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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战争诗词中的承担

2016-07-12郭妮娜山西省阳城县委党校

科学中国人 2016年15期
关键词:有罪罪恶良知

郭妮娜山西省阳城县委党校

中国战争诗词中的承担

郭妮娜
山西省阳城县委党校

莫言在其巨著《蛙》后记中写下八个字:他人有罪,我亦有罪。这里的罪是指原罪,指自省的带有忏悔心的罪恶感,是对社会中任何一种不美好现象的承担。任何人,只要你作为社会的一员,便不能对社会存在的丑陋现象置身事外,即便你没有参与作恶。换句话说,作恶与否不是拒绝承担罪恶的理由。

二战时德国对犹太人的迫害便是最直观的例子:当时很多国家或基于对德国的惧怕,或基于基督教与犹太教数千年的仇恨,拒绝为犹太难民提供避难所,致使数量众多的犹太人无处投奔,不得不沦为纳粹奴隶。甚至有很多欧美国家的国民对德国屠杀犹太人抱幸灾乐祸的态度,很难说,他们不是同谋,不是共犯,不是罪恶的承担者。

刘再复与林岗合著的《罪与文学》一书中广泛论及了文学作品中原罪感的存在,以及其在文学述说中不可超越的高度。莫言后期的写作当受此书推理之影响,能写出“我亦有罪”是需要勇气的,该勇气来自忏悔精神,来自视己之罪恶等同于人类罪恶,甚至更恶于人类罪恶之的良知。

在此,作者将简述中国古典文学中,关于战争的诗词中对原罪的承担与良知。该良知最早的出现是朦胧的,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狭隘的。从这些与战争相关的诗歌中,我们大体能找出良知在文学中的进化。限于篇幅,作者将列出几首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举例阐述。

《诗经·秦风·无衣》中写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从这首诗的内容来看,诗人当时显然意识不到战争是人类的灾难,而仅仅视战争为国与国之间的仇恨,诗文中带着强烈的复仇精神,其中所表达的爱的精神也仅限于战友之间共进退的互助,仅仅是对战友生命负有责任的承担,远远达不到从人的良知去进行思考。

战争诗歌发展至汉代,承担精神与良知渐渐出现,马援在《武溪深》一诗中吟叹:“嗟哉武溪多毒淫!”此诗是马援晚年南征“五溪蛮”时所作,此役马援部下军士多染疫病而死,马援亦死于军中。他在哀叹南地瘴疬毒杀士卒时,多少能从中听出一丝对战争的悔意与反思,他大约已经意识到致使战士死亡的不是武溪水本身,而是战争,但他依旧缺乏对战争之所以出现的思考,更忽略了人类作为战争背后推手的作用,自然也远远谈不上承担。倒是《十五从军征》一诗中描述了一位十五岁参军,八十岁才退伍返乡的老兵的凄凉,通过食野谷野葵反衬家的破败,令人恻惋,战争类文学作品中反思人类罪恶的良知开始出现。后世诗圣杜甫的《三吏》、《三别》很明显受《十五从军征》之影响。

让人起坐不能平的是,乱世生灵涂炭之际,往往是文学的辉煌时期,很多发人深省的优秀作品也在战乱中诞生。

汉末天下大乱,建安七子之一的陈琳《饮马长城窟行》写道:男儿宁当格斗死;又写: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柱。这本是生命意义几乎完全相反的两句诗,却出现在同一篇中,多少显得不伦不类。说明当时的文人在现实与人性哲学的夹缝中,正模棱两可地思索人类在战争背后的作用——注意,长城是人修建的,长城下,生命被无情剥夺。但后一句的光辉却无疑被前面那一句掩盖,“格斗死”听起来豪迈,血腥气却颇重。

战争诗篇中良知的真正出现应该是在唐朝。李白《战城南》诗云: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已经完全能意识到战争对人类的伤害,无论战斗胜利还是失败,对战争来说,人类永远是失败者。败者亡时,胜者也已衰老,接近死亡。

杜甫更是写下了平民百姓在战争中无奈仓惶的生活,除了前面提到的《三吏》、《三别》外,他还写下了《兵车行》等大量的战争诗篇,他笔下的老少妇孺任人摆布的生活千载下读之犹令人心酸。《春望》中那句“国破山河在”寻找不到人的影子,也找不到人类的影子。只有作者一人在“感时花溅泪”,只有他在承担。

再后来,曹松名句:一将功成万骨枯;陈陶:可怜无定河边骨……等等,虽然悲天悯人,在文学良知的体现上却似乎并未超越陈琳。

真正超越前人的是诗僧贯休,他在《战城南》中写道:万里桑乾傍,茫茫古番壤,将军貌憔悴,抚剑悲年长……

将军的年长并不相同于李白笔下士兵的衰老,他的憔悴是思考的憔悴,抚剑的那一刻,他代表的是全人类对战争的茫然,他作为全人类的凝缩形象而憔悴,那一刻,从他身上,仿佛能看到基督,看到佛祖,又仿佛他抚的不是杀人的剑,而是人类有史以来亡于武器下的所有灵魂。贯休另一首《战城南》的开篇即是:碛中有阴兵。看来战争之恶的灵魂确实存在,愿那位抚剑将军的悲伤可以超度他们。

毫无疑问,贯休的诗是超越国界的诗,这可能与他的佛学修养有关。他在《胡无人行》中呼吁:但令一物得所,八表来宾,亦何必令彼胡无人。这是对种族灭绝的控诉,是警告,是人类终将灭绝于自己的警告。让人想起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结尾:马孔多小镇被狂风卷走。这狂风是惩罚的狂风,是人类自己制造的狂风。贯休诗中胡地千里万里之广袤,却唯留空壳,与马孔多遗弃人类而去何其相似。若《百年孤独》是预言的话,贯休的诗也是预言。

历史证明,贯休的预言是准确的,种族屠杀的行为从来就没断绝过,蔓延东西,直到二战时到达疯狂的巅峰。

直到僧贯休,中国文学中的承担与良知才真正崭露光辉。那么,这篇文章似乎也该结束了。最后我想说,文学或许不该去承担历史罪恶的责任。但是创作文学的人却不能轻松免责,他们有充分的理由先将自己看作是人类的一部分,然后才是作家,才是诗人……

文学表述的必须是博爱的良知,文学家也必须有罪恶的承担精神,而不是看见别人所跳之舞不合于礼,就要砍断人家的手脚,并发出“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的千古谬论。

他人有罪,我亦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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