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名戚
2016-07-05刘安诺
刘安诺
十余年前,我刚开始写作时,我的一位姻亲已经以诗、画、文扬名文坛,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为了避嫌,唯恐他人误認我用她的大名“招摇撞骗”,我在任何场合都绝口不提我们的关系。
虽然讳莫如深,但还是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1986年我旅居柏克莱三个月,友人张伯渊先生那时任职于柏克莱图书馆。正巧图书馆进了一批新书,其中有刘海北、席慕蓉合著的《同心集》。刘海北的名字与我丈夫的名字仅一字之别,两人的容貌也有几分相似,这引起了张伯渊先生的好奇,遂向我们问起。毕竟丈夫不能不认自己的弟弟,我们直接承认了。
“啊,原来席慕蓉是你的弟媳。”张伯渊先生说这话时,在座的还有喻丽清和台大中文系吴宏一教授。或许是身为席慕蓉的妯娌这层关系太具轰动性,翌年他们二人为我的第一本书作序,竟不约而同地提及此事,喻丽清甚至说她认为那篇序该由席慕蓉执笔:“一来安诺是慕蓉的嫂嫂,二来以慕蓉的名气,一字千金,写在序上才够派头,书都不免多销几本。”
《一杯半咖啡》出版不久后,我返台探亲,慕蓉笑着向我说:“我们的关系既然已经曝光了,干脆我介绍你认识几位文友吧。”我欣然同意。
那晚的文学盛宴上,嘉宾有台大外文系齐邦媛教授、尔雅出版社隐地先生以及与慕蓉合著《三弦》的作家张晓风等人士。旅居海外小城,深居简出的我平日连中国人的面孔都难得一见,更不用说与这么多我仰慕多年的人士相对了,我的兴奋可想而知。不过因为我在倒时差,加上连日失眠,脑子如塞满了稻草。席间,众人谈笑风生,我却反应迟钝,只能暗呼苦也。
宴罢,我们兵分数路,隐地先生自告奋勇,驾车送齐邦媛教授、张晓风和我回家。我返台时日不多,每日闭门与双亲闲话家常,至于门外是何景象,我印象模糊。何况那晚突遇台风来袭,满街店铺都关了门,霓虹灯灭,害得我一时竟不知“乡关”何处。隐地先生缓缓而驶,从仁爱路四段的一头到另一头,一遍又一遍,还不忘安慰我说:“别着急,慢慢找。”终于在绕街多圈之后,我认出了家在何处。
他们嘴里不好说,但我猜他们心里难免嘀咕:绝顶聪明的席慕蓉怎么会有位连家都找不到的迷糊嫂嫂?
后来双亲移民来美国,我不曾返台,避免了再次出洋相。虽未再出洋相,我已心生警惕,害怕因为自己的关系“殃及”弟媳,所以总是不轻易公开自己与席慕蓉的关系。
如此相安无事多年,或许是物极必反吧,我苦心隐藏的秘密最近竟在不知不觉间接连露了馅。去岁,一位来自彼岸的爱好文学的年轻女士听说我是作家,立刻表示她对《三弦》的喜爱之情。我一时戒心全失,不打自招。女士一反适才懒洋洋的态度,肃然起敬并主动伸手:“原来您是席慕蓉的嫂嫂啊!我能见到您可真是三生有幸!”
不久后,与数位朋友闲聊,我自我解嘲的笑话没人笑,他们最有兴趣知道的竟是:“你是怎么认识席慕蓉的?”朋友们得知答案后顿时对我刮目相看。
接连尝到了两次甜头之后,我开始郑重考虑是否要重新印名片,在右上方的空白处填上:“席慕蓉的嫂嫂”。
(摘自《风流与幽默》金城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