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古代苜蓿的植物学研究考

孙启忠，柳茜，李峰，陶雅*（.中国农业科学院草原研究所，内蒙古 呼和浩特 0000；.凉山彝族自治州畜牧兽医研究所，四川 西昌 6504）



我国古代苜蓿的植物学研究考

孙启忠1，柳茜2，李峰1，陶雅1*
（1.中国农业科学院草原研究所，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10；2.凉山彝族自治州畜牧兽医研究所，四川 西昌 615042）

我国古代苜蓿植物学研究堪称世界一流，然而到目前为止，对其研究考证尚属少见。本文以记载苜蓿植物学的相关典籍为材料，采用植物考据学方法，考证我国古代苜蓿植物学研究。重点考证了汉代引种苜蓿的原产地、古代苜蓿的分布与适应性和苜蓿形态特征特性等。考证表明，古代首先阐明了我国苜蓿的来源和栽培区域，其次是阐明了从西域引种的苜蓿为紫花苜蓿，并对根、枝条、叶和果等苜蓿形态特征有正确的认识。《史记·大宛列传》和《汉书·西域传》都记载了我国汉代苜蓿来源于大宛和罽宾，这是我国对苜蓿栽培史的世界性贡献。汉代至唐宋西北地区种植苜蓿已颇为广泛，到明代苜蓿以“三晋为盛，秦、鲁次之，燕、赵又次之，江南人不识也”。苜蓿的根、枝条、叶和花、果、实等的形态特征也得到了广泛的科学系统研究，特别是苜蓿花色的研究为确定我国古代栽培苜蓿种提供了可靠的依据。唐代韩鄂在《四时纂要》中明确指出，苜蓿“紫花时，大益马”。明代的朱橚《救荒本草》、王象晋《群芳谱》和清代的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等专著都记载了苜蓿开紫花，唯有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的是苜蓿开黄花。后人研究表明，前者为紫花苜蓿（Medicagosativa）（汉代引入的苜蓿即此），后者为南苜蓿（M.hispida），而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中提到的另一种开黄花的野苜蓿应该是黄花苜蓿（M.falcata）。通过本研究，可揭示我国古代对苜蓿特性的认识过程，对今天我们更好地认识苜蓿、利用苜蓿起借鉴作用。

苜蓿；植物学；古代；紫花苜蓿；黄花苜蓿；南苜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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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启忠，柳茜，李峰，陶雅.我国古代苜蓿的植物学研究考.草业学报，2016，25（5）：202-213.

S U N Qi-Zhong，LIU Qian，LI Feng，T A O Ya.Alfalfa in ancient China：Botanical aspects.Acta Prataculturae Sinica，2016，25（5）：202-213.

自汉代苜蓿（Medicagosativa）进入我国以来，先民们在利用苜蓿的过程中，十分重视苜蓿植物学特征特性的观察研究，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和经验，形成了历史悠久、内容丰富的传统苜蓿科学文化被许多典籍所记载［1-6］。但由于语言文字的演变、地域方言的差异和朝代更替等，不仅异名甚多，而且形态特征描述不统一，甚至在有些问题（如汉代引进的苜蓿是开黄花还是开紫花）上的认识至今还存在分歧［6-16］。除民国时期有学者［13-14］对我国古代苜蓿起源和种进行过考证外，目前进行古代苜蓿相关植物学研究考证尚属少见。本文旨在应用植物考据学原理［17-21］，采用文献学、历史学和文字学等多学科证据，在研究大量典籍的基础上，对古代苜蓿的起源、分布与适应性、形态特征等植物学内容进行甄别与考证，辨析分歧，凝聚共识，以期用科学的方法发掘、整理、保护和利用我国传统苜蓿科学文化，为古代苜蓿生物多样性、苜蓿古今变迁及苜蓿史等的研究提供理论依据。

1 文献源

应用植物考据学原理，以文献法为主，通过资料收集整理、排比剪裁和爬梳剔抉，查证历史典籍文献记载和近现代研究成果资料，进行分析判断，甄别归纳，再回溯史料，验证史实。研究材料主要以记载苜蓿特征特性的相关典籍为基础（表1），结合近现代研究成果，进行苜蓿植物学的考证。

