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性需要养护和培育

金一南

值得我们注意的，决不仅仅是美军武器装备先进和信息化程度高的问题，美军的预算制度和军产管理更值得我们注意。

他们的预算制度。我们在美国国防大学学习，美方已做了预算：来时宴请一次，走时宴请一次，中间要请吃就没有钱，只能AA制。到昆特克尔的陆战队大学参观，研究中心主任克罗夫上校很热情，招待我们在军官俱乐部品尝鹿肉。那片山地梅花鹿非常多，经常有鹿被汽车撞死。我还真以为对方请客，见他们一桌坐了将近10个人，心中还想看来美军陪吃饭的人也不少啊。哪想吃到最后，坐主人位置的格罗夫掏出个计算器，算了一下然后宣布“每人11.5美元”。把我吓了一跳，赶紧问同事“带钱没有？”他说带了，我们赶紧各自把钱掏出来数好，跟他们一样放在桌上。他们这样做没有一点不自然，反倒是我们颇感不好意思。这算请客吗？这就是美式请客，每人11.5美元，因为没有预算。全世界开支最大的这支军队，请人吃饭没有钱。那是1997年。当时美军的标准化供应即固定划拨的经费已经占到全部军费的97%以上，机动经费只有2%多一点。钱管得很死，没有多大机动空间。

回国后，我们了解到当时我军标准化供应的固定划拨军费还不到60%，就是说有将近40%的经费是机动经费。再后来又了解到：一个大军区三分之二经费来自固定划拨，剩下的三分之一就取决于关系怎样、门路如何、渠道有无了，这不能不成为腐败产生的重要原因。当年谷俊山到国防大学考察，我们经费困难，向总部打报告申请8000万。总部已基本同意，谷俊山来是最后落实这个事。那天他一高兴就现场拍板：再多给4000万！把大家吓一跳。谷俊山既不向总后主要领导报告，更未经总后党委讨论，就因为他分管财务，一张口可以多给4000万！这些年不少干部落马，他们是怎么变质的？当车子、房子、票子、位子对我们产生严重干扰之时，还有多少功夫养育血性和灵魂？现在大家都在讲军事变革。对我军来说，检验军事变革成效一个重要指标，就是要通过变革，把各级主官的主要精力集中到训练与作战上去，花费更多的精力养育血性和灵魂。

他们的军产管理。我们在美国国防大学学习结束，走前结算单身军官宿舍的房费，发现整个国防大学连开发票的地方都没有。他们专门派一辆面包车，40分钟车程，把我们拉到迈耶尔堡（华盛顿军区所在地）结账。我又奇怪又不满意，问：“为什么非到这里结账？国防大学不行吗？”管财务的文职老太太一头白发，告诉我说，国防大学所在的麦克奈尔堡，地皮、房屋都是华盛顿军区管辖的军产，国防大学没有权力进行任何财务结算。我最终才明白：原来华盛顿军区并不担负卫戍首都或防卫周边的任务，它只是管理华盛顿地区美军的全部军产。千万不要小看这一职责。军产归华盛顿军区管辖的军事单位，从五角大楼开始到各个军事机关和基地，想通过炒作地皮、出租房屋、开宾馆、饭店、商店赚钱赢利，根本不可能。因为房屋地产等固定资产与你完全无关，你没有任何资格、也不具备任何法人地位能把地买了、把屋租了、把钱分了。2006年8月我参加中美首次联合军事演习，乘坐北海舰队的军舰靠泊夏威夷，停在珍珠港内。珍珠港港湾巨大，非常漂亮，唯有水上飞机码头锈迹斑斑、破烂不堪，因为水上飞机已经被美军废弃了。即使如此，其太平洋舰队也无权把码头拿出来搞什么联合开发或军民共建，只能放在那里任其锈蚀。虽然不能体现军事用途了，仍然是不可变更的军产。

美军决不仅仅是武器装备先进和信息化程度高的问题，它的这些制度更值得我们注意。通过对人、财、物管理权限的周密设计，堵塞漏洞，实现制衡。我常想，不是美国人就不知道腐败、不想去腐败，是被堵得很死，腐败空间很小，难找机会，难寻手段。没有或很少有其他领域可以分心的军人，只有安心本职的训练与作战。

（责任编辑/王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