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包里的杜蕾斯
2016-07-14王春华
◎王春华
藏在包里的杜蕾斯
◎王春华
作者简介:
王春华,杭州市康桥中学语文老师,业余喜欢故事与小说创作,2008年开始发表短篇小说,作品散见于《上海故事》《故事林》《意林》《短篇小说》《人民文学》《青年作家》等杂志,多篇作品被《读者》《青年文摘》转载。
那段日子她怀着一种报复的心理,想如果老公看见了,她就理直气壮地告诉他,这是因为书上都说了,女人应该携带一枚避孕套以防不测。
一
“女人过了三十五岁之后便不再被当为女人了。”
林蓝在见过网友后在日记本上狠狠地写下这样一句话。
这是一个装修显得很富丽堂皇的房子,枝形大吊灯,偌大而夸张的电视背景墙,橡木的复合地板,黑亮的等离子大电视正在放着夜间新闻,一排珠光的真皮白沙发泛着冷光,显得空荡而无情。只有一株半死不活的发财树在墙角奄奄一息地立着。
这是一个按照N市的幸福标准装修的三室二厅。但这样的家里,关于幸福的气息和细节却往往无迹可寻。
林蓝一身沮丧地回到家后,老公依旧背对着她盯着电脑。在她的印象中,他永远背对着她。他好像在做一件不可打断的事情,其实她知道,他是在回避她。
林蓝的老公张小春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身为私营企业的副总,他每天一身笔直地出门,像个成功男人一样,身上别有两个手机,数张银行卡和一枚车钥匙,然后就像条鱼一般游进了城市的大海里,行踪不定,直到深夜才回来。
回来后就上网,又在网的海洋里潜水,他们几乎不说什么话。
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林蓝几乎记不清了。身为都市白领的他俩都是凭自己的努力考入大学,像一粒贫瘠的种子般落在这个荒凉而繁华的大城市里,奋力扎下根来。找工作,谈恋爱,租房子,结婚。点点滴滴,一切都是白手起家,像燕子衔泥般经营着生活。
三十岁到四十岁是男人女人一生中最美妙的年龄,但对他们这一代的大学生来说却也是最辛苦、忙碌的年龄——要供房、供车、供小孩子读书,父母也老了,经常要去看病,住院、陪护。
所以被人称为黄金时代的岁月,居然在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
那天,她闲下无事,翻看手边的渡边淳一的《失乐园》,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从来没有体会过久木和凛子的那种性爱。看到自己鲜活的身躯,突然感到一阵空虚。
在她终于拥有了体面的一切,房子、事业、孩子,一切都安置好了,终于发现生活的美和做女人之美时,在男人的眼里就不再是个女人了,这不得不说是女人的悲哀。
林蓝知道,男人到了这个年龄,财富、身分、气魄都像那个刚刚凸出的小肚腩一样含而不露,身体也不像年轻时那样精瘦得像个拔光毛的小公鸡,肌肉紧凑有致。那天看到他面色红润,一身白衣白裤地出门时,连林蓝都不禁多看他两眼。
何况他还颇有男人智趣的谈吐和风度,谁知道他在外面会干些什么?
