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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再叙述
——《花千骨》与牛郎织女故事

2016-07-21

关键词:牛郎织女孤独原型

陈 光 远

(河南大学 文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孤独的再叙述
——《花千骨》与牛郎织女故事

陈 光 远

(河南大学 文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摘要:2015年暑假仙侠剧《花千骨》的热播并非偶然,它在爱情叙述里以中国传统的牛郎织女故事中约束——违禁——惩罚的爱情模式为原型,并在这种模式背后揭示了人们对自由信任的渴望以及对孤独的对抗。《花千骨》是新时代下对孤独母题的再次叙述。

关键词:《花千骨》;牛郎织女;原型;悲剧;孤独

网络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60405.1125.020.html

网络出版时间:2016-04-05 11:25

仙侠剧《花千骨》自播出以来,收视率一路高歌猛进,成为2015年度当之无愧的剧王。它的火爆有受众、宣传以及偶像演员等方面的原因,而相关的研究论文也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如王厚香《电视剧〈花千骨〉的观众策略分析》,刘晓萌《论古装仙侠剧〈花千骨〉高收视率的原因》等。但大多数论著集中站在大众传媒的角度或分析它运作成功的原因,或研究其中的人物与配乐,至今还没有从原型批评角度分析该剧的论文。事实上,白子画与花千骨的旷世绝恋是以牛郎织女故事为原型,并通过荧屏中违禁爱情的再演绎直击现代人孤独的内心,引起受众的共鸣。

一、“向后站”视野下的爱情叙事原型

《花千骨》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白子画与花千骨间的感情纠葛,在剧作宣传上也着力突出师徒的虐恋。从美好纯洁的师徒关系开始,两人经历种种磨难,情根深种,却又有重重误会与无可奈何,相爱却相杀,令观众唏嘘不已。这是一场师徒间的禁忌之恋,而早在中国传统的牛郎织女故事中就已经触及到禁忌之恋的话题。实际上,《花千骨》虐恋的叙事背后是以牛郎织女故事为原型。

“原型”是神话原型批评的重要概念,它的发掘和模式的归纳是20世纪西方文学批评理论乃至整个社会科学发展中的一个重要倾向。“原型是领悟的典型模式,每当我们面对普通一致和反复发生的领悟模式,我们就是在与原型打交道。”[1]5原型体现了文学传统的力量,将孤立的作品相互联结,使其成为一种特殊的社会交际形态。

“批评家是一种文化人类学家,是识别以各种各样被置换了的,或以片断形式出现的神话模式的专家。”[2]99因此,原型批评最主要的方法就是“向后站”。弗莱在《批评的解剖》中指出:“看一幅画,我们可以站在画的近前,分析其笔法和调色刀运用的种种细节……我们稍微向后站远一点,画面设计就看的更清楚一些,可以进而研究画面所表现的内容……在文学批评中,我们也必得从诗‘向后站’方能看到它的原型构筑。”[3]198事实上,这种方法就是以文学整体观为指导,从宏大的背景和结构中找出那些反复出现在文学作品中的“历史性”的东西。

运用“向后站”的方法来解析《花千骨》,将它放置于宏大的文化背景中就会发现,其所讲述的白子画与花千骨的凄美故事,与牛郎织女神话传说有诸多相似之处,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是牛郎织女故事的重述。

牛郎织女故事是最为人所熟知的中国传统爱情神话故事之一。茅盾在《中国神话故事ABC》中将牛郎织女传说界定为“现所存最完整而且有趣味的星神话”。牛郎织女神话初创于先秦时代,至汉代已具有较生动的故事情节。早在《诗经·小雅·大东》中记载:“维天有汉,监亦有光,歧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4]182先秦时期,牵牛星和织女星还只是高高在上的星神,两者间还不具有较为紧密的关系。至汉代,牛郎织女故事的细节被不断丰富,两者间也有了亲密的联系,并初露鹊桥相会的情节。《淮南子》中有“乌鹊填河成桥,渡织女”之说;《四民月令》也云:“七月七,河鼓、织女二星神当会。”此后文人创作,如古诗十九首里的《迢迢牵牛星》和曹子建的《九咏》等,不断加入两者情感的细节。唐代以后,牛郎织女故事框架大致形成,明清时故事基本定型。大致情节为:牛郎生为凡人,出自贫苦人家。织女为天庭仙女,擅织七彩布。人神有别,不能相恋更不能结为夫妇。某天仙女下凡洗澡,牛郎听从老牛的主意拿走她的衣衫。织女见牛郎忠厚就私自与其结为夫妻。王母得知,押解织女回到天庭,并划下银河阻拦牛郎的追赶。两人隔河相泣,终于感动王母,答允他们一年一见。