2 苜蓿植物学考释

2.1 我国汉代引入苜蓿的原产地

众所周知，苜蓿原产于古波斯的米甸（M edia），即今中亚细亚、外高加索和伊朗一带。前苏联学者瓦维洛夫［49］将苜蓿的起源概括为两个中心，即外高加索山区、小亚细亚高地及伊朗西北部相邻地区的原始中心和中亚细亚地区起源中心。汉代司马迁［1］在《史记·大宛列传》中有这样的记叙，“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馀石，久者十岁不败。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于是天子始种苜蓿、葡萄肥饶地。及天马多，外国使来众，则离宫别观旁尽种葡萄、苜蓿极望。”汉班固［2］《汉书·西域传》中也作了类似的记叙：“大宛国，……。大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石，久者至数十岁不败。俗嗜酒，马嗜目宿。……。汉使采蒲陶、目宿种归。天子以天马多，又外国使来众，益种葡萄目宿，离宫馆旁极望焉。”这说明大宛国盛产苜蓿，并由汉使将苜蓿种带归我国，天子将其种在离宫别馆旁。《汉书·西域传》还提到当时的罽宾国：“地平温和，有目宿杂草……种五谷葡萄诸果。”唐杜佑［42］《通典·边防典》对苜蓿作了与《汉书·西域传》基本相同的记载。据此可知，我国汉代引种的苜蓿原产地应为西域的大宛和罽宾［13］。谢成侠［50］研究指出，关于苜蓿的确实来源，在《史记》和《汉书》均有叙述，大宛和罽宾两国均有苜蓿。据考汉代时期，罽宾在大宛东南，当今印度西北克什米尔地区，这些地方均有过汉使的足迹，所以可以肯定地说，我国的苜蓿应该是由汉使从大宛带回的［51］。黄以仁［13］依据《史记》和《汉书》认为，我国汉代苜蓿的原产地为西域的大宛和罽宾。陈文华［52］亦认为我国苜蓿的来源不只从大宛一地引进，可能也有来自罽宾（Kash mir）［53］。美国学者劳费尔［54］指出，中国古代阐明了苜蓿的来历是对世界苜蓿的最重要贡献，使人们知道了这个有用的经济植物是如何和为什么能繁殖与传播全球的。

2.2 古代苜蓿的分布与适应性

由《史记·大宛列传》［1］和《汉书·西域传》［2］可知，天子将汉使带回来的苜蓿首先种在了离宫别馆。据班固［55］《西都赋》记载：“离宫别馆，三十六所。”六朝人撰［28］《三辅黄图》云“御宿苑在长安城南御宿川中，汉武帝为离宫别馆，禁御人不得入。往来游观，止宿其中。”颜师古［29］注云：“御宿苑在长安城南，今之御宿川是也。”

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重建洛阳城，并建了名为光风园的皇家菜园。北魏杨衒之［24］《洛阳伽蓝记》载：“大夏门东北，今为光风园，苜蓿生焉。”在皇家华林园中也建有蔬圃，种植各种时令蔬菜。当时蔬菜品种已极丰富，苜蓿就是其中之一，北魏贾思勰［6］的《齐民要术》总结了种苜蓿的科学技术。晋葛洪［25］《西京杂记》卷一云：“乐游苑（在今西安城东南郊［55］）自生玫瑰树，树下多苜蓿。苜蓿一名怀风，时人或谓之光风，风在其间常萧萧然。日照其花有光采，故名苜蓿为怀风，茂陵人谓之连枝草。”南朝任昉［27］在《述异记》中亦记载：“张骞苜蓿园，今在洛中，苜蓿本胡中菜也，张骞始于西戎得之。”南朝梁时陶弘景［26］《本草经集》云∶“长安中乃有苜蓿园，北人甚重此，江南人不甚食之，以无味故也。外国复别有苜蓿草，以疗目，非此类也。”此内容被唐苏敬［30］在《新修本草》中征引。唐颜师古［29］在《汉书·西域传》注曰：“今（指唐时）北道诸州旧安定、北地（按指两郡毗邻，则今宁夏黄河两岸及迤南至甘肃东北隅）之境，往往有目宿者，皆汉时所种也。”说明汉代至唐代西北地区种植苜蓿已颇为广泛。宋寇宗奭［32］《本草衍义》曰：“陕西甚多，饲牛马，嫩时人兼食之。”明朱橚［9］《救荒本草》也记载：“张骞自大宛带种归，今处处有自。……。三晋为盛，秦、齐、鲁次之，燕、赵又次之，江南人不识之。”这说明苜蓿的种植区域主要在黄河流域。明徐光启［39］《农政全书》云：“苜蓿出陕西，今处处有之。”李时珍［10］《本草纲目》［时珍］杂记言苜蓿原出大宛，汉使张骞带归中国。然今处处田野有之（陕、陇人亦种有者），年年自生。清《授时通考》［46］、《广群芳谱》［44］亦有同样的苜蓿分布记载。