十二岁的儿子在房间里做着作业,老公在另一个房间里上网炒股。从去年起,他就径自搬到书房里去住了,他们三个人各自为政,平日都没有什么多说的话。
林蓝也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点开QQ。
林蓝是一个爱倾诉的女人,过去她常常记日记。有一次张小春偷看了她的日记,他们大吵了一架后,她便不再写了。也就是从那次开始,他们的关系逐渐地降为冰点。
最近,林蓝又开始写了。但不写日记,改为写格言。她经常把一些惊世骇俗的原创格言挂在QQ签名上。例如,“人与人的差别有时比人和猪的差别都还要大。”“男人的不承担即意味着女人最大的耻辱。”
诸如此类的,让人一头雾水、难辨其意的话。但这些格言仿佛是林蓝通往那些隐秘事件的密码,她通过这些格言就能回味那里面蕴藏的一切细枝末节和所有微妙的、欢愉的、难堪的情绪。
林蓝是一家公司的企划人员,最近几年才爱上网络聊天的,因为日常生活太一成不变了,而她呢,其实是个心思细密而渴望激情的女人,她喜欢生活中时常有点小小的意外,高兴也罢,烦恼也罢,总之有点悬念才好,才能让她像个庸俗电视剧的观众般被一个很不怎么样的电视剧赚去眼泪。
否则,她那丰富而充满激情的内心往哪里置放呢?林蓝今年三十七岁了,长发及肩,身材也保持得和二十多岁的时候差不多苗条,别人也经常叫她美女、美女的。她也自认为风韵依旧,但她最近经常能读出自己的年龄来——不是从镜中里,而是从男人的眼睛里。
二
尽管这几年来也换了房子,生活越来越安稳体面了,但这种安稳如死水一般平静,经不起波澜。也许是快到“四十如虎”的年龄,最近一两年,林蓝常常觉得那只虎在夜里撕咬着她,她的身体里有一种狂热的激情,希望被攻击和被席卷那种海啸般的激情。她曾无数次想象过和男人彼此像老虎一样战斗的情景,但每当看到张小春那种把她当成“左手握右手”亲人般的倦怠眼神,就立即没有感觉。
好不容易做一回爱,在做的时候,两个人都彼此抱怨,但每次做完了,她内在的激情却依旧压抑得无处可逃。看到张小春每天志得意满地出门,她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沮丧,和丈夫冷战下去的信心也动摇了。她似乎感到一种莫名的危机,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的危机。
她一定要把他拉回来,重新唤起他的激情。
周五,她早早回了家,开始做准备工作。
林蓝是个对生活琐事很马虎的女人,收拾房间时,突然发现卧室的床头柜里没有了套套,甚至连包装盒也没有了,她的头一下子发晕了。家里的避孕套是什么时候用完的?她面对着那个蓦然空了的抽屉,使劲地回忆,一点也记不清这么长时间一共用过多少次,甚至最后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都记不清了。
看样子真的很久没有做过了。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的电影镜头,那些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激情地交缠在一起的镜头挥之不去,那张脸却成了老公的。
“何时回家?请顺便带盒套套。”到了晚上九点,林蓝给老公发了这条极有暧昧色彩的短信。想到他看到这条意外短信后吃惊的表现,心里有些想笑。过去她是何等矜持的女人。
周五晚是他们一贯约定的SEX夜晚,但九点了,他还没归家。要是过去,她肯定生气了,但现在她的想法不一样了——过去的恩怨都一笔勾销吧,她想和解了,其实这个短信也是向他发出一个主动示好的暗号。
半个小时后,老公回来了,表情平静。儿子在一边看着喜羊羊的动画片,林蓝失望地发现他两手空空,恍如无事。林蓝神秘地在一边暗示问:买回来了没?
什么买回来了没?他一脸纳闷。
短信收到了没有?
什么短信?我没有收到你的短信啊。
林蓝不禁有些气急败坏,膨胀起的欲望又要在今晚打消了。已经连续一两个月因为这种或那种理由取消了他们例行的SEX计划。他总是不断地出差,商务会谈,即使在家里也累得像一摊烂泥般倒床就睡了。他何曾把夫妻暗约的计划放在眼里?
