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黄源传》
2016-07-11包新旺
在纪念黄源先生诞辰110周年之际,国内首部以黄源为传主的人物传记《黄源传》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作者包新旺以丰富的史料、生动的细节和深厚的情感,再现了这位活了近一个世纪的“老文化人”漫长坎坷的人生历程和铮铮风骨,折射出波澜壮阔的时代风云,也传递了一位青年文化工作者对前辈深深的敬意和对历史的清醒思考。
110年前,黄源出生在浙江海盐县。黄源先生的经历非常丰富,他是作家、翻译家、编辑家,是鲁迅最亲密的弟子,也是新中国文艺事业的开山者之一。
多年前,我在写《黄源》专题片文学本时惊诧地发现,黄老的一生与许多椅子有关。
第一张椅子是藤椅。鲁迅去世前的三年时间里,黄源经常跑到位于上海虹口区大陆新村9号的鲁迅家里,坐在二楼卧室的藤椅上,与鲁迅先生长谈。那时,黄源是一个“向上的认真的译述者”,是鲁迅最信赖的学生之一。
第二张是木椅。这是黄源在四明山浙东行政公署文教处用过的,虽有些陈旧,但文气斐然,木头的纹理清晰可鉴。当年,黄源不辞辛劳,积极倡导群众文艺、改革越剧,创办鲁迅学院,培养浙东抗日根据地文艺人才。
第三张是交椅。新中国成立后,黄源被任命为华东军政委员会文化部副部长兼党委书记,后来调任浙江省文教部副部长兼文化局局长。那时,新中国刚成立,百废待兴,黄源执江南文坛牛耳,踌躇满志。交椅者,架子也,需正襟危坐,黄源却比较看淡自己的领导身份,喜欢和艺术家打成一片。
第四张是冷板凳。1957年至1979年,它影子般跟随着黄源,怪诞诡奇,片刻不离。
第五张是轮椅。自1989年动完手术,黄源基本上住在浙江医院里,直到去世。当然,老人在那儿并不孤独,除了九里云松、清风明月,陪伴他的还有许多青年作家送来的作品。
第六张是嘉宾席。在黄源一生的文艺活动中,往往有为他准备的嘉宾席。如浙昆演《十五贯》,总会给黄源家属留两张票的。“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当年满城争说《十五贯》。汪世瑜老师曾饱含深情地称黄源为昆曲伟人。
黄源是个长寿爷爷,活了近一个世纪。今天我们纪念他,理由是充分的。首先,黄源那时候的平台层次比较高,但他没有为自己谋取私利。在华东文化部工作时期,部长、副部长的职级是自己圈的,最低九级,黄源就圈了个九级。而事实上,按照他的资历是可以定七级的。我还发现,黄源在他的日记里清晰地记着各种账目,一分一厘的,可见生活并不宽裕。一次买书超支了几元钱,还被老伴骂了一通。所以大家在他的墓碑上刻了“清廉学子”。这一点,跟当前我们倡导的反腐倡廉、厉行节约是一致的。二是他敢于坚持真理。对于“二为”方向和“双百”方针,他是举双手赞成的,但坚持“百花齐放”,却很不容易,他也因此吃尽了苦头。三是他尊重文艺创作规律,善待文艺工作者。
黄源先生丰富的精神世界和独特的人格魅力,值得我们发扬光大!
我之所以要写黄源,有以下考虑:一是回望上世纪30年代的海上文坛,表达对日渐远去的那个时代的考量与对黄源先生的敬意;二是梳理传主富有当代意义的文艺思想,追溯与再现上世纪50年代他那可圈可点的工作业绩及其心路历程。黄源及同时代文化人丰厚的精神遗产,是需要我们传承弘扬的;三是黄源至今无传。写作过程中,我梳理了许多与传主有关的文献、信札、日记和影像资料,采访了许多老领导、文化人、专家学者及家属,力求让史实更严谨一些、表述更客观一些、语言更质朴一些,尽可能真实地展现老人丰沛绵长的一生。
至于我写的《黄源传》一书的特色,自感有这么几点。首先,试求体现传主的现实意义。黄源于上世纪50年代打下的浙江省文化建设基础和他的文艺思想,至今仍熠熠闪光。他的文艺管理思想今天仍在沿用,仍见证着、支撑着、回答着我们的工作实践。比如,浙江文化馆是全国最早成立的文化馆之一;浙江歌舞剧院也是在那个时候就开始发现、培养人才的;而《十五贯》更是一个集体创作的成果,组织化程度较高,创造了文艺精品生产的浙江经验,后来许多浙产电影、电视剧、戏剧也都学习这个做法,并取得成功。
其次,书中首次披露了黄源在反右、文革期间所遭受的不公正对待,代表了那个特殊年代众多知识分子所经历的“炼狱之痛”,值得深思。
第三,本书秉持一个传记作者基本的写作立场,尽可能客观地描述历史与事物的真相,不避尊者讳。如当年比较“左”的风气;如茅盾在日本的经历;如萧军与许粤华的私情;如黄源对鲁迅的维护、神化等。我在梳理这些内容时,曾有过犹豫,但最后还是客观地写了。此外,我也写黄源“小清新”的一面,他是一位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可爱的老人。他胆小,怕打针;他受委屈了,会哭;他讲究吃,比较小资;他喜欢看体育节目,是个铁杆球迷;他痴迷书,常常把眼镜、手杖忘在书店里。
《黄源传》从开始构思到正式出版,整整10个年头。其间,各种变迁接踵而来,许多与本书有关的前辈、老师、朋友相继去世。这本书的写作与出版过程充满艰辛,编校上还有遗憾。
我写《黄源传》衷心寄望——当代文坛担当精神不灭,创造精神不灭,黄源之灯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