弗莱指出,神话是一种核心性的传播力量。牛郎织女故事经过不断地重复和演绎,成为中国经典爱情神话故事之一。牛郎织女对中国文学的影响广博而深远,在众多文学作品的凄美爱情故事中都可以看到这一故事的痕迹。牛郎织女故事建立了悲剧爱情故事的基本模式,成为悲剧爱情的原型之一。在牛郎织女的故事模式中,包含以下重要元素:

1.约束力的存在。这种约束力存在于感情的开始,并始终是两人感情上的绊脚石。牛郎织女出身不同:一个属于人界,一个来自仙界。仙凡不可相恋的天规始终是两者不可逾越的鸿沟。

2.违禁的行为。虽然两者间有种种的障碍与不可能的因素,但当美丽的织女遇到忠厚的牛郎,还是毅然决然地打破了两个世界的铜墙铁壁,嫁给牛郎,违反了禁忌。

3.阻力与惩罚。违禁的行为总会遭到来自各方面的阻力与惩罚。牛郎和织女的“突破”性举动被王母所不容。因此,她派下天兵天将把织女捉回天庭,并以一条天河的阻隔来显示天规的严肃以及对两者的惩罚。

《花千骨》在感情线路上,同样比照牛郎织女故事中“约束——违禁——阻力惩罚”的叙述模式:

1.身份的约束。《花千骨》中,白子画与花千骨爱情中的约束依旧在场。与牛郎织女故事相似,这样的禁忌或约束依然来自两者的身份问题:师徒。白子画是长留上仙,而花千骨乃是一介凡人。在小说中,制约的力量不再是仙凡的明确界限,而是被置换为师徒间难以逾越的鸿沟。师父不能对徒弟有非分之想,徒弟也不能对师父有不敬之念。

2.师徒的违禁。花千骨自拜白子画为师后,两人生活在长留的绝情殿,朝夕相处。花千骨早在瑶池仙会就对白子画一见钟情,而绝情殿的生活更使其情愫疯长。白子画最初对花千骨似孩子相待,但两人的关系却在长久的相处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白子画最终也爱上了花千骨。

3.阻力惩罚。花千骨与白子画之间的阻力不仅来自外界,也来自其内心。师徒禁恋的道德伦理成为阻止他们相爱的首要顽石,而花千骨变成妖神后,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则是个人与社会的抉择——是自己的爱人,还是六界的安稳。最终白子画选择了后者,却惩罚自己成为世间最孤独的人。两者间的对应关系如图所示:

元素牛郎、织女白子画、花千骨功能身份仙凡师徒 约束力关系恋人恋人违禁行为过程王母/银河(外)社会/个人(内) 阻力结局天河相隔为敌相杀 惩罚

二、禁忌爱情叙事背后的孤独情感

在牛郎织女悲剧爱情的深处,是人们精神和心理的写照。神话承载了先民对世界的认识和经验。在尼采和海德格尔看来,神话或诗作为一种思维方式,反倒比逻辑、理念及哲学更能趋近真理。“神话是潜意识心理的最初显现,是对无意识心理事件的不自觉陈述。”[5]牛郎织女神话故事在违禁相恋模式的背后,显露出人们对自由的追求以及对交流的渴望,换言之是对孤独的努力逃离。

孤独是人类的基本情感之一,也是文艺作品中一个亘久不变的母题。人是社会性的物种,特别对认识水平和个人力量较为薄弱的先民而言,孤独无异于恐怖。作为一种强烈的情感经验,孤独沉淀在人们内心的记忆深处,并在合适的时机以一种方式来表现和宣泄。早在《月令广义·七月令》引《小说》中记载,有关牛郎织女故事有“天帝怜其(织女)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的说法,可见牛郎织女在起源时就已经表露出对孤独问题的关注。

孤独的情感来源于交流与沟通的困难。反观牛郎织女故事,禁忌恋的模式所表现出的对爱情追求的不易,实则在深层次上映照出双方在交流与沟通上的阻碍。在该故事模式中,身份约束力的存在构成最初阻碍两者沟通与交流的铜墙铁壁。爱情的产生则是双方力图突破束缚而进行的心与精神的交流和对不自由的大胆反抗。王母的阻挠是对其交流施予的重压,而最后的惩罚则是对其自由交流行为失败后的妥协与调整。

