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烟台:那个深埋于心的角落

2016-07-04叶萱

祝你幸福·午后版 2016年2期
关键词:扫雪早自习下雪天

叶萱

说山东

咱大山东十七地市风俗人情都不同。来,听听咱齐鲁名人说山东。

我家地势略高,甚至能看见几公里外烟台山上的灯塔。每逢下雪天,睡不着的夜晚,我就趴在窗台上往外看,灯塔的光转一圈,再转一圈,穿越纷飞的雪花,忽闪忽闪地洒到屋子里来,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寂寞与坚持。

我的老家烟台,是个不大不小的城,在山东的东北部,一面环山,三面临海。小时候,每到冬天,凶猛的北风从海上呼啸而来,挟裹着清冷的海腥气,把整个城市吹成一团棉花糖。上世纪80年代,城市里还没这么多高楼,我家地势略高,甚至能看见几公里外烟台山上的灯塔。每逢下雪天,睡不着的夜晚,我就趴在窗台上往外看,灯塔的光转一圈,再转一圈,穿越纷飞的雪花,忽闪忽闪地洒到屋子里来,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寂寞与坚持。

是的,尽管这个城市有繁花似锦、碧海蓝天的春天,有凉爽舒适、游人如织的夏天,有云卷云舒、葡萄酒香的秋天,但当我离家越来越久,最难忘的,竟是那里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的冬天。

烟台的冬,是一种迥异于东北冰寒的“雪窝窝”。

因为受温带海洋气候影响,烟台极少有零下10摄氏度以下的彻骨严寒,但空气湿度大,雪也就来得格外盛大一些——往往前一晚还是零星碎点,第二天一早下楼,外面的雪就已经没膝。所有人都知道,下雪意味着可以打雪仗、堆雪人,但我们这里的孩子从小就知道下雪意味着要扫雪啦!

因为雪多,这个城市有着完善的除雪机制。每逢下雪天,天还没亮,马路上就轰隆隆开过洒盐洒土车,略一融化,除雪车再开过去,路就清爽了不少。路两旁的残雪,早被小店铺的老板、学校的师生、勤劳的大爷大娘们用铁锨清理个七七八八。高中时,最盼着扫雪,因为扫雪就意味着早自习可以翘掉了,那可真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幸运——避过英语早自习就不用背课文,避过数学早自习就不用算习题……反正,少上一节算一节!

扫雪真是一件全校出动的盛事:每个班都有明确的责任区,有人扫校园,有人扫校外。当时我在文科班,女生多、男生少,尽管如此,一直到毕业,班里的铲子都是男生们拿的——我能回忆起的时光里,男生们在前面吭哧吭哧地铲雪,女生们跟在后面小跑着扫雪倒雪,真是默契搭配的好时光,也是一场胶东爷们儿对身边女性呵护的训练。

有时候,雪下得太大,或是前半场洒过雨,雪层下就会有冰层。铲不动的时候,我们就会求助马路对面的“兵哥哥”——高中时代的母校对面是一所军校,穿着海军军装的学员们那时候往往是在铲路北侧的雪,然后顺带着,就帮我们把路南的也铲了。我曾经很认真地审视过身边那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兵哥哥”,他铲雪的动作,坚定、有力。他肩膀上的学员肩章落了雪花,他的头发很短,他……他的脸慢慢、慢慢就红了。

手被冻得很凉,但那些回忆,都是暖的。

更暖的,是雪天里的食物。

沿海城市,涮羊肉什么的自然要往后站——锅沸了,绿的葱片黄的姜片褐色的香菇红色的番茄白色的豆腐都在汤底里翻滚;先放几只青得透明的对虾,别太大,只图个浅尝辄止的鲜嫩;再放雪白的扇贝丁,都是现挖的,还带着原汁原味乳白色的汁液,涮熟了不仅不腥,还有淡淡的甜;然后是几个牡蛎,入锅略一收缩就可以往外捞,这东西不怕生,怕太老;还有蛤蜊,涮锅一般选那种浅色外壳的飞蛤,肉大饱满,咬一口,有点鲜掉舌头的脆;还别忘了笔管鱼(海兔)或是八带(章鱼),软体动物看着怪但鲜香兼具……当然,后面还可以有鱼片、鱼丸、海带,蘸着自家用酱油、香油、香菜末甚至辣椒油、花椒油一起调制出来的海鲜料,堪称绝配!

