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反击战

庞学冬

男人都看重脸面，老黄也不例外。老黄做了一辈子流动小贩，被城管赶来赶去，更是觉得伤面子。本以为 “退休”后就不怕他们了，可由于长期胆战心惊的小贩生涯，导致他一见到穿城管制服的人就会气场锐减。

这天，老黄在鸟市看中了一只鹦鹉，正准备出手买下，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在耳畔忽然响起：“等等，这只鹦鹉我买了！”

老黄扭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身穿城管制服的大光头。

老黄看着光头，心里很发怵：“这、这只鹦鹉是我先看中的……”

光头上下打量了老黄一眼，然后两眼一瞪说道：“咋的？就你这受气包样儿，还想跟我抢这只鸟儿？”光头说完，傲慢地抬手戳了一下老黄的脑门。

看着男人光秃得像陶罐一样的脑袋和盛气凌人的目光，老黄吓得一激灵，连忙摇起头来。

光头走后，老黄从胆战心惊中慢慢回过神儿来，他问鹦鹉店的老板认不认识这光头男人？

“当然认识啦！”老板说，“那人姓陶，外号叫陶大头，曾经在城管部门干过，现在虽然退休了，可还总装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他也只能唬唬你们这些老实人，如果敢对俺装，俺就削了他！”

想想以往被城管赶来赶去的经历，再想想陶大头不拿自己当盘菜的眼神，老黄心里顿时很不舒服。如果自己是大官或者大款，他敢跟自己这个态度？

老黄受够了这种眼神，积聚在他心里多年的怨气，今天被激发了出来。他心念一动，从今往后他要做一个让人瞧得起的人！

要改变别人的态度，首先要改变自己。老黄去商场买了身西装，接着又买了一根文明棍，当看到自己土气的分头发型后，又跑去理发店理了个派头的大背头，最后又狠心买了两包软中华香烟。头发锃亮，穿着西装，拄着文明棍，叼着名烟，老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明显气场提升了很多。

这天，老黄正在街上逛着，忽然看到陶大头走进了路边的欢乐棋牌室。老黄灵机一动，便决定要找陶大头挽回自己丢失的面子。

棋牌室里有人玩牌也有人喝茶。老黄刚走进去，店老板就满脸堆笑地凑上来说：“您是玩牌还是喝茶？”

老黄问：“玩一把牌最多能输多少？”

“不多，在咱这里玩就是图个乐呵，一般输一把也就几十块。”

“这么少？无趣！”老黄一撇嘴说，“我以前都是去澳门玩，成千上万的玩才刺激。来杯茶吧！”在店老板惊讶的目光中，老黄坐在了陶大头对面。

老黄刚才的话，正是说给陶大头听的。不出所料，陶大头一听这话，立马两眼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老黄今天的打扮与那日反差太大，陶大头根本没有认出他来。

老黄嘬了口茶，捏出一根软中华扔给陶大头说：“怎么不去玩两把？”

陶大头伸手接住烟，瞅了瞅，然后气场陡降：“上午点儿背，输了300多，下午就不玩了。大哥，您平时就吸这烟呀？”

“不，平时吸限量版黄鹤楼或者九五之尊啥的，今天出门忘了带烟，顺手从路边超市买了这货。怎么，输了300多就舍不得玩了？”见陶大头面色难堪，老黄指着自己花了400元买的西装说，“你的消费水平真低！瞧瞧哥，这西装3万一套，这文明棍是美国朋友捎来的，跟美国总统老布什的文明棍一个牌子……”

陶大头听到这里不由得惊呼一声。看着陶大头惊得嘴巴大张，老黄开始讲起了自己不同凡响的人生：“我呀，前些年在国外承包了一项工程，那工程虽然比不上南水北调那么浩大，但也是数亿美元的项目。唉，现在年纪大了，什么事儿都懒得管，把企业交给儿子后，我就回老家养老来了。”

老黄还想继续吹牛，儿子忽然打来了电话。他躲到一边接起电话，一听，原来是儿子晚上加班，不回家吃饭了。老黄看了下表，见时间不早了，跟陶大头约好明天再见后，就回家了。

晚上，老黄躺在床上想起今天陶大头对自己敬佩的模样，越想越过瘾。在此之前，他绝不会想到自己这个见了城管就像老鼠见了猫的小贩，今天竟敢对城管如此天花乱坠地吹牛。

第二天吃了饭，老黄就去了棋牌室。只见陶大头已经坐那等着了，一见老黄到来，连忙恭恭敬敬地敬上一杯茶。

老黄今天吹牛吹得更凶，他说自己和美国总统拉过家常，和非洲某国总理一起游过泳，和泰国的驻华大使称兄道弟。陶大头听得羡慕不已，问道：“这些都是真的？”

“这还有假？不信改天得空了，我带你去趟大使馆玩玩！”老黄认真地说。就在这时，老黄忽然看到儿子小黄急匆匆地向棋牌室走来。怕露馅儿，老黄连忙迎了出去。

“爸，你让我好找啊！刚才听邻居说，你是拄着棍儿出来的，你的老寒腿是不是又犯了？”小黄说到这里，看到了老黄的西装，不禁问道，“爸，这西装是啥时候买的啊？”

老黄装大款的事儿瞒着儿子呢，见儿子一脸担心，老黄说：“我的腿没啥事，这文明棍是路上捡的，拄着它出门腿脚省力，这衣服是商场搞促销买的，没啥事你快走吧！”