怎么可能没有收到呢?她有些恼羞成怒。
你来检查么?他一副无辜的模样。
我才不检查呢,没准你回家前把小情人的短信删掉时,顺便把我的也删了,然后跟我装糊涂!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前浮现《手机》里的镜头。
你可真是够有想象力的。看样子你最好不要搞企划了,直接写作吧,以后真的能成为作家!他调侃道。
林蓝胸中窝着一团怒火,无处发泄。一把将儿子揪去洗澡,儿子不肯去,她便一巴掌打在儿子的屁股上,儿子嫩嫩的屁股上印出了红红的手掌印,于是在哭泣中屈从了,只是倒在床上渐渐睡去时还一脸的哭相。林蓝看着儿子哭泣过的小脸又心生内疚。
安顿好儿子后,她又怒气冲冲地去洗澡,热水冲击着她的身体,她抚摸着自己依旧丰腴的身体和有些下垂的胸部,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为自己感到悲哀。十多年的婚姻生活中,他们的性事是由她决定的。年轻时的她骄傲、易怒,动辄用性来罚他。现在呢,他们像两条交错的线一样,她已爬到了人生的顶端般要走下坡路了。而他呢,却忍辱负重一直到现在,好的风景才刚刚开始,脸上风平浪静地实施着报复。
自己的男人不愿与自己做爱,她感到双重的挫败感,一种是肉体没有得到释放,其二是,这个女人对男人来说已没有吸引力了。
这段时间他们做爱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她感到很恐惧。据调查,都市中的无性夫妻越来越多,那些动辄离婚的婚姻中所有的问题根本其实都是因为性啊。
她并不想离婚。
林蓝一直自认为是一个还有魅力的女人,而且外面的追求者也一直对她一往情深,Kevin就是那个深深爱了她十年的男人,他总是期待着与她两情相悦,总是不失时机地向她表达他的爱意。他是个诗人,在他的印象中林蓝是一块白色绸缎,柔软的,如月光般洁白。
但林蓝一直没有给他机会,他并不像一个偷腥的男人,只在她身边转转找不到机会就走了。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一直会在她失意悲伤的时候陪伴她。
但最近他突然得了胃癌。当他在网上把这个消息告诉林蓝时,林蓝突然有一种强烈的自责,觉得这和他的婚姻不幸有很大的关系。也后悔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精神上依赖他,折腾他,没有给他应有的温存,但自己守着这身体的贞操又有什么用呢?人家根本不稀罕。
林蓝流着泪水洗完澡,心里充满了出轨的欲望。
等她洗完澡出来,老公一把抱住她,她使劲地挣脱他,想冲到另一间房去。但他的臂力很大,把她顶在墙上,压得她有些窒息。他贴近她的耳朵悄声说:今天是周末,你忘了我们俩的约定了?
没有套套了。她擦着泪水,沮丧地说。
我已经买回来了。
啊?你不是没有收到短信么?她感到被戏弄的气恼。
我是逗你玩的,看你气得那样子。他一边说,一边得意地将一盒避孕套朝她摇晃。
她更加晕了,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恶了,一会说收到了,一会说没收到,一会说有,一会说没有!她发现自己的智商在他面前简直低得可笑。
看到他那种戏弄了人满脸得意的样子,她气得抓起那盒避孕套,朝他的脸上一砸,说,你自己去逗着玩吧。没有人陪你玩!
他的手松了。“你太强势了,女人应该学会温顺。你知道么?太强势的女人是得不到幸福的。”他气急败坏地朝她嚷道。
放屁。她头也不回地扭身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偌大的房间里,林蓝被一种沮丧和愤怒冲击得无法入睡。她感到孤独,她呜咽地哭泣着,心里希望张小春能听到她的哭泣,过来安抚她。
但是没有,隔壁房间里传来了一阵阵有节奏的鼾声,这鼾声让她更加失落与愤怒。
黑夜一如既往地弥漫着无边的绝望,她爬起来打开电脑,一上QQ,就看到了 Kevin的留言,看到他那个像小虫子一样的头像一闪一闪的,她的心里突然备感安慰。
Kevin说他明天要到她所在的省城里来看病。
她心里突然发现,Kevin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啊,他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经常在网上陪她聊天,谈论文学啊,生活啊,但更多的时候,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真是没有理由的。他愿意陪伴她,胡乱聊天,甚至陪她去爬山、远足,他喜欢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甚至,因此闹出了家庭的矛盾,但他并不要求她什么。他喜欢她,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的眼睛突然一亮,那一种喜欢溢于言表。
