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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肉身无处寄寓
——金阳平近作中的感性现象学

2016-07-05推介人孙善春RECOMMENDERSUNSHANCHUN

美术文献 2016年3期
关键词:阳平梅洛肉身

推介人:孙善春 RECOMMENDER: SUN SHANCHUN



如果这肉身无处寄寓
——金阳平近作中的感性现象学

推介人:孙善春 RECOMMENDER: SUN SHANCHUN

金阳平《抵抗的身体》 布面油画 135cm×240cm 2015年

金阳平《混混2》 布面油画 200cm×135cm 2015年

不倦的镜子啊,你为什么那么执着?

……

你就是希腊人说的另一个自我,

你时时刻刻都在暗中窥探监视

……将我跟踪,尽管我已经成了瞎子

我看不见你,但却知道你的存在

——博尔赫斯

参照古希腊人亚里士多德的说法,法国哲学家让-吕克·马里翁(Jean-Luc Marion)指出,“注视”的含义其实是持续的监视,一种通过目光的持有(Teniràl’oeil)。但,当我力图“注视”金阳平的作品《灵园》时,却未能从中“持有”什么特别具体的东西。原因或许在于这2009年的作品是动画,看似平淡无奇的画面述说着普通女子的工作与生活。而一直吸引着我的目光的,倒是那个不断游走的点,一个红点。不知道这个红点是什么,以及它为何不停地游走,仿佛要看遍这个世界,或这个动画作品中的世界,其中的所有人与事情,就算是里面车间的嘈杂、上紧发条的熊猫、坠落的飞鸟,也没能让我将这个红点与画家的一系列近作联系起来。然后,我开始看画家的新作,脸,许多脸,他自己与别人的脸。

画家自称,他要画许多证件照,俗称“大头照”,实际只是“大脸照”。证件照的发明据说始于法国警察头目贝蒂永,目的应该也大致等于马里翁所说的,为了“持续的监视”的“注视”。而实际上,注视作为“看”的一种,如马里翁所说,有着多种意义与可能,比如,“将自己的目光加之于与之对峙者。观看者采取了被看者的位置,被展现的现象反过来成为一种展现”;换言之,这被注册的人(照片、脸)也就并不一定成了“被持有”的对象;被注视的脸反过来同样注视着我们观者这般的注视者:这是看的神秘,它将看者带入一个“互逆性”的交织关系中来。这是一种共存。

而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并非那么常常注视或惯于注视,无论对自己还是他人(想想看,你在生活中几曾注视过自己,或者他人的脸?)“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会发慌的”,金阳平说。为什么?因为孤独吗?的确,在画家的工作手记中,他提到了“孤独”,并联想起“忍冬花” (感谢汉语,多好的名字,要忍耐如严冬的孤独的花),或者是借以自况。又据古希腊人柏拉图的说法,人的孤独乃是因为被分裂成二体的不完整,而这个曾经为“一”则是“灵魂”的记忆才能为证。换句话说,因为心的孤独,孤独的人才触及了其身体:孤独的心寄寓于孤独的身体中,心灵的家园是肉身。或者由此,我们得以窥见画家金阳平的《脸》系列中的重要探索:对心灵与肉身的观照。

如果说让人孤独的是“灵魂”,镜子也是一种“灵”,幽灵。正如莫里斯·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所说:“镜子的幽灵从外面拖曳着我的肉身,与此同时,我的身体的全部不可见的部分得以投向我所看到的其他身体。自此以后,我的身体能够包含某些取自其他人的身体的部分,同样地,我的实质(Substance)也成为其他身体的实质。”就是说,镜子不单令人通过注视照见自己的孤独,也给予这孤独者一个可能,引领他走向他人与另一个世界,一个共同的新世界。镜子是“一个具有普遍魔法的工具……它把事物变成景象,把景象变成事物,把自我变成他人,把他人变成自我”。于是“人是人的镜子”成为可能,肉身是一个“镜子现象”。就这样,通过这样一种主动性—被动性的相互揭示,人们得以明白那使身体成其为身体的东西,才有可能走向一种人“深层的一般性”存在,一种新的生活世界。

金阳平是画家,面对孤独,他选择的并非只是如“忍冬花”之忍,他要表达。表达,如果按照梅洛-庞蒂的感觉现象学说法,就是在身体——主体的身体性之上增加了意识维度,因为表达不仅具有沟通自我与外部世界的作用,也是自我意识的起点。金阳平将其近期一系列“脸”作品命名为《我是谁》,已经清楚地表明这一自我意识:这个“我”,当然不是身份证上的那个表面的图像,不是那个唯一的代号或数字或ID地址(数字时代的比特家园);这个作为“我”的脸,有力提醒着人肉身的存在与灵魂的漂流,令人惶恐不安,让人意欲遁入虚无,同时却又引领着人渴望超越并有所行动。