《花千骨》采用牛郎织女故事的禁忌之恋模式实际上也是对孤独这一母题的无意识重述。荣格指出,“在无意识的心理中不仅有个人自童年起的经验,而且积存着许多的原始的、祖先的经验。人生下来……先天遗传着一种‘种族记忆’……”[5]。《花千骨》中牛郎织女式的爱情模式沟通了现代社会人群与远古祖先之间的情感联系,表达了现代人在深层文化心理上对孤独的焦虑以及对理想人际关系的渴望。

尽管《花千骨》在叙事模式上采用禁忌恋模式,也表达了孤独的主题,但相比牛郎织女故事,它所表述出的孤独情感则更为彻底和绝望,是在原型基础上的现代演绎。牛郎织女的故事虽然悲凉,但在悲凉的背后还存在希望和光明。他们被天河阻隔,但彼此还深爱对方,最大的问题是来自外在的第三方的压力。一旦外在的阻碍减弱或退出,两者就实现了沟通与交流。也就是说,在牛郎织女故事中,孤独的情感更多地来源于空间上距离带来的交流阻碍,这种困境能够逃离或对抗。悲凉的情调下隐含对圆满的期待。第三方的示弱(王母的感动)使这场悲剧的爱恋最终获得温柔之情,在沉郁中得到一种宽松的魅力,使孤独的沉重感得以缓解。

相比牛郎织女故事由悲入喜,对“复活”的模仿而言,花千骨和白子画的爱情却是对牺牲的模仿:花千骨最后带着遗憾和痛苦死亡,而白子画被剥夺了与她共同陨灭的权力——不老不死,永远孤独。这场悲剧的主人公是神一般的人物,具有强大的能力和坚强的性格。白子画是五上仙之一,品行高洁,德高望重。花千骨是神转世,个性坚韧执着。然而,英雄般的主人公“背后总隐伏着一种无法理解的局限性”,悲剧主人公“都陷于某种共同的神秘信念之中,这种信念既是他们的力量源泉,却也是导致其厄运的根由”[3]300。主人公所陷入的这种无防备的厄运“便是身居高位的人物所面临的,这样的人物既出类拔萃,同时又遭受孤立,从而令我们产生悲剧所特有的那种劫数难逃又夹杂以含冤受屈的奇怪感受”[3]54。无论花千骨还是白子画,其身上都存在这样的局限:花千骨执念过深;白子画却过于自负,自负到想要改变花千骨的命格。

在带有悲剧色彩的师徒之恋中,悲剧成为无法逃离的选择。白子画与花千骨之间交流与沟通的障碍不是空间上的距离与阻隔,而是性格与内心的分歧和距离。这种距离比之空间上的距离,更加难以跨越和弥合,由此而生的孤独感更加深刻,而孤独困境的难以逃离更令人绝望,这也正是现代人的内心体验。尽管电视剧最后是团圆的结局,但也不过是人们的自我安慰。

有人说孤独是后现代的核心和时代标签,虽然看似夸张,却不无道理。科技的进步和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却使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为遥远。在人际关系上,更多的是由利益关系组建起来的交友网络,人们真正的精神交流与沟通不仅匮乏而且更加艰难。现代人的孤独比任何时候都深刻,带有形而上的精神普遍性。正如花千骨临终前所说:“你永远都不相信我。”绝望的孤独也正是花千骨故事最能引起观众共鸣的地方。

参考文献:

[1]荣格.心理学与文学[M].冯川,苏克,译.北京:三联书店,1987.

[2]叶舒宪.原型与跨文化阐释[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03.

[3]弗莱.批评的解剖[M].陈慧,袁宪军,吴伟仁,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

[4]葛培岭.诗经[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5.

[5]叶舒宪.神话——原型批评的理论与实践[A].叶舒宪.神话——原型批评[C].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2011.4-8.

(责任编辑张盛男)

A Re-narration of Loneliness—HuaQianguand the Legend of the Herd-boy and the Weaving-girl

CHEN Guang-yuan

(School of Liberal Arts,Henan University,Kaifeng,Henan 475001,China)

Abstract:The popularity of Hua Qiangu,one of the hot TV series in 2015,is no accident.The narration of love in it is based on the same pattern of restraints-violation-punishment as is described in the legend of the Herd-boy and the Weaving-girl.This pattern reveals people’s strong longing for freedom and trust and their fight against loneliness.Hua Qiangu is the re-narration of the theme of loneliness.

Key words:Hua Qiangu;legend of the Herd-boy and the Weaving-girl;archetype;tragedy;loneliness

收稿日期:2015-01-13

作者简介:陈光远(1989-),女,河南开封人,河南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 277.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462X(2016)02-00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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