小黄走后，老黄回到棋牌室，陶大头问：“大哥，刚才那年轻人是谁啊？”

“哦，那是我的服侍员，只要我出门玩，他就得时不时地来看看我是否安好。”老黄在陶大头艳羡的目光中，挺胸抬头地走了。

晚上，小黄回到家，一脸幸福地说：“爸，报告给您一个好消息啊，在乐乐的强烈要求下，他爸答应要见我了！”

小黄和乐乐大学时期就开始谈恋爱，由于乐乐的父亲嫌弃小黄家庭背景差，一直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如今答应见小黄，这说明小黄的爱情就要成功了！

第二天老黄没有出去玩，坐在家里等待着小黄的好消息。不多久，小黄唉声叹气地打来了电话，老黄问：“今天的表现乐乐爸爸不满意？”

“别提了！乐乐爸爸见了我，就像警察审犯人一样，刨根问底。我坦诚地把咱家以及你的情况都交代了，可他听后不但没有因为我的诚实欣慰，还一脸的气愤。我本想回家的，可他还非要留下我，不知是不是想请我吃晚饭……”

“这是咋回事？”老黄很是疑惑。

不多久，老黄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是陶大头打来的。老黄问他打电话啥事。

“没啥事，昨天咱们聊得不过瘾，今天我又想听您的故事了，就当长长见识嘛……”陶大头在电话那头笑呵呵地说。

“那好吧！”老黄挂断手机就去了棋牌室。可到了里面，却没有见到陶大头。就在老黄纳闷的时候，陶大头来了。

陶大头说：“棋牌室太乱，在这里聆听您的故事容易受影响。我安排了车在外面等着呢，咱去我家吧……”老黄点了点头，就坐车去了陶大头家。

一进陶大头的家，老黄就看到了被陶大头横刀夺爱的鹦鹉。看到鹦鹉，老黄就想起了陶大头当日对自己的恶劣态度。于是在陶大头提出让老黄讲他的人生时，老黄毫不客气地吹起了牛，什么本地首富见了他都得三鞠躬，捐资助学一出手就是8个亿，比尔盖茨的公司有他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鹦鹉叽叽喳喳的叫声惹得老黄心乱如麻，那日陶大头拿手戳他脑门的情形再次在脑海上演。老黄想起那日陶大头的眼神，再看看他今日的眼神，心里暗骂道：“你个恃强凌弱的，你个狗仗人势的！”

老黄越想越气，忍不住用手指戳起了陶大头的脑门：“你瞧瞧你，不过是个城管小官，平日里穿得人模狗样，对人耀武扬威，你说说你哪来的傲气！跟我比起来，你算个球！”

陶大头听到这里，脸色骤变，瞪着眼冷笑道：“说够了没？”

见陶大头敢跟自己这态度，老黄刚要怒斥，从另一间房子里忽然冲出一个人来，喊道：“爸，你别说了！”老黄定睛一瞧，来人竟是儿子小黄！

“你怎么在这儿？”老黄惊问道。

小黄哭丧着脸，指着陶大头说：“他就是乐乐的爸！”

“啊！”老黄听到这里，惊得目瞪口呆。看着乐乐一脸的怒气，老黄连忙道歉，接着把那日陶大头横刀夺爱抢买鹦鹉、不顾他感受戳他脑门深深伤了他的面子后，自己为报复装大款教训陶大头的事儿对他们说了。

“你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斗气啊！”乐乐说完，扭头哭着跑了出去。

“乐乐，你等等我……”小黄紧跟着追了出去。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老黄望着陶大头得意的目光，一下瘫坐在了沙发上。

“前两次在棋牌室见到你，我就觉得面熟，后来通过观察，我想起了你就是想买鹦鹉的那个受气包。我本以为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便处处尊敬你、讨好你，可今天看到小黄后，我突然想到了你，原因是你们长得太像了。经过我盘问，这才知道小黄果然是你儿子！”

陶大头得意地继续说：“我一直不同意乐乐和小黄交往，可是他们死活不分开。我把小黄留在房间不让他出去，就是为了让他和乐乐听听咱俩的谈话。如今咱们的谈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敢跟我吹牛？敢戳我的脑门？哼，这回他们必分无疑，你输惨了！”

老黄万万没想到，事儿到了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老黄气场陡降，像个被水泡软的泥佛，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陶大头又趾高气扬地说了些什么，老黄一句也没听清。他脑海里浮现出他和陶大头两个人，只不过他们的形象变成了如同街霸游戏中对决的两个人物，一开始自己连连出招，到了最后，陶大头使出绝招，将自己一下打翻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开了。沮丧的老黄努力站起来，看到是小黄和乐乐回来了。

乐乐进来后，和小黄对视一眼，就跑到陶大头身边对他耳语起来。老黄叹着气低声说：“儿子啊，都怪爸不好，一任性把你的婚事给搅黄了。”老黄说着还抹了把悔恨的泪，可扭头看向小黄时却发现他一脸笑容，忍不住低声怒斥他不知事情的严重性。

小黄偷偷地说：“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乐乐谁也拆散不了了。刚才乐乐又感到恶心，我带她去医院一检查，发现她怀孕了。”老黄正吃惊，只听陶大头忽然惊叫道：“什么？你怀了小黄的孩子！我的天呐，这回老爸可彻底输给老黄了……”

老黄听到这里，所有的担心都烟消云散。想不到，就在自己输得一败涂地时，未来的孙子帮自己打了一场漂亮的面子反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