道：“才不会呢，这山里景色奇秀，师傅可一定给我多指点几处看看。”

“哈哈哈。”青山碧水之间，一老一少搀扶着，走得慢慢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