绘画中的脸,可以长久注视。画家笔下这些脸,无论是自画像还是他人,都有着鲜明可见的红色线:是否,如果没有这样的作为界限的轮廓,这些脸就会无法固定,而消失在无限的虚空中去?还是,如那部电影《细细的红线》提示我们的那样,在理智与疯狂之间,只有一道细细的红线,因此脸也提示着人作为存在者战斗的战场?而战争是流血的。在这里,我突然明白,画家笔下脸上的红线,正是他在较早时候作品《灵园》里那红点的轨迹;而这红色,则是与心灵相关的活生生的血。

有论者,如西门柯壁(Simon Kirby)指出,金阳平“对社会问题和日常生活有着深厚的兴趣”。这无疑是正确的,正如他的《灵园》,其中,繁杂的车间生活与移步换景的游园一起展示出来。而据艺术家自述,该片说的是一位下岗女工在社会转型中的生活。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遭遇。在每一次社会历史的巨变过程中,都必然伴随着众多活生生的个人的(心灵)“生”与“死”;换句话说,他们都在用自己的“心灵”与“肉体”协同工作,甚或战斗,在这世界生存下去,将现在引向未来。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也是他们的“(心)灵园”;而这个园,也是作为观者的人,包括艺术家的灵园了。

这个“灵园”的动人之处,或正在于这个“灵”的具体鲜活,因为这个灵寄寓的“肉身”是会死的,正如片中游园观景的那人,突然脚边落下一只鸟,死了。而与之相对,片中也出现了飞舞而去的蝴蝶,这一典型的中国哲学的意象:庄子的蝴蝶梦,不知何幻何真,谁在梦谁。可是那鸟的死,则可属于罗兰·巴特所说的“绝对的非辩证的死”:而或者正是这个死,确认着生的丰富神奇。

金阳平的“灵园”,在我看来,大可视作他的新作《脸》系列的合理起点,或理解其新作不可分的一部分。它提示着观者,继续对这世界的肉身存在展开继续的、历史性的思问;脸,作为一种“孔”,总是通道,一种世界绽开的目光,凝视着我们,要求我们进入其中,以我们被提示的“肉身”:肉身即感觉本身,如梅洛-庞蒂所说;而这世界,即是各肉身的延续与交织存在。由此,心灵的“眼”走遍园中处处,不放过每一张“脸”与肉身。

“如果这肉身无处寄寓,请予我一枝合欢花。”这是画家金阳平工作手记中的一句诗。有趣的是,这里的“合欢花”与孤独的“忍冬花”形成了令人愉悦的对比。孤独也是能令人敞开的,古人说的“虚室生白”,隐喻的只是人的心“灵”。每一张孤独的脸,也都向他人开放着,也“面”向着未来。面不是表面,而是意向与方向。

“面向未来”即与未来共在。这里自觉或不自觉地,画家已经透露出其对“肉身”的关注。与之相关,作为对前述“孤独”的解决,他对“肉身”的“寄寓”即放置方式是一枝“合欢花”:合欢(Happy Together)二字,说的正是一种“共在”,与他人共在,与世界共在,与未来共在;而花朵,从传统意义上来说,可视为对圣像的献礼。不过在这里,从马里翁对列维纳斯之“脸”的注视与再思,则可以说是对每一脸,即作为“(心)灵”与“肉”合生的肉身的“尊重”,而伦理意义上的对他人的责任,乃至艺术家意义上的对世界事物的“通达”,都可以说在这一枝合欢花里得以安放。

晚期的梅洛强调,哲学是一种对世界的新的“看”,那么,这枝合欢花也可视为艺术家的“看”的行为,一种充溢着思想的对世界的献礼。“学会重新看世界”为什么是梅洛-庞蒂为“真正的哲学”设定的标准?这个问题,我们从画家那里才能“优先”地看到:正如梅洛-庞蒂说,在这里,在艺术家的创造行为中,“我们触及到了肉身的升华,也就是精神或思想……思想就是与自我、与世界,以及与他人的联系,思想因此是同时建立在三个维度上的”。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实现那种现象学的还原,回到那个最为原初和未被浸染的世界即事情本身。

“每个早晨,艺术家都从事物在其眼前重新展现的形态中,再次发现召唤,一样的要求,伴随着迫切的鼓动……作品没有完成之前,它始终面向未来。”梅洛-庞蒂如是说。金阳平笔下的脸,也是如此。金阳平热爱绘画,其热情常让人想起波德莱尔笔下的居伊,“现代生活的画家”。他说自己喜欢吕西安·弗洛伊德的肖像,因为他们“正面”。在我们这个时代,还有许多人继“哲学的终结”之后开始谈论“艺术的终结”,梅洛-庞蒂却坚信“世界或许持续千百年,对画家来说,只要它还存在,世界就仍有待于去画,它将结束但不会被完成”。金阳平的绘画,他笔下的“脸孔”,不就是对这个世界的正面注视、表达与参与吗?正是这样,以“眼”与“(心)灵”的不断生发相伴的方式,他的绘画走向新的历史。