在适应性方面，北魏贾思勰［6］的《齐民要术》曰：“地宜良熟。畦种水浇。”清吴其濬［12］《植物名实图考》曰：“（苜蓿）西北种之畦中。”清张宗法［43］《三农纪》曰：“苜蓿芟之不歇，其根深，耐旱，盛产北方高厚之土，卑湿之处不宜其性也。”另外，古人早就知道了苜蓿对火的适应性，在《齐民要术》［6］曰：“每至正月，烧去枯叶。”唐韩鄂［7］在《四时纂要》中提到了火烧苜蓿，《四时纂要》曰：“烧苜蓿：苜蓿之地，此月（十二月）烧之，讫……。”元大司农［36］《农桑辑要》和王祯［37］《农书》又复引了《四时纂要》中的烧苜蓿云：“十二月烧之讫。”清郭云升［48］《救荒简易书》记载，苜蓿“宜种于有阴有寒石地淤地”，尤其是“沙地”上。

2.3 苜蓿植物学特征特性

2.3.1 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 自西汉开始栽培苜蓿，先辈就十分重视苜蓿植物形态学和生长习性的观察研究和知识的累积，包括对苜蓿植株各器官辨认、命名和有关特征特性的描述。东汉许慎［3］《说文解字》是目前发现最早的涉及与苜蓿植物形态学有关的典籍，《说文解字》云：“芸，草也。似苜蓿。”清吴其濬［12］《植物名实图考》曰：“〈说文解字〉芸似苜蓿。”《尔雅注疏》［51］曰：“权，黄华”。郭璞注［5］：“今谓牛芸草为黄华。华黄，叶似□蓿。”胡奇光［56］认为，权又称黄华，即野决明，以说牛芸草［57］。

据中国科学院中国植物志编辑委员会［58］《中国植物志·第43（2）卷芸香科》考证，《尔雅》、《说文解字》、《梦溪笔谈》中提及的“芸”、“芸草”、“芸香草”……。或可能是菊科或豆科植物。中国科学院中国植物志编辑委员会［59］在《中国植物志·第42（2）豆科》中明确指出，草木犀（Melilotusofficinalis，亦称辟汗草）在我国古时用以夹于书中辟称芸香，野决明别名黄华。管锡华［4］在《尔雅译注》中指出：“权又称为黄华，即牛芸草或野决明（野决明豆科植物叶（羽状复叶）、果实（荚果）与苜蓿相似）。”由此可知，早在汉代我国先民就熟知苜蓿植物形态学，之后人们常常用苜蓿植物学特征与其他植物进行比较。

另外，刘安［22］《淮南子》说“芸草，可以复生。”这说明古人早已认识到苜蓿的多年生的习性，不仅如此，还认识到了苜蓿的宿根性和再生性。北魏贾思勰［6］《齐民要术》曰：“一年三刈。”又曰：“此物（苜蓿）生长，种者一劳永逸。”即种一次生长多年，一年可以刈割三次。

