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湖往事：从渔民到摄影师

邓芮

异龙湖畔自然景观优美，文化底蕴深厚，它不仅仅体现在众多历史遗迹之中，更渗透在日常方方面面。例如我们偶然寻访到的前渔民，现知名摄影师彭家云的故事就颇让人回味。

我们在异龙湖东岸的坝心镇见到彭家云，走入家中，墙上悬挂的巨幅照片布满整面墙壁，这些照片几乎全部是异龙湖题材，其用光之精美，构图之精巧，年代跨度之久远，令人怀疑作者应受过系统的摄影训练，然而彭家云的真正身份却是异龙湖畔的农民，并未有过任何系统训练，一切全靠数十年对摄影的酷爱，以及经年累月的自我摸索与实践。

农民摄影师彭家云，是地道的异龙湖渔民的儿子。和所有湖畔渔家一样，幼年即随父亲在异龙湖打渔为生，将一叶孤舟划得如同F1赛车在湖面轻快飞驰，仿佛是这些渔民与生俱来的本事。然而打渔绝非摄影作品中浪漫的生计，我们在聊异龙湖时彭家云回忆他的“海上生涯”，屡次提到在湖中捕鱼时遇到的狂风暴雨，是如何夺人性命。渔家与水打交道，不可不谙水性，但湖区气候无常，尤其在湖中最深的地方，往往也是鱼群最大，最肥美的地方，渔民为保证丰收，每年就出没在那样的区域，从风浪里淘出一家人的日常所需。古诗云：“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大抵说的是这事。

不过，在彭家云的眼里，苦难记忆虽难以磨灭，但对当年异龙湖的秀丽美景，一样记得清清楚楚。他说：“四十年前，异龙湖烟波浩渺，茫茫无边，沙鸥成群，湖水清澈见底。鱼群在水底清晰可辨，在湖底的软泥上，还不时可以清楚地看到白鹭走过的痕迹。”他说的是1960年代的异龙湖，在那种纯清圣水中，最美味的不过异龙湖的本地青鱼，“肉质可以成为丝状像鸡脯肉”。我们确实很难想象那种肉质像鸡肉的鱼味道究竟如何鲜美，毕竟，今日异龙湖中绝大部分本地鱼种已经随着两次大干旱而消失殆尽了。

或许因为不想失去美好的记忆，彭家云决定用照片定格下异龙湖的美景。1985年，彭家云开始学习摄影，并开始了自己的拍摄事业。身为渔民，他最现成的模特，就是异龙湖及生活在湖畔的人们。尤为让人不理解的是，早在1980年代，如果不是专职摄影师，几乎很少有人会去专门拍摄完全与经济利益无关的风光照片。而彭家云居然耗费大量时间、精力乃至金钱去用镜头追逐异龙湖的天光云影，除了对这座湖的热爱，别无他解。

有人问彭家云：“你拍了一辈子异龙湖风光，不都一样吗？”对于这个问题彭家云的回答颇显专业摄影师风范：“表面看湖泊山川一成不变，但实际上它每一秒都在变化，早晚变化，四季变化，还会随着人类的发展变化，随着气候的变化而变化，世上没有不变的东西。我也从来不会拍到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

当彭家云拍摄异龙湖开始小有名气，被誉为“农民摄影家”时，随着设备的改善，异龙湖的生灵们——湿地鸟类，开始成为他新的“模特”。据不完全统计，异龙湖湿地中生存着数百种留鸟、候鸟，某些种群数量上万，飞翔起来遮天蔽日。最近十几年来，随着湿地环境的改善，异龙湖的鸟类开始与日俱增，甚至一些曾被认为已经消失的珍稀鸟类又开始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之中。这些变化，都被彭家云的镜头一一记录。20多年前，彭家云第一次拍鸟时，使用的还是老式的海鸥相机，用标准镜头拍鸟，难度可想而知。不过，据他回忆，那时候异龙湖鸟的数量更多，并且不怕人，手持相机，慢慢靠近，便可以和它们亲密接触。当紫水鸡、斑头鸭、小秧鸭等鸟类如约而来时，再漫长的守候都是值得的。

彭家云拍鸟总是穿上一套迷彩服，赶在太阳升起前，或是太阳落山前到达异龙湖畔，有时他还会用杂草做一个窝来隐蔽自己。“不伪装不行，如今野生鸟类非常怕人，拍鸟的时候不能用眼睛直接看它，一看就飞走。”拍鸟的彭家云如今可以称得上是半个鸟类专家了。在异龙湖生活的各种鸟的作息时间和习性他都很熟悉。“紫水鸡出来有两个时段，一个时段就是刚刚太阳日出的时候，紫水鸡出来晒羽毛，另一个时段就是下午黄昏的时候。”凭着对异龙湖鸟类的了如指掌，彭家云的鸟类照片也是最丰富且最珍贵的。

2013年的一天，彭家云在异龙湖畔观鸟时，突然看到一只黑黑的东西站在水面上，像一种鸟类，但不是乌鸦。彭家云心里暗喜，难道是鸬鹚吗？他立刻拿出相机记录下了那一只站在水面上的黑鸟，回到家把照片放大一看，真的是野生鸬鹚，这也是彭家云小时候见过就再也没见过的珍稀鸟类。“它们60年后又重返异龙湖了。”彭家云十分兴奋，那一刻仿佛抓住了时间。

随着近年来，人类对异龙湖的保护工程，扩容清淤，种植湿地等措施，异龙湖的“鸟类客人”也越来越多了。彭家云说，2013年异龙湖干旱后，随着水体修复，鸟类来的越来越多。那时，钳嘴鹳也从缅甸、泰国等地区飞到了这里。斑头鸭离开异龙湖20年后，又重返异龙湖。除此之外，如今异龙湖还栖息着灰鹤、灰头麦鸡、苇莺、草鹭等多种珍稀鸟类。 异龙湖畔的农民摄影家彭家云如今已经算不出来自己到底拍过了多少张照片，只是仍在不断记录异龙湖这片水域上所发生的一切变化，也正因为有这样一位坚守的记录者，让我们今天可以有幸从凝固的时间中，去感受异龙湖的岁月沧桑和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