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自华的诗
2016-07-08
吴自华,笔名吴惘,江苏泰州人,北京大学地球与空间科学学院博士在读。北京大学五四文学社前社长,资深社员。习诗多年,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等。
夜的挖掘
“所以说,重要的不在于面孔,只是数字的组合。”
在无证的矿井
我们曾开采黑曜石,每一次凿击
听见彼此,但夜晚并不因此发白
那将灭的探照灯。声音无法辨认
漫长的坑道,我熟悉粉尘如同熟悉
我的呼吸。滚动的车轮划分着棋盘
有时,某人被提起,仅仅因为
那个空缺的位置
升降梯的入口,失业者和矿石一起
排队。为了成为那五分之一
我们共同的话语。
水晶之痕
幸好,我还在这样的一个年纪
可以装作对未来一无所知,而不用随时担心
水晶破碎如海的泡沫,每一块残片投映嘲弄
的眼神
此刻它依然圣洁,伊甸园的苹果沉默守望
冰的裂纹吞食细沙以接近海,却沾上更多
属于泥土的气息,如此沉重而将白云推向
更加遥远的飞鸟,那空中的群岛。我认出透明 的桅杆
但已经没有天使,只剩下在寒冷中变得坚硬
而易碎的
幽灵船。蛇的低语。海妖的竖琴起舞。
我终究知道这水晶被图谋已久,而假面太薄
并且越来越薄。从宣纸到蝉翼,最后消失不见
踩下油门之后,我开始数苹果核,望着它们
如同望着满园的苹果。不再有阳光,或者雨水
天空飞远,而我需要逃离。
守 夜
我们都曾经吞下火焰
任由空虚从喉头爬到舌根
被收集成为,一种苦
然后收紧会厌,再次咽下
杯中浮起的泡沫,最大的那个
我们把它当作瘤胃
波纹的发酵地,眩晕的加工厂
声带的振动被再三反刍
我们敲玻璃编钟,用无铅水晶
搭起哥尼斯堡的七座长桥
在樱色的河畔,把玫瑰
投进琥珀,等待血色涌上苍白的面孔
在澄明的蛋清里,我们划分泳道
我们约定触壁后即刻返回
如此往复,消耗过于旺盛的精力
却忽略了蛋壳的悄然膨胀
空气开始变得寒冷而稀薄
我们需要更多的汽油来运输语言
把两眼的镜片叠在一起
刚好可以看清缓慢凝结的水汽
多余的灯被关闭,我们惊异地发现
它们刚好与瓶盖一一对应
黑色礼帽的帽檐足够宽广
可以装下所有迷离的星辰
我们在变小,或者说减少
但就像向着一个方向走,总会遇到一堵墙
一个人,就不会再减少了
我为什么出发
我为什么打开大门
看,一个滑溜溜的生蛋黄
早 读
沉下去,就是一片海
他从未如此渴望被包围
在捕鱼人的桃花林中醉卧
踏着落霞,共秋水归来
但他只能远远与灯塔相对
——旋转的眼睛穿尽薄霭
落英满地,而他赤裸
赤裸又坚硬,最宜破碎
先得适应小幅的摇摆
或者说,某种战略上的迂回
零件的拼装一再出错
像纠缠的绳结,难以解开
是礁石无法融解的怨怼
暴风眼里,只有静默澎湃
裂痕起初狭窄,他一个人走过
走过便碎在海中,再不返回
下一秒,似乎是阳光转过来
他开始感到羞愧
破璧人
有些东西已经深入骨髓。
比如对夜晚的迷恋,仅仅这么坐着
便如同酒精,明知会醉也要
一饮而尽,而头必须高昂着
以迎接可能不再升起的太阳
指针的滴答声从内部传来
我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吃下了
这些齿轮,佐上多少润滑油
然而发条从未拧紧。出于懒惰
或者说,对于明天的错误预期
日程早已打印完毕,但这就像
立着凸面镜的路口,你依然难以防备
车轮袭来如闪电。何况你正打着瞌睡
而枕头离得如此之近。甚至比
今天的月亮更加靠近
那皎白的一轮。中央本没有孔
但聚集的睡意急于寻找出口,便有了
锋利的钻头,足以击穿最浓的咖啡
与最深的井。我向窗外望去。
璧月拥我,在精心裁剪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