2.3.2 唐宋元时期 唐韩鄂［7］在《四时纂要》写到：“（苜蓿）二年一度，耕垄外，根斩，覆土掩之，即不衰。凡苜蓿，春食，作乾菜，至益人。紫花时，大益马。”缪启愉［7］在注释中明确指出，从“紫花”，可知《四时纂要》所说是紫花苜蓿（Medicagosativa）比较耐寒、耐旱，栽培于北方。

到了宋代，人们对苜蓿的形态学特征有了更细微的观察研究。陈景沂［35］《全芳备祖》曰：“决明夏初生苗，根带紫色，叶似苜蓿。”郑樵［34］在《昆虫草本略》写到“云实叶如苜蓿，花黄白，荚如大豆。”云实（Caesalpinia decapetala）、野决明、苜蓿都是豆科植物，这3种植物的叶（羽状复叶）、果实（荚果）也极其相似［17］。这些形态上的差异在当时都能区分得很清楚，运用同科植物器官来做比拟，有助于对植物的准确认识，这说明人们通过观察，已掌握了一定的植物形态学知识。宋苏颂［31］《本草图经》云：“（决明子）叶似苜蓿而阔大，夏花，秋生子作角。”宋梅尧臣《书局一本》诗曰：“有芸如苜蓿，生在蓬藋中。”南宋罗愿［8］《尔雅翼》对苜蓿的结实性进行了描述：“秋后结实，黒房累累如穄子，故俗人因为之木粟。”是我国古代早期对苜蓿植物学特性的认识。宋寇宗奭［32］《本草衍义》亦曰：“苜蓿有宿根，刈讫又生。”说明宋代人们明确认识到苜蓿是宿根植物，并可刈割后再生这一特性。

另外，古人亦知道采取适宜的农艺措施可延缓苜蓿衰老，元大司农［36］《农桑辑要》在征引《齐民要术》“此物（苜蓿）长生，种者一劳永逸”的基础上，并复引了《四时纂要》苜蓿“二年一度耕垄外根，即不衰。”

2.3.3 明朝时期 明代对苜蓿植物学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并开展了较为系统的研究，如《救荒本草》、《食物本草》、《本草纲目》、《群芳谱》和《农政全书》等典籍对苜蓿植物学特性有较为详细的研究记述。朱橚［9］是对苜蓿植物学特征特性进行较为系统观察研究的开拓者，他在《救荒本草》［9］曰：“苜蓿苗高尺余，细茎，分叉二生，叶似锦鸡儿花叶微长，又似豌豆叶，颇小，每三叶攒生一处，梢间开紫花，结弯角儿，中有子如黍米大，腰子样。”徐光启［39］的《农政全书》亦作了同样的记述。这些对苜蓿形态特征的描述，说明作者观察细致，准确地突出了苜蓿的形态特点。不仅如此，朱橚［9］还将苜蓿与其他植物进行了比较（表2）。可以看出，朱橚［9］在对苜蓿形态详细观察和认识的基础上，采用类比法，对苜蓿与豆科其他几种植物进行了比较，除小虫儿卧单（据王家葵［9］考证，该种为地锦草，Euphorbia humifusa）为大戟科外，其他的都是豆科植物，特别是能将与苜蓿极为相似的兰香草木犀区分开，并能掌握各自的植物学关键特征，实属不易，这说明朱橚［9］对豆科植物形态特征，特别是苜蓿的植物学特征已相当熟悉。

表2 《救荒本草》［9］中苜蓿植物学特性与其他植物相似性的比较Table 2 The botanical characteristics and similarity comparison with other plant of alfalfa in Jiuhuang Bencao

