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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国平 让黄梅戏走得更健康

2016-07-08何素萍

黄梅戏艺术 2016年3期
关键词:艺术剧院关汉卿黄梅

○ 何素萍

演一回“同行”关汉卿

2014年深秋,省城合肥,《寂寞汉卿》一炮打响。

这一季,再芬黄梅艺术剧院同时携四部黄梅戏舞台大剧强势登陆安徽大剧院,年度原创大戏《寂寞汉卿》作为打炮戏率先亮相。

大幕开启之际,元代戏剧大师关汉卿身着一袭白袍,仿佛穿越时空,从梦境般空灵缥缈的舞台深处缓缓迈出,那一步三顾、寻寻觅觅的身影,在“优孟衣冠,百戏颠连,扮演尽世道沧桑人生冷暖,调风月总是那离合悲欢”的伴唱声中沉吟徘徊,显得格外孤单寂寞,一种诉说不尽的苍凉顿时揪住了观众的心神。

散场时笔者听见经过身边的人们议论中夹杂着唏嘘,有被剧情打动的,有赞舞美有创意的,有夸音乐好听的,更有评演员很棒的,感叹这台戏的演出水准和精致唯美程度超出了原先的预料很多。

“刘国平这次有脱胎换骨之感,不仅唱得好,化妆和造型也比他过去演的任何一部戏都成功,从形象到个性,感觉关汉卿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刘国平对这个人物的把握贴切得很,整台戏都非常有张力,真的不错!”

救场顶班唱成男主角

刘国平是黄梅戏观众熟悉的演员,多年来他的演唱尤其受到很多人追捧。而在他本人,从13岁开始学戏,记忆里有多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练功挨打的经历,却从没觉得过委屈,这点事在学戏孩子的生活中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谁不挨老师两下子反倒显得另类。当年学校里有澡堂子,每天练完了功一起去洗澡,男孩子们互相比着,看谁身上挨的藤条印子多,那情形今天看来实在有点像攀比,回想起来有很多欢乐,“打是亲骂是爱”是那个时代对长幼关系、师生关系的共识。

吃不下苦成不了器,严师才能出高徒。比如拿大顶,如果撑不住掉下来,给老师发现了二话不说直接把你双脚一提就挂到墙上去继续倒着,不坚持40分钟别想下来,对谁都一样,吃苦面前,人人平等。

结束学艺生涯后进了剧团,1989年刘国平成为正式的演员。新来乍到,三年龙套。加上正赶上倒仓变声期,即使像刘国平这种曾经把老师琴弦唱断过的好嗓子也免不了这一无情的过程。他说最严重的时候嗓子哑到失声,关系到前程饭碗,一个大男孩急得也会躲在被窝里偷着哭。他很感谢潘启才老师在那一阶段教给了他正确的养护措施和发声方法,得以顺利度过了那最难熬的三年。

刘国平说自己是幸运的,变声之后没有等多久,机会就来到了面前。那一年他所在的剧团有一单签了350天的演出合同,主演不知何故突然缺席,救场如救火,他被临时顶上,接二连三接过了《天仙配》、《女驸马》好几台大戏的男主角——年华正好的时候有机会也有能力站到舞台的中心去,对演员来说,有什么事比这更幸运呢?

1993年,从扮演了《春江月》中的状元柳宝开始,他拥有了自己的第一批粉丝,刘国平把这一变化看成他艺术生涯的重要转折点。以笔者的理解,拥有自己的戏迷对戏曲演员来说,其意义不仅在于能带来自信和骄傲,也具有鞭策激励作用,使他们时时警醒自己不断上进以获得更多的拥戴。

上世纪90年代前后很多剧团都经常下基层,刘国平他们也不例外,演出最密集的时候一天四场大戏连轴转,考验体力也考验幼功。那时条件艰苦,演职人员都是打背包睡后台。可是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只要有戏演、有钱挣、有世面见,就足以让他们开心欢喜。四处跑码头巡演的过程中,同事同行之间不时会有因戏而生的矛盾冲突,却鲜有人喊苦叫累。

日子久了,各类大戏小戏如约而至,累积下来,是一张由许多剧目和角色串起的成绩单,有舞台的,有荧屏的:《天仙配》、《女驸马》、《春江月》、《小乔与大乔》、《残凤还巢》、《讨饭国舅》、《江淮儿郎》、《春江女人》、《碧玉簪》、《孟丽君》、《皮秀英四告》、《罗帕记》、《送香茶》、《知府黄干》……

顶班救场早已成为过去,作为剧团的当家小生,刘国平以自己独有的优势让越来越多的观众记住了他,他也渐渐演出了自己的风格。

进了再芬黄梅艺术剧院之后,有机会经常与韩再芬、马自俊、李萍等黄梅戏舞台上的艺术家同台搭戏,时时碰撞出火花。而当下,同样以唱功见长的新一代黄梅戏知名演员吴美莲又成了他的固定搭档,他的舞台业绩越发再上层楼,十年间几番跨跃,从《徽州往事》中“死而复生”的汪言骅、《靠善升官》里专横跋扈的并肩王、《莫愁女》中的多情公子徐澄,到《浮生六记》中的痴情文人沈复,直至《寂寞汉卿》 中脱胎换骨的关汉卿……

刘国平在《沙家浜》中饰郭建光

韩再芬在《美人蕉》中饰美人蕉

刘国平在《浮生六记》中饰沈复

院长和员工绑在一起

院团改制,刘国平最深的体会是激发了每个人内在的动力与进取精神,对艺术上的飞跃大有益处。

2005年加盟再芬黄梅艺术剧院没多久,最明显的感觉是节奏加快了。刘国平说,这些日子吃的早点都超过了以前在安庆市黄梅戏三团十几年的总量。

因为再不能睡懒觉,早晨要上班了!