三
在他们认识的十年中,无论她有什么沮丧、失望、痛苦的事情,她总会来找他,向他倾诉,而他也只是在一边静静地陪着她。这种安静与陪伴使林蓝有时忘记了他是一个男人,正值中年的、有欲望的男人。
看到这个留言,她刹那间百感交集。她被愤怒和欲望扭曲得心里发狂,居然给他发了个短信,说:欢迎你来,记得要带上套套。
他收到短信肯定大骇。
想到这里,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床上,既想哭又想笑。她使劲压抑着自己的这种疯狂,浑身颤抖,像个精神病患者。
四月的风轻柔地吹来混着樟树和含笑的两种植物的芳香,嗅着这种芳香原本是能抚慰她的沮丧,现在却不断地触动她心中的最隐秘的痛苦与欲望。她太想释放自己的欲望、痛苦与委屈了,太想好好地爱一个男人并被这个男人爱一次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Kevin果然来了,他约她到“蓝色的梦”咖啡馆里去相聚。
出门的时候,她把自己打扮得像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戴着墨镜,宽沿帽,一身飘逸的衣裙。
临出门时,她所携带的小包里放着一枚套套,是杜蕾斯的。那亮蓝的色彩仿佛一只发情的孔雀。
你住在哪里?喝下一杯摩卡后,她对Kevin说。
就在附近。
我们就去你住的那里吧,我昨晚没有睡好。她嘟着嘴说。眼泡发肿印证了她的诚实与坦然。
两个人一路缄默地走到宾馆。进了房间后,她径自去洗澡,用白色浴袍将自己包裹着出来,肩胛上的水都没拭干。
她自己也没想到,做起这一切时如此熟稔,好像经常和人出来开房的女人一样。而他呢,倒是有些腼腆,并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将脸埋在她的胸前,轻轻地搂着她,吻着她湿漉漉的肩胛说:我的绸缎,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柔软。
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相拥,她听得见他的心脏咚咚地跳动着。他的面容有些沧桑,因为生了病,脸色晦暗,头发夹杂着白发,身体很消瘦,有一种烟草味让她陌生又熟悉。她不禁有些心疼他。他老多了,真是弹指一挥间,他就老了,当年她初见他时,他面色红润,笑声朗朗,目光如星。而现在,一切都黯淡了。
她装出不经意地微笑着,只有那濡湿的头发,滴滴答答地渗出着水,像个迟疑不安的问号。她终于开口问道:你带了“那个”了么?
嗯?他迟疑了一下,明白过来了。
带了。他慎重地说,像一个誓言。
去拿来吧。她轻声命令道。随便裹着浴袍躺在洁白的床上,等着他像打开一个礼物般打开她的身体。
她早就想好了,今天,她要和一个激情四射的女人那样,毫无迟疑毫无顾忌地将自己交托给他。
Kevin是个好男人,但他好像也活得并不幸福。听他说,他的妻子很强势。他也很压抑,他有好些年都没有跟老婆做了。
她闭着眼睛等待着。过了许久,她突然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个手足无措的男人。
“我记得是带了的啊。我明明走之前夹在这本书里的。”那是一本《里尔克诗集》。他拿着那本书,茫然地站在那里,像一个做错了事的男孩。
她的脑海一下子闪现出很多的镜头,那些泛滥的电视剧的情节,平时好像看了就忘的,在这一个瞬间,却潮水般向她的脑海中涌现。
她突然想到也许他出发之前,他的妻子也检查了家里的套套和他的行李,然后从他的行李中搜出了那一枚。她似乎看到他的妻子那张焦灼而烦躁的脸——做妻子的面孔几乎都是一样的,凶悍、刻板,毫无情趣。
那一瞬息,她一下子没有了性趣。
我走了。她坐起来,生气地说,随即便套上衣服。
为什么?他惶惶地问。
因为你没有尊重我。
我是真的带了啊,真不知怎么回事。他解释道。
要不,别走,就让我看看你,好么?他温柔地哀求,轻轻地按住她要穿上衣服的手。他的手很轻,仿佛很犹豫似的。
这个举动也让她不开心,她渴望这个时候,他像个男人一样不由分说。
不好。她强硬地挣脱了说。
他的眼神像弥漫了一种雾般忧郁而失望,不知为什么,她也沮丧极了,却是另一种沮丧。
她很快从宾馆出来,几个大堂的穿着制服的年轻女人用一种司空见惯一览无余的眼神打量着她,仿佛她是做那种职业的女人。
直到离开他后,她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那天,她的包里藏着一枚杜蕾斯。