明王象晋［38］《群芳谱》云：“马蹄决明［据中国科学院中国植物志编辑委员会《中国植物志·第42（2）卷芸香科》考，该种为决明（Cassiatora）］，高三、四尺，也大于苜蓿而本小末奢。”另外，《群芳谱》［38］对苜蓿的描述与《救荒本草》既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苗高尺余，细茎分叉而生。叶似豌豆，每三叶攒生一处。梢间开紫花，结弯角，有子黍米大，状如腰子。刈荞时，苜蓿生根，明年自生，止可一刈。三年后便盛，每岁三刈。欲留种者，止一刈。六七年后垦去根，别用子种。王象晋［38］除对苜蓿形态特征进行了准确描述外，对苜蓿生长习性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他指出苜蓿生长3年后进入旺盛生长期，每年可刈割3次，6～7年后可以将其耕翻，这一研究结果与现代研究结果极其相似，可见研究结果的精准性和科学性。对于苜蓿的绿肥性王象晋［38］已有了深刻的认识，他曰：“若垦后次年种谷，必倍收，为数年积叶坏烂，垦地复深，故三晋人刈草三年即垦作田，亟欲肥地种谷也。”由此可知，我国早在古代就已经开始利用苜蓿的固氮特性了，种植3年苜蓿提高土壤肥料后，改种需氮多的谷类作物，以获得丰收。另一方面，也说明合理轮作在古代就已经开始了。

明李时珍［10］《本草纲目》在决明条目记载到：“此马蹄决明也……茎高三四尺，叶大於苜蓿，而本小末奓，昼开夜合，两两相帖。在苜蓿条目［时珍曰］：“（苜蓿）年年自生。刈苗作蔬，一年可三刈。二月生苗，一科数十茎，茎颇似灰藋。一枝三叶，叶似决明，而小如指顶，绿色碧艳。入夏及秋，开细黄花。结小荚圆扁，旋转有刺，数荚累累，老则黑色。内有米如穄子……。”同时，李时珍［10］亦证实了苜蓿具有宿根性，他曰“苜蓿，郭璞作‘牧宿’，謂其宿根自生，可飼牧牛馬也。”卢和［40］在《食物本草》中征引了李时珍的上述内容，并指出苜蓿有宿根，刈讫复生。

2.3.4 清朝时期 到了清代，人们对苜蓿的研究就更加系统科学，如程瑶田（1725－1814年）和吴其濬（1789－1847年）等。程瑶田［11］自己种植苜蓿和草木樨（据中国科学院中国植物志编辑委员会考证，该种为Melilotusofficinalis）进行植物学特性的比较研究，并在《程瑶田全集·释草小记》中对苜蓿和草木樨植物学特征进行了较为全面系统的描述。《程瑶田全集·释草小记》曰：“苜蓿（种子）与前（草木樨种子）大异，形如腰子，似豆，又似沙苑蒺藜，而极小，仅如粟大。有薄衣，黄色。衣内肉，淡牙色。中坚而外光。丁巳二月布种。谷雨后始生，采其嫩者，瀹而炮食之，有野菜味。其梗细甚，然已觉微硬。长者梗硬如铁线，屈曲横卧于地。间有一二挺出者，则其短者也，体柔而质刚。叶则一枝三出，叶末有微齿。初生时，掘其根视之，一条独行。是年未开花。明年戊午春，蓿根生苗。四月廿一日，芒种前二日，见其作花，如鸭儿花而较小，连趺约长三分许，淡紫色，四出。花中有心，作硬须靠大出，末有黄蕊。其作花也，于大茎每节叶尽处，生细茎如丝，攒生花四五枝，一簇顺垂，不四向错出。其花自下节生起，次第而上，下节花落，上节渐始生花。此则与群芳谱大合。”

吴其濬［12，41］在《植物名实图考》和《植物名实图考长编》中对苜蓿植物学特性进行了研究和描述。吴其濬［12，41］曰：“（苜蓿）宿根肥雪，绿叶早春与麦齐浪。”即苜蓿是宿根植物（冬季茎叶枯死根不死），早春长出枝条返绿。在记述苜蓿植物学特征的同时，吴其濬［12，41］又记述了2种野苜蓿的特征。野苜蓿一：俱如家苜蓿而叶尖瘦，花黄三瓣，干则紫黑。唯拖秧铺地，不能植立，移种亦然。《群芳谱》云紫花，《本草纲目》云黄花。野苜蓿二：生江西废圃中，长蔓拖地，一枝三叶，叶园有缺，茎际开小黄花，无摘食者。李时珍谓苜蓿黄花者当即此，非西北之苜蓿也。