再然后,雪下着下着,就过年了。

胶东过年的气氛向来都很浓厚。小时候,没有今天这么多便捷的半成品,所以家家户户的男人都是了不得的全能选手——腊月里,灌香肠已经算是简单工种,最麻烦的是打猪皮冻,因为要自己给猪蹄拔毛。数不清有多少个小年夜,我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爸妈在厨房里一边说话一边熬制松香,用来拔猪毛、打猪皮冻,直漾出满满一室的濃香来。

还有“鸡瓜”,那是老烟台人才知道的一道凉菜,大抵是把鸡煮好后放凉,鸡肉撕成细丝,黄瓜切成细条,跟木耳、香菜梗、姜丝、葱丝尤其鸡汤一起拌好,放在冰箱里或窗外寒冷的空气中,待鸡丝、黄瓜丝上冻出了鲜美的鸡汤冻后就可以享用啦。

熏鱼是必须要做的凉菜。新鲜的鲅鱼切成片,先腌,再炸,洒五香粉,实际上可以叫它五香鱼。爸爸做的熏鱼总是特别好吃——离家久了,已经分不出吃的究竟是鱼的味道,还是家的味道。

准备好了过年用的凉菜,蒸好了过年要吃的大枣饽饽(馒头),也就到了大年夜。这个晚上,烟台的年夜饭里,除了后半截要端上桌的虾仁饺子,一定还有前半截的下酒菜——甭管体积大小,葱烧海参和糖醋黄鱼是要有的,鸡蛋羹蟹腿肉黄瓜丁烹制而成的“全家福”海鲜汤也不能少,甚至就算是把天然蟹腿肉换成人工蟹棒,“全家福”的彩头也不能丢!

全家福……是啊,这个安闲舒逸的小城,这个节奏不快甚至有些自得其乐的小城,在大城市摩肩接踵的斗志与繁华之外,时时刻刻强调的,也不过就是那个“家”字。

我就这么离开了我的家,在18岁那年。

而今年,是我在济南生活的第18年。

终于,我离开家乡的时间,与守在她身边的时间,一样长。

18年了,我渐渐熟悉了异乡的街道,却忘记了家乡的路名;我习惯了异乡浓油酱赤的饮食,再不是刚离家时那只吃不到鱼就濒临饿死的猫;我的肤质变了,从19岁那年脱胎换骨一样爆了一层皮之后再也不惧怕内陆城市的干燥……我甚至一度以为,所谓家乡,对如今的我而言,更像是一个亲人犹在、承欢膝下的度假区。

可是,倘若真的如此,又是为什么,在每一次雨后的潮湿空气里,在每一个冬天的狂风大作中,我会莫名想起家乡海边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般的浪,想起带一点海腥味却打小就觉得特别好闻的海风,想起凉润的雾、漫天的星斗、夜幕里的金沙滩?

或许,是直到今天,当友人提起“烟台”这个名词,当我不自觉地从记忆深处寻找那些最闪亮的光影,我才突然发现:我的家乡,她竟然,从未走远!

她深深地埋在我们心底最安宁恬淡的那个角落,而我,我们,从那里走来,把根须藏在那里,哪怕走再远、变化再大,骨血深处,仍然是那片蔚蓝海洋的孩子。

这是事实,从未更改。

所以——

再见,我的家乡。

你好,我的家乡……

猜你喜欢

扫雪早自习下雪天
高中语文教学中如何有效利用早自习
《下雪天》
下雪天
一个下雪天的故事
扫雪
My English Teacher
Wenzhou Woman’s Journey towards Grandmaster of Memory
下雪天
融化
我在院子里扫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