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家之死：那悬崖上的崖柏之诱

刘耀焜

崖柏收藏是继红木收藏、沉香收藏等之后又兴起的一波收藏热。本文的主人公因偶然的机缘接触到了这一行，就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由于天资聪颖，他很快便成为了行内的专家，但在利润的驱使下，他不吝以身试险，最终丢了自己的性命，给世人留下哀叹！

山清水秀千年崖柏

今年37岁的陈建平是四川人。他消瘦清秀，斯文内敛，眼神里不时流露出几分精明的神色。陈建平在开县政府宣传处工作，也许是受到民风的影响，陈建平热衷玩收藏。

陈建平喜欢利用休假旅游的时候去北京、天津等地的文玩市场转转，他偶尔能淘到宝贝，但多数时候他只是浏览与观看。2015年“五一”假期那几天，开县忽然来了一个日本人。他戴着礼帽，脖子上系着灰黑色细花纹的领结，背着一个皮包，看起来有些神秘。他用蹩脚的中国话向人打听陈建平的住址。在村民的帮助下，他找到了陈建平的住处，但陈建平不在家，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日本人在陈建平家门口足足等了5个多小时，才等到了陈建平。说明来意后，他们一起去了县政府，这更让村民们好奇了。

很快，消息传出来了。原来这个名叫山口治子的日本人是文玩圈的人，他想从陈建平的手中买崖柏。陈建平手上没有，日本人又提出想在当地买些根雕。这个日本人为何偏偏要找陈建平买崖柏呢？村民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陈建平的一根崖柏在日本卖出了很高价钱，这山口是来找他收购崖柏的！

消息一传出，大家一片哗然！因为陈建平不爱说话，总是独来独往，没想到他竟然在背地里卖崖柏，赚了这么多钱！

崖柏，是一种珍稀植物。它原产于北美和东亚，其中日本香柏、朝鲜崖柏、美洲金钟柏也都相当有名。而在我国，崖柏分布于秦岭、太行山和四川的一些地方，现存数量极为稀少，清香四溢，寓意吉祥，被称为植物界的“大熊猫”。

我国的崖柏是1892年由法国传教士法吉斯首次发现，1998年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将崖柏列为我国已灭绝的三种植物之一。崖柏生长于海拔700—2100米土层浅薄、岩石地带。它起源于恐龙时代，是世界上极其罕见的“活化石”，植物学家称之为世界最珍稀的裸子植物。崖柏因其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由于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生长，千万年来历经大自然风雨洗礼，汲天地精气，积淀万年之香，气韵之神无同类可比。

而造就崖柏神韵的是它自身神奇的根管系统，一种本能的“选择性死亡”的特点，而大部分植物都不具备这样的功能。原来，当崖柏快枯萎时，它就会义无反顾让自己从最好的部位开始死，而这些将死去的树枝会把它的水份和树脂全部转化成油脂用来保护崖柏不被腐烂，继续在悬崖上存活下去。崖柏的这种牺牲精神和我们中华民族的精神何其相似。

崖柏是一种全天然植物，目前尚未由人工引种栽培，具有不可再生性。崖柏量少，尤其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崖柏，量相对更少。因此，崖柏有很高的收藏价值，对研究古地质、古生物有重要价值。近年来，受相关保护条文的影响，大红酸枝的价格被炒得太高，红木投资资金急于寻找新的替代品，于是一些投资者将目标转向崖柏。

当村民们得知陈建平竟然悄悄靠崖柏发了大财既吃惊又羡慕，大家这才知道他竟然是一名崖柏的鉴赏家。

村屋里的崖柏鉴赏家

但很少有人知道陈建平是怎么走上这条道路的。原来，陈建平读初二时，母亲得了重病，耗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最后，陈建平的父亲翻出爷爷留下的一个古色古香的碗。恰巧那时有个华侨从北京到开县等地收购各种古器。陈建平的父亲就请那位华侨到家里来估值。当时，家里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这名华侨最终以3000元的价格收购了这个碗。走的时候，华侨在陈建平家里四处看了看，微笑着点了点头。

3000元不是个小数目，本来陈建平的父亲还想拿点土产答谢那位华侨，但听说他第二天一清早就要走，就作罢了。然而，第二天刚蒙蒙亮，忽然有人来敲门，前来拜访的竟然是那位华侨！他一进院子，就直奔陈建平家的柴房。指着挂在墙上的一根乌溜溜的树干说：“把它卖给我吧。”