再芬黄梅艺术剧院的员工守则规定,所有员工每天都要上班。包括过去上班时间不固定的演员,早晨也要准点到剧院,签完名集体练早功。这在过去是不可思议的,可是在院长韩再芬的坚持下,这项规定硬是执行下来了,院长本人也不例外,违反规定照样按章程自我处罚。

韩院长说,制定规则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是寻求有效的黄梅戏发展途径。

再芬黄梅艺术剧院刚成立的时候,虽然人才荟萃,但是账面上几乎没什么钱,每年除了极为有限的政府拨款,员工们的工资收入基本要靠他们自己去想办法。刘国平告诉笔者,最困难的时候,为了给大家发一点过年费,再芬院长不声不响悄悄从自己的账上取来八万元临时对付一下。

刘国平是从原先的安庆市黄梅戏三团来到再芬黄梅艺术剧院的,他看到改制后担任了剧院院长的韩再芬没有一点点黄梅戏明星高高在上的自矜和冷傲,而是时时和大家打成一片,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将员工们的心拴在了一起:为了当好这个院长,她毅然辞去安庆市文化局副局长的职务,主动卸掉了公务员这一铁饭碗的身份,把自己的成败荣辱、经济利益以及未来不可知的前途与剧院几十号人的命运捆绑在了一起。剧院制定的所有制度她自己带头执行,包括准点上班、按实际出场次数领取演出费。而她作为剧院的掌门人,这些年又致力于将个人积累多年的社会影响力用在剧院乃至安庆地区某些项目的建设和发展上,“在我们心中,她就是一个‘神仙姐姐’”。

几年下来,剧院终于走出了最初的困境,渐渐在艺术生产、人才培养和市场开拓各方面步入了良性循环的轨道,到2008年至2009年间,剧院在经济上有了明显好转,发到个人手中的演出费也在逐年递增。努力都会有回报,大家从这些年剧院的整体发展中能看到个人明确的未来,有谁还会不好好干!

多台“男人戏”迎挑战

在艺术上设立高标准,坚持做品牌黄梅是再芬黄梅艺术剧院自成立之初就确立的目标。这些年来,剧院坚持每年推出一部原创剧目,恢复一个传统剧目。

相对而言,原创剧目更具有挑战性。加盟再芬黄梅艺术剧院后,刘国平一连主演了三部以男人为主角的原创大戏,这三部大戏按排演的时间顺序分别是:《江淮儿男》、《浮生六记》、《寂寞汉卿》。

这些戏中男主角生活的时代不同,身份不同,职业性格及人生际遇更是天差地别。现代戏《江淮儿男》以2008年汶川地震中挺身而出的抗震救灾英模人物为原型,说的是安徽省一家农民四兄弟自发为灾区千里迢迢送去两台特种挖掘机的事迹。《浮生六记》的主人公则是一位古代的痴情落寞文人,《寂寞汉卿》表现的是一代戏剧宗师关汉卿的情感历程与人生轨迹。

业内外不了解黄梅戏发展状况的人们至今还以为黄梅戏舞台上没有“男人戏”,其实不是这么回事。省内外其他黄梅戏艺术院团的诸多新编剧目不说,仅刘国平本人就已主演过好几部以男人为主角的大型黄梅戏舞台剧,除了以上提到的三台大戏,多年前他还主演过的一部典型的“男人戏”《知府黄干》——演的是宋朝一位叫黄干的官员担任安庆知府时,为了抵御金兵攻城,废寝忘食地组织当地军民开窑烧砖加固城墙,甚至错过了与失散多年的胞妹相认团圆的机会,终于将城墙筑成,成功地挡住了金兵。

把这几部大戏放在一起比较,能清晰地看出刘国平在塑造角色方面的变化。

作为著名的黄梅戏“唱将”,刘国平一直是以唱见长,而他自己的体会是,直到演完《浮生六记》以后,才觉得自己在声腔处理这方面刚刚入门,“感觉突然通了”,回头去审视以前的演唱,他笑言不敢看自己过去的作品视频。反省年轻时的表现,常常带有 “炫技”的花哨劲儿,如今感悟多了,再看看很多年轻演员和自己当年一样玩花里胡哨的技巧“炫”的时候会觉得可笑,但人肯定是要经历过幼稚和无知的阶段,一步一步趟过来,甚至经历一些失败之后才会明白这些道理的,他说,“现在才真正懂得过去老师所说的:唱腔像说话、说话像唱腔是怎么回事。”