2014年11月10日于南山

金阳平简历 | RESUME

金阳平《脸书》 布面油画 104cm×128cm×6 2014年

1993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获学士学位。

2002年,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生。

2009年,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博士。

现任教于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第四工作室。

个展 | SOLO EXHIBITIONS

2002年

“变奏”,香港艺术公社,香港。

2006年

“被灼伤的肢体”,55画廊,上海。

2007年

“嗅林”,Andreas Binder画廊,慕尼黑,德国。

2011年

“镜之城”,其他画廊,上海。

2012年

“虚城”,上海美术馆,上海。

2013年

“城恋”,三尚当代美术馆,杭州。

2014年

“面对面”,学古斋画廊,上海。

2015年

“B级绘画”,今日美术馆,北京。

群展 | GROUP EXHIBITIONS

1997年

“走向新世纪”,中国美术馆,北京。

1999年

庆澳门回归中国艺术大展,澳门艺术博物馆,澳门。

2003年

创意与水墨——中、日、韩艺术家联展,香港艺术公社,香港。

2004年

中日国际现代艺术展,西湖美术馆,杭州。

2005年

“肉,马桶,消失,cum”当代艺术展,55画廊,上海。

2006年

触动——2006当代绘画展,北京当代美术馆,北京。

探索和发现——中国现代油画展,菲律宾国家博物馆,马尼拉,菲律宾。

状态和回归——现代绘画邀请展,上海明圆文化艺术中心,上海。

江湖十八侠——当代艺术展,55画廊,上海。

“Socpe London”,老杜鲁门酿酒厂,伦敦,英国。

2007年

观物——首届写生双年展,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广州。

中国当代艺术展,Bartha&Senaclens画廊,日内瓦,瑞士。

“伪英雄时代”,东廊艺术,上海。

独乐·众乐——中国美术学院公共艺术创作与研究展,日中友好会馆,东京,日本。

“ART.DC——来自中国的新艺术”,华盛顿会议中心,华盛顿,美国。

2007艺术北京,北京农展馆,北京。

“金蝉脱壳:从传统和革命中的语言拯救”,四方当代美术馆,南京。

“威海路696——上海当代艺术状态”,上海多伦现代美术馆,上海。

“纽约脉搏”,69军械库,纽约,美国。

2008年

电子媒体绘画展,上海多伦现代美术馆,上海。

“靠近”,黑桥美术馆,北京。

“十二拍”,55画廊,上海。

“悬于空中,浮于表面”,林大艺术中心,北京。

“黑桥08当代艺术展”,黑桥美术馆,北京。

2009年

“其他频道:媒体艺术活动周之二”,美术文献艺术中心,武汉。

流动的社群——2009首届北京798双年展主题展,798艺术中心,北京。

“其他的因素”,其他画廊,北京。

2010年

“上海摩登”,门马画廊,札幌,日本。

“链接”,上海明圆文化艺术中心,上海。

“零点时分”,上海多伦现代美术馆,上海。

“现实主义亭”,其他画廊,上海。

上海国际当代艺术博览会,上海展览中心,上海。

2011年

“很美的地方”,其他画廊,上海。

新加坡国际当代艺术博览会,国际展览中心,吉隆坡,新加坡。

2012年

中法具象表现艺术展,上海美术馆,上海。

新疆双年展,新疆艺术中心,乌鲁木齐。

金阳平《呐喊》 动画与原图 尺寸可变 2015年

2013年

“中国册页”,三尚当代艺术中心,杭州。

“画室”,M50艺术空间,上海。

香港巴塞尔当代艺术展,香港展览中心,香港。

“敬畏此刻”,学古斋画廊,首尔,韩国。

2014年

未来的回归——中国当代艺术展,布罗德美术馆,东兰辛,美国。

“脸书”,昊美术馆,温州。

“最绘画”,中华艺术宫,上海。

“国美之路”,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杭州。

“无住”,环球港美术馆,上海。

香港巴塞尔当代艺术展,香港展览中心,香港。

2015年

“塑料公园”,798艺术工厂,北京。

“图像的重构”,卡萨雷斯博物馆,威尼斯,意大利。

“艺术都市”展,K11艺术中心,上海。

可艺术第一展,可空间,上海。

新秩序——盈艺术中心开幕邀请展,盈艺术中心,上海。

临港当代美术馆开馆展,临港当代美术馆,上海。

“年代书写”,年代美术馆,温州。

“脸书”,知美术馆,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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