其实,她已经做好了所有交付自己的准备,即便他真的没有带套套。如果他一定要她,她抵抗得了么?她一定会像奴婢般心悦诚服地交出自己的套套,交出来给他,就像把自己的全部都交付给他一样。
但是,他没有这样,他只是意外地看着她的身影飘然而去。那种意外,还是说明他们之间的生疏和不确定。
她离去时,怅然若失,只觉得生活中的意外,像一个苍蝇般,只轻轻地飞来了一下,就破坏了想象中的所有味道。
Kevin回去后就住院了,以后再也没有上线。
四
林蓝的生活突然少了一个精神的陪伴,她才知道他有多么的重要。他是多么温柔,他那么尊重她,他们在一起时,他一丝一毫也不想让她不开心,不想违背她。
她还记得,当她要走时,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无比的失望和无奈。但他还是手足无措地让她走了,他真是个好男人。想到这里,她又后悔那天的举动。有些事,她以为总有机会的,但有时,只是一转身就永远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上线了,她变得越来越担心他,预感永远就要失去他了。有一天,她终于鼓起勇气拨打了他留下的手机号,意外地听到一个女人异样柔和的声音:请问哪位?——是他的妻子,她的声音很有质感,很好听,也很有修养,一点也不像悍妇。
她一下子怔住了,语无伦次地说:我是Kevin的朋友,他最近怎么样了?我听说他生病了。
对,他生病了,不过,问题不大,医生说做个小手术就行了。我们还打算十一去广西的呢,这不,我下午还要到医院去陪他,有什么事需要转告么?
她的声音变得很清脆,像个女孩。听得出来,她对他很有感情,也很信任。
北海,是 Kevin的老家,他曾趁一次会议带林蓝去过一次的。那时林蓝正和老公闹得不可开交,便跟着Kevin一起出差,他们的脚踩在月光一样白而细腻的沙滩上时,她记得他曾经说过,她的身体也一定如此洁白,柔软。
她想起了月光下他的眼神,突然一阵心虚。
不用了,请代问他好。她有点心慌意乱地挂了电话。
Kevin不上线后,她也不再网聊了。
“QQ上的东西毕竟是虚无的,只有生活本身才是真实的。”她最后在签名上这样写着,也这样做了。
她的QQ头像也永远暗淡了。
那枚套套就一直藏在她的包包里,她把它放在最里面的夹层里。那段日子她怀着一种报复的心理,想如果老公看见了,她就理直气壮地告诉他,这是因为书上都说了,女人应该携带一枚避孕套以防不测。
但老公从来没有检查她的手包,她也没有机会向他来表达这个谎言。
有一天,林蓝正在家里拖地板,不知怎么的,突然一阵晕厥,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张小春一脸疲惫的陪着她打点滴,他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神情非常地紧张。
你握着我的手这么紧,是怕我死了么?她睁开眼睛,看到雪白的注射室,居然开了个玩笑。
别乱说,我还等着你好好地活着哩。他看她醒了过来,欣喜得像个孩子。
“知道是什么原因么?医生说你是内分泌失调导致的。以后我要好好待你。”他贴着耳朵对她说。
她心里不禁一阵黯然。
“过去我们都太不重视对方了,你这次生病,是一次很好的提醒。我们这样拼命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生活啊,但生活却被我们忘记了。”张小春敦厚地望着她,表情又和恋爱时那样热烈了。
这时,医生走过来,要交医疗卡时,张小春一把拿过她的包体贴地说,我来帮你拿吧。
在他拉开她的包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那亮蓝的杜蕾斯,她一把抢过包说,我来拿。
那一刻,她的神情慌乱极了。她以为他会说:让我看看,里面有什么!
然而,像他这般心细如发的人,却像什么也没有看到的那样,只是把包还给她,等她拿出医疗卡来给他。
他什么也没有说,径直去交了费,然后,继续陪在她的身边。回来后,给她讲公司里发生的各种有趣的故事。他讲得眉飞色舞,她的心里涌起一阵阵愧意。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他们安顿好孩子,趁着黑夜,林蓝摸出了包里藏着的那枚套套用了。也许是很久没做了,两个人都激情四溢的,而林蓝这才发现,那盒套套原来是他买的一种新款式、带凸点的,用起来,果然和往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一边享受着久违的激情,突然脑海里闪现出了这枚套套与Kevin有关的那一个下午。她不再懊悔了,甚至在心里暗自庆幸没有和Kevin用上了这个套套。
责任编辑/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