清闵钺［45］《本草详节》曰：“苜蓿生各处，田野刈苗做蔬，一年可刈三次。二月生苗，一科十茎，一枝三叶，似决明叶而小。秋开细黄花，结小荚圆扁，老则黑色，内有米如穄子，可为饭酿酒。”清张宗法［43］在《三农纪》中亦有类似的记载：“（苜蓿）春生苗，一稞数十茎，一枝三叶，叶似决明而小，绿色碧艳。夏深及秋，开细黄花，结小荚，圆扁，旋转有刺，数茎累累，老变黑色，内米如穄子，可饭可酒。”

清鄂尔泰和张廷玉［46］《授时通考》和清杨鞏［47］《农学合编》都复引了朱橚《救荒本草》中对苜蓿形态特征的描述，清圣祖敕［44］《广群芳谱》在苜蓿植物学方面全部继承了《群芳谱》对苜蓿特征的描述。

3 苜蓿种考证

3.1 苜蓿花色考录

苜蓿自汉代传入我国是无疑的。但从上述内容可知，古代对苜蓿花色的记述还存在差异，既有记载开紫色的，也有记载开黄色的（表3）。从表3中可以看出，开紫花的苜蓿最早被唐韩鄂［7］《四时纂要》所记载，但未引起后人的重视。宋代诗人宋尧臣是描述苜蓿开黄花的最早之人，他在《咏苜蓿》诗中曰：“苜蓿来西域，蒲萄亦既随。胡人初未惜，汉使始能持。宛马当求日，离宫旧种时。黄花今自发，撩乱牧牛陂。”到了明代我国苜蓿植物学研究进入新的阶段，朱橚［9］《救荒本草》和王象晋［38］《群芳谱》指出苜蓿梢间开紫花（黄以仁［13］认为，言苜蓿为紫花者，始于《救荒本草》），而李时珍［10］《本草纲目》则认为：入夏及秋，苜蓿开细黄花。之后，不论是开紫花的还是开黄花的苜蓿，都得到了广泛的征引（表3）。

表3 记载苜蓿花色的典籍Table 3 Relation books of alfalfa flower color

3.2 苜蓿种的确认

由于苜蓿花色的差异，从古到今对我国古代苜蓿种的认识还存在一定的偏差。清代程瑶田是最早用试验法考证我国苜蓿种的人。程瑶田［11］《程瑶田全集·释草小记》曰：“〈说文解字〉：‘芸似目蓿。’〈尔雅〉‘权，黄华。’郭璞注‘今谓牛芸草为黄华。华黄，叶似艹牧蓿。’〈梦溪笔谈〉言‘芸类豌豆’，〈群芳谱〉亦言‘苜蓿叶似豌豆’。因诸说，乃遂兼考苜蓿焉。”他在比较《群芳谱》和《本草纲目》对苜蓿植物学特征描述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试验研究结果认为，《群芳谱》和《本草纲目》所记述的苜蓿植物学特征基本相同，惟一开黄花，一开紫花。他的研究结果与《群芳谱》记述特征相吻合，而与《本草纲目》记述特征有异。

吴其濬［41，12］在《植物名实图考长编》和《植物名实图考》中曰：“〈释草小记〉：艺根审实，叙述无遗，斥李说之误，褒群芳之核，可谓的矣。但李说黄花者，亦自是南方一种野苜蓿，未必即水木樨耳。”吴其濬［12］在《植物名实图考》中记述了3种苜蓿的特征特性（并附有图），即苜蓿、野苜蓿（一）和野苜蓿（二）。

1907年日本著名植物学家松田定久［60］研究指出，吴其濬［12］《植物名实图考》中提到的3种不同的苜蓿种，分别为：

1）苜蓿为紫花苜蓿（Medicagosativa），西北种之畦中，宿根肥雪（多年生），绿叶早春与麦齐浪，被陇如云怀风之名，信非虚矣。夏时紫萼颖竖，映日争辉。

2）野苜蓿（一）为黄花苜蓿（M.falcata），黄花三瓣，干则紫黑，唯拖秧铺地，不能直立。

3）野苜蓿（二）为南苜蓿（M.denticulata），生江南广圃中，长蔓拖地，一枝三叶，叶圆有缺，茎际有小黄花，无摘食者，李时珍谓苜蓿黄花，常即此，非西北之苜蓿也（时珍又说荚果有刺，很明显指的是此野生品种）。