带着这些“明白”,刘国平在每一部作品中寻找新的突破。这种意识在他扮演《徽州往事》中舒香失踪了十几年的丈夫汪言骅时就比较清晰了。在该剧中,汪言骅虽然是一个贯穿始终的人物,却一直存在于女主角舒香的口中,直到戏快结束时才出了一次场,在舞台上露面总共只有二十多分钟。这个人物的表演难度在于,剧本虽然并未赋予他很多表达的机会,但在前面的好几场戏中,他的名字已经在舒香的台词和唱腔中多次出现,而且他的遭遇直接对整个家庭及妻子舒香的命运产生了毁灭性的影响,而且即便如此,舒香依然爱他如初、痴心不减,因此观众心中对他已经有了一些预设性的想象,此时更是希望通过他本人的表现来了解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刘国平说创作时有点痛苦,他一方面从外形上让这个人物靠近小本经营的生意人特点,而且经过多年颠沛流离,气质上较为沧桑,再加上一些特有的习惯动作,演出了这个人物作为生意人既豪爽又难脱大男子主义的心理,即便已经知道妻子是因他而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后才改嫁他人的,他依然不能接受这一事实。应该说这一人物非常具有现实基础,他的表现在生活中很有代表性,刘国平抓住了人物的精髓。

同期在《靠善升官》中扮演的并肩王则另有一番表现,因为人物显赫的身份,因此刘国平强化了气势上的强悍,却在念白上采用了弱处理,越是威胁对方、以势压人的时候越是淡淡的几个字,一句话只吐小半句,字咬得很用力,声音却极轻,显示出一种不怒而威的咄咄逼人。

《江淮儿男》虽然是一部应时之作,但演惯了古装戏,一下子跳到现代戏里演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举手投足必须接地气,水袖袍带都没有了,不太容易借助程式,完全要在对话和演唱中塑造人物,因此必须有一点话剧表演的技巧。

根据同名京剧改编的《浮生六记》首次以黄梅戏形式搬上舞台,这部来自清代文人沈复自传体散文的作品,说的是一段似幻似真的爱情故事。刘国平担任该剧主演兼项目负责人。作品在艺术形式、演员的表达方式等方面进行了较大的探索和创新。从表演方面看,刘国平与扮演女主角喜儿及芸娘的吴美莲以深情的对唱,将一段“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的人间至情抒发得淋漓尽致,荡气回肠。

戏曲演员遭遇戏剧宗师

2014年,《寂寞汉卿》来了。

对刘国平来说,扮演关汉卿,不仅是挑战,更是一段意义特殊的经历。因为从广义上来说,作为戏曲演员,他与戏中人也是同行。

30来年的艺龄,演过的角色少说也有几十个,从黄梅戏最经典的《天仙配》、 《女驸马》一路演来,记不清跑过多少码头,上过多少舞台,经历过多少次失误,赢得过多少回掌声,艺术的功力在数不清的演出中一次次加深,造诣也在扮演每一个人物的过程中一点点积累。而如今,当他遇到这位戏剧人的“老祖宗”时,仿佛之前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迎接这个角色,所有的表演灵感都突然之间自然迸发了。

扮演这个角色要把握住人物所生活年代的特殊历史环境,剧中关汉卿有一系列挺身而出的行为,像救弱除恶、与权贵叫板,有他正义果敢、不畏强权的明亮的一面,但又要注意避免演成一个通俗意义上的“英雄”,而是要演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关汉卿,必须着力表现出这个人物潇洒外表下所隐含着的无处倾诉的寂寞,铮铮铁骨下对苦难苍生的悲悯和对红颜知己的柔情,要演出他痴狂下的清醒和对黑暗铁权的愤怒,在现实面前他是无奈的,失去亲人他痛不欲生,当这一切构成一生的经历时,那种痛彻骨髓的千古寂寞只能通过杂剧来渲泄一二,灵魂深处的寂寞却终究无可消减。

谈到人物塑造时,刘国平表示:“我心中的关汉卿是伟大而真实的,是落寞的,是个正义凛然的君子。我演绎的关汉卿是个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狂士,是个有血有肉、既强大又脆弱的男人,是为杂剧不低头、有气节的戏剧大师。”

他极富张力的音质准确把握住了一代戏剧宗师内心积聚了一生的深情与忧伤,他的表演走心,又外化得不露痕迹,让观众充分感受到了戏中人物复杂幽深的内涵。且关汉卿这个角色要求刘国平从净面小生改为须生,他在步伐、身段的过渡上都极其自然。同时他还在演出过程中不断积累经验,以求表演上的日趋完美:“每次演出后对人物的把握都有新的体会,下次演出时就会把上一场演出的新感悟再融入表演中。”

刘国平认为,黄梅戏的承载能力非常强,有充分的创新空间,黄梅戏人一直在回归传统的同时力求在题材、唱腔、动作、服装、音乐、舞美等各个方面尝试创新,目的就是要让这个剧种与时俱进,不断焕发生机与活力,留住老戏迷,吸引更多的年轻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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