陈建平的父亲有点诧异，因为祖父去世早，祖母是个农妇，家里没有人说过这根树干。由于这根木头一直没有机会被派上用场，所以陈建平的父亲一口就答应了。那名华侨眼中放光，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东西塞给他说：“请保密！”转身又对陈建平说：“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说完，华侨把树干用雨衣包好后，匆匆地离去了。他走后，陈建平的父亲打开那个小包裹一看，全家吓了一跳。里面足足有2万元！

这不值钱的柴火棍子竟值这么多钱！有了这笔钱，陈家的日子好过多了，陈建平也顺利上了大学。但因为父母年迈，陈建平从四川大学毕业后，还是回到了本地生活。

尽管时间匆匆流逝，陈建平无法忘记这奇特的经历。直到2007年，陈建平在CCTV一档节目中听到有关崖柏的知识和现状。陈建平这才肯定那根树干，的确是无比珍贵的植物。

原来崖柏这么罕见而神秘，陈建平觉得这是生财之路，于是决定学习鉴赏崖柏。有意思的是，当时陈建平在县政府的宣传处做小文员，县长的一位叔父名叫王海鹏，他是收藏爱好者。一次，陈建平去王海鹏的工作室，闻到一股幽幽的香味，不由自主地说：“这崖柏好香啊！”

听了这话，王海鹏很惊讶：“你这么年轻，却见识很广啊，来我这里的人多，却没有几个能闻出这是什么味的！”原来，那是王海鹏的朋友送给他的一块陈化的崖柏料子。但陈建平没有说这个香味和自己家以前的那根崖柏是一样的，他只是说：“其实我也不认得，我拜您为师吧。”

王海鹏听了非常高兴，哈哈大笑起来。他拿起那根崖柏就教陈建平：“它的纹理具有沧桑感，而且出油。”

“崖柏”鉴赏博大精深

陈建平开始学习鉴赏崖柏。欣赏崖柏要从“古、奇、坚、香、美”的角度出发。首先，崖柏的年轮越密越好，好崖柏往往年轮细如发丝；接着要看崖柏的比重，一般说来，越重越好。好的崖柏放入水中会“咚”的一下沉到底，好的崖柏比重之大与花岗岩有得一拼，硬度也相当大。

除此，崖柏还分三个等级。特级崖柏：造型优美，观赏性强；一级崖柏：表皮用竹丝刷来回擦拭有包浆；二级崖柏：切面由于氧化作用而变为深黄红色，带有油性，闻起来有一股浓烈松节油的味道，可做熏香、浴足、美容；三级崖柏：又叫地柏，水分大，油性少；四级崖柏枯死的时间在500年以上，此类崖柏无香味或有木香味。

崖柏分阳生料和阴生料。阳生料是指光照充足的崖柏，所以味道异常醇香。因崖柏生长海拔的高低错落，阳生崖柏的味型又分为甜香、凉香、奶香等，尤以奶香为尊；而阴生料即崖壁光照不足的崖柏，其木质伸缩口较浅。就熏香来讲，阳生崖柏气味刚烈，阴生崖柏香味悠长，充满禅意！如今，崖柏对沉香、紫檀，花梨的冲击可以用四个字形容：“惨不忍睹。”如果说沉香可以“救命”，那么崖柏就可以“养命”！

崖柏的利润非常高。2011年4月，重庆开县发现一株高约30米、围径2.37米的崖柏，成为全世界迄今为止发现的最高大粗壮的崖柏；2012年7月26日，重庆大巴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工作人员在野外发现一棵直径为1.2米，树龄约500-600年的崖柏，堪称“树王”。2013年，一个名叫《飞龙在天》的随形崖柏以3.8亿的高价在北京拍卖。从那时起，崖柏名声大噪。于是，各种崖柏手工艺品纷纷流入市场，最便宜的崖柏艺术品售价也要万元以上。

陈建平周围的人知道他懂得崖柏的鉴赏后，一个个都登门拜访。有的说要跟着他赚钱，有的连新鲜的崖柏都砍下来要陈建平鉴赏。但2015年10月的一天，外村的一个农民找到了陈建平，说在4公里远的一个野山上可能有一棵很古老的崖柏，说完他拿出手机把照片给陈建平看。