1919年劳费尔［54］研究指出，寇宗奭于公元1116年所著的《本草衍义》说苜蓿盛产于陕西，用以饲马牛，人亦有食之者，但不宜多吃。在元朝种植苜蓿的事很受赞许，尤其为了防免饥荒。有园圃种苜蓿以喂马。据李时珍说，当时苜蓿是处处田间常见的野草，但在陕西、甘肃也有人工种植的。经考证［13，54，60］，吴其濬图解苜蓿（M.sativa）之后，接着又图解两种野苜蓿——一种是天蓝苜蓿（M.lupulina），另一种是黄花苜蓿（M.falcata）［54］。

中国科学院中国植物志编辑委员会［59］《中国植物志·第42（2）》采用了吴其濬的研究结果，并指出《植物名实图考》中的苜蓿即为紫苜蓿（Medicagosativa）。这充分说明吴其濬对苜蓿研究的科学性和精准性，缪启愉［7］指出，从紫花可知《四时纂要》所说是紫花苜蓿（Medicagosativa）。孙醒东［61］明确指出，在古代所称的苜蓿专指紫花苜蓿［62-64］。1952年于景让［65］指出，在汉武帝时，和汗血马联带在一起，一同自西域传入中国者，尚有饲料植物Medicagosativa，这在《史记》和《汉书》中皆作“目宿”被记载。倪根金［66］在《救荒本草校注》中指出，苜蓿即指豆科苜蓿属多年生植物紫苜蓿（Medicagosativa）。董立顺和侯甬坚［67］研究指出，西夏宫廷类诗歌《月月乐诗》记载，“四月里，苜蓿开始像一幅幅紫色的绸缎波浪摇曳；青草戴着黑发帽子，山顶上的草分不清是为山羊还是为绵羊准备的”。张永禄［55］指出，古代所称苜蓿专指紫苜蓿。

《中华本草》编辑委员会［16］根据《本草纲目》和《群芳谱》中对苜蓿特性的描述，认为《本草纲目》中所叙述的开黄花的苜蓿为南苜蓿（M.hispida或M.denriculata），《群芳谱》中所叙述的开紫花的苜蓿为紫花苜蓿（M.sativa）。

虽然汉代传入我国的苜蓿为紫花苜蓿得到广泛认可［68］，但分歧仍然存在。1991年吴征镒［15］指出：公元前1～2世纪由张骞自西域引来，最早记载苜蓿的花为黄色的是在宋朝梅尧臣诗中云：“有芸如苜蓿，生在蓬翟中，黄花三四穗，结穗植无穷”，都说明其是黄色的，根据分布地区来看，应是黄花苜蓿（Medicagofalcata），而《群芳谱》中的苜蓿即为紫花苜蓿（M.sativa），吴征镒［15］进一步指出，南苜蓿（M.hispida或M.denticulata）《本草纲目》始载之，但仍以苜蓿为其名，李氏认为本种即为最早之苜蓿，并开黄花，但不同于正种的原植物M.falcata。南苜蓿应该是《植物名实图考》中记载的野苜蓿的一种。

1952年拾録［69］认为，中国称Medicago为苜蓿。惟中文所谓苜蓿，恐实在是包含Medicagosativa、Medicago denticulata（＝Medicago hispida南苜蓿）、Medicagolupulina（天蓝苜蓿）等几个种，其中或开紫花，或开黄花。拾録［69］进一步指出，李时珍在《本草纲目》苜蓿项的集解中说：“入夏及秋，开细黄花”，而没有提及开紫花，故遂引起程瑶田的误会。实则李时珍所指大概是Medicago denticulata，故不能说错误。惟没有提到紫花种，亦不是无疏漏之嫌。