陈建平把那张照片放大后吃了一惊。因为那棵长在山石之间的崖柏具有如绸缎般的飘逸感和鬼斧神工的孤傲感，在山林间显露出菩萨云气，飘仙之神气，身形刚劲而优美，的确是一株罕见的崖柏！这正是陈建平要找的崖柏！

崖柏之诱人生之悲

这种夹在石缝间的崖柏的根以石为母，以露为餐，铁骨铮铮，承受着千百年的风刀霜剑，其崖柏根“吸翠霞兮，身妖骄，伴日月兮.神飞扬”；在岁月寒暑的交替中，它会孕育出丰富的纹理、幽远的清香、厚重的“金石感”。其造型有似腾云驾雾的飞龙；又似摇曳多姿的飘带，如行云流水舒畅自然，曲折盘绕，跌宕多姿，气韵贯通！

第二天，陈建平和那个村民走了将近四公里山路，浑身汗透。当一阵清风吹过，陈建平抬头望去，他看到了在蓝天下高高耸起却并不显眼的崖柏，他只看了一眼它曼妙的身子，就对这顽强的植物再也无法忘怀了！陈建平目测这棵造型品相好的罕见崖柏至少能让他赚百万以上的收入。几天后，陈建平带着几个村民再次来到了这里，为首的那个人查看了一下情况后面露难色地说：“太陡峭了，很危险，会丢命的。”

果然，这座山海拔有1000米。山石突兀，坳折皱之间风蚀的痕迹像刀割一样异常险峻！而采伐崖柏不是普通的伐树，这是高危的高空作业，许多村民为了追求高利润铤而走险，全国采挖崖柏以命换钱坠崖的人已超过40人。陈建平试探说：“我跟你们分成。”有个人回答：“最好是五五分成。”陈建平觉得他们乱要价，只好作罢。

几天后，陈建平从外县找来了一个“能人”，叫李彩平，他一直帮人挖崖柏，还曾被人请到山西榆次。李彩平对陈建平说如果遇到大崖柏，他能站在上面砍，会省力些。但遇到小崖柏不能站时，他就只能悬空砍伐，人很吃亏。如果遇到几百米的悬崖，他还得用对讲机和上面的人沟通。有一次因为太累，以致不能拽着绳索攀上悬崖，直到半夜才被解救。

听了李彩平的这些经历，陈建平觉得自己找对了人。2015年11月20日清晨，陈建平跟着李彩平出发了。当他们来到山前时，李彩平一眼就看出了挖掘这棵崖柏的难度——原来这棵崖柏深深地嵌在石头缝里，需要撬开岩层才行。陈建平感到非常失望，他有些不信邪，让李彩平上去试试。李彩平说：“多数崖柏的根都在石缝里，要么用锤子锤，这样很慢。或者用炸药，但会造成山崩。我来想办法吧！”

第二天，李彩平找来他的徒弟，在山崖上放了一台发电机，长长的电线连接着电钻，他打算用电钻来凿穿石头获取崖柏。李彩平在腰间系好绳子慢慢往下，20多分钟他才来到那棵崖柏附近，他在对讲机中对陈建平说：“好大的一棵崖柏，可以看到石头间隙里的根，很粗，可以做个小茶几了！”

陈建平听了此话，非常兴奋！很快，山崖间传来电钻的声音，陈建平在悬崖边上四处张望，忽然他发现不远处的悬崖边上又有一棵小巧的崖柏，陈建平欣喜若狂，他觉得轻而易举就能把它砍下来。于是，他找了个绳子扔出去，套在那棵灵秀精致的崖柏上，然后使出浑身力气，双手一拉。然而，由于悬崖边上全是干燥的碎石和沙土，陈建平由于用力过猛，脚后跟一滑，他整个人都摔出了悬崖边，掉下了山崖！

几个帮忙的村民顿时吓慌了神，他们赶紧通知村长。

下午，村长带了10多个村民寻找，直到次日七点的晨曦中，才有人发现陈建平的遗体！这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过分的贪心最终葬送了陈建平的生命。

这项危险的游戏不仅给珍稀植物带来灭顶之灾，更衍生了一系列社会问题。令人遗憾的是，我国《森林法》对于盗伐林木进行了明确规定，但崖柏属于树根和树干，尤其品相较高的崖柏都是已经死亡干枯的“陈化料”，《森林法》中还没有明确的禁采法律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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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征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