4 小结

我国古代在长期的苜蓿种植过程中，对苜蓿的植物学特征特性有了科学而深刻的认识，其研究堪称世界一流，对世界苜蓿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自汉代引种苜蓿于大宛并得到广泛种植，在唐时期“今（指唐时）北道诸州旧安定、北地（按指两郡毗邻，则今宁夏黄河两岸及迤南至甘肃东北隅）之境，往往有目宿者，皆汉时所种也。”到了明代苜蓿种植以“三晋为盛，秦、齐、鲁次之，燕、赵又次之，江南人不识之。”明清时期我国苜蓿植物学研究达到了高峰，对苜蓿的根、枝条、叶和花、果、实等形态特征特性开展了较为系统科学的研究，被《救荒本草》、《群芳谱》、《本草纲目》和《植物名实图考》等具有世界性影响的专著所记载。从唐韩鄂的苜蓿“紫花时，大益马。”描述到明朱橚和王象晋“梢间开紫花，结弯角儿，中有子如黍米大，腰子样。”的形态系统观察记载，至清程瑶田与吴其濬的研究都表明，汉代引种的苜蓿应该是紫花苜蓿（Medicagosativa），而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的开黄花的苜蓿和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中提到的野苜蓿（二）特征特性基本相似，应该是南苜蓿（M.hispida），《植物名实图考》中提到的另一种野苜蓿（一）应该是黄花苜蓿（M.falcata），对苜蓿种区分研究亦较为全面。考证发现，古代人们通过实地观察和了解，获得了丰富的苜蓿植物学知识，对我们今天研究苜蓿植物学仍有借鉴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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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falfa in ancient China：Botanical aspects

S U N Qi-Zhong1，LIU Qian2，LI Feng1，T A O Ya1*
1.Grassland Research Institute，Chinese Academy of Agricultural Science，Huhhot 010010，China；2.Institute of Animal and Veterinary Sciences of Liangshan Prefecture，Xichang 615042，China

Utilising records of alfalfa botany in ancient texts，this research investigated alfalfa textology in ancient China.Alfalfa was introduced to China during the H an dynasty.T he distribution and adaptation of alfalfa in ancient China and m orph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of alfalfa are stressed.T he research clarified the source and cultural area of alfalfa and confirm ed Medicagosativa as the species identified as alfalfa after consideration of alfalfa m orph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including roots，branches，leaves and fruit.It was recorded in“Dayuan Liezhuan”of the Shiji and“Xiyuzhuan”，H anshu that alfalfa was introduced fro m Dayuan and Jiben during the H an dynasty.Fro m the H an to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alfalfa was widely planted in N orth west China.During the Ming dynasty，alfalfa was m ostly planted in Sanjin，with s m aller areas in Qin and Lu，followed by Yan and Zhao，but there is no record of alfalfa being planted in Jiangnan.Records of flower color provide reliable evidence ascertaining alfalfa was cultivated in ancient China.According to H an Er（Si Shi Zhuan Yao）itwas regarded as particularly beneficial for horses during the Tang dynasty.T he presence of purple flowers in alfalfa was also recorded in Jiu H uang Ben Cao by Zhu Su during the Ming dynasty，Q un Fang Pu by W ang Xiangjin during the Ming dynasty and in Zhi W u Ming Shi T u Kao by W u Qijun during Qing dynasty.O ne author，Li Shizhen recorded that alfalfa had yellow flowers，in Ben Cao Gang M u during the Ming dynasty.T his was probably M.hispida or possibly M.falcata，w hich W u Qijun recorded in Zhi W u Ming Shi T u Kao.It is inform ative to understand and utilize alfalfa today with knowledge of the utilization of alfalfa and its characteristics in ancient China.

alfalfa；botany；ancient；Medicagosativa；M.falcata；M.hispida

.E-m ail：taoya2001＠126.com

10.11686/cyxb2015345

2015-07-15；改回日期：2015-11-09

国家牧草产业体系（G R S-35）和中国农业科学院创新工程牧草栽培与加工利用（C A A S-A S TIP-IG R 2015-02）资助。

孙启忠（1959-），男，内蒙古五原人，研究员。E-m ail：sunqz＠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