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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右任在台湾的最后岁月

2016-06-30刘畅

时代人物 2016年6期
关键词:于右任

刘畅

于右任(1879~1964),中国国民党元老。长期任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1949年被国民党裹挟去台湾。在台湾,于右任孤身一人,晚年生活十分凄寂冷漠。有家不能归,妻儿不能团聚,他愤然写下了著名的《望大陆》:“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台北的北投,一个不是很大的地方。

整整一天都在下雨,却不能熄灭这里女巫嬉游的欲火,此地有“地热如炙”之称。日据时期,曾在此开辟出一个温泉旅馆聚落。

去北投的地铁里很干净且有文化气息,车厢里的装饰带着温泉浴室的符号,如果不是周末乘客不多。

出了地铁来到北投。眼前一条街上到处都是温泉浴室,漫步行经北投公园露天温泉,不远处坐落着一座温泉博物馆,来此怀旧的男宾女客不少。

日本来的多是来泡温泉的,也会偶然碰到去于右任故居的;大陆来的多是奔着于右任来的,也有顺便去泡温泉的。

随着北投公园坡道拾级而上,不消一会儿就可以看到一扇大门,门前树立着“江山如有待,天地更无私”的草书题字,大门口两旁石柱上刻有“梅庭”二字,都是出于于右任的手书。

这里就是民国大佬于右任的别馆,他居台后,以“每日三千字,长生一万年”的情怀大写特写行草书法作品,有求必应。据说,他在台湾留下了五万幅墨宝,他的公馆据说在若干年前已拆迁,换了主人,不复追惜。

梅庭依山坡地形而建,分为上、下两层。上层临中山路,故居简约,质朴的黑色屋瓦及木隔棂的日式建筑,木造落地窗,外观则是以石砌台基,呈现着恬静、怀旧气息,看了不禁让人发思古之幽情。屋内是木造结构,阳光流泻在木质地板上,回荡出温暖、浪漫的氛围;庭院里生机盎然,花木扶疏,绿树成荫。这里是于右任在台湾15年的生活中唯一保留下来的一处居所。

下层是防空避难室,采用西式的钢筋混凝土结构,为二次大战初期的建造形式,成为战争的最佳见证。房间里几乎没有装饰和固定的家具,显得朴实而素雅。如今,台湾文物保护部门对梅庭进行了精心的保护与修缮,在园内的“梅庭二三事”展区,还有梅庭历史与于右任的简介。

“院长”的十五年

有不少人说,1949年,于右任本想留在内地,但被蒋介石派人挟持到了台湾,继续担任“监察院院长”等高职。

国民党政权摇摇欲坠时,于右任在1949年3月26日曾提出辞去监察院院长职务,但在一片“挽留”声中,不得已继续留任。

南京解放前夕,一位国民党的高级军官来到于公馆,强迫于右任上车驰往机场。于右任在上海没住多久,解放军就大兵压境,不得已又同次子仲岑、儿媳周宝珠及两个孙子一道去了广州,最后在蒋介石的催促下,辗转飞往台北。

到臺湾之后的15年间,于右任的监察院院长一职形同虚设,几乎无所事事。唯一值得一提的是1957年于右任弹劾“行政院院长”俞鸿钧一事。

1954年6月,俞鸿钧继陈诚之后担任“行政院”院长。于右任曾对俞鸿钧目无“监察院”的行径极其愤慨,于1957年12月10日亲自来院主持会议,提出弹劾俞鸿钧的动议。“监察委员”们也认为俞欺人太甚,群情激昂,通过了对俞鸿钧的弹劾案,并将弹劾的内容向新闻界公布,俞处境颇为狼狈。

这事终于惊动了蒋介石。1958年1月16日,蒋介石在台北中山堂召集中央委员、评议委员和国民党籍的监察委员近200人开会,会上公开袒护俞鸿钧,称弹劾中所列各点,许多事不能责备俞院长个人。蒋介石还在会上当面斥责于右任:“院与院之间发生争执时,可由‘总统召集有关‘院长会商解决之。我一直在等你们来报告我,让我召集‘两院院长会商解决,你们大可向我作此请求。”蒋厉声斥责:“为何不走这条途径?”

俞鸿钧弹劾案对于右任打击甚大。从此以后,他更加置身事外,寄情于书法、诗词。不管怎样复杂纷纭的文牍,到他手里都只批一个字,如“是”“行”“商”“阅”等字眼,绝少用两个字以上,加上签名用的“右任”二字,批文总共不超过三个字。他最后15年院长生涯就是这样在台湾度过的。

被挟持去台湾

1949年3月26日,南京。

头天晚上下了一场人们久已盼望的春雨,电光闪闪,雷声阵阵,整座古城被不断线的雨水淋了个透彻。

一大早,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于右任,冒雨急匆匆地走进办公室。往常,于右任一到办公室就翻阅秘书摆在桌上的当天报纸,浏览重要新闻,然后打开文件,开始办公。今天,于右任心事重重,脸色阴沉。进办公室后,他泡了一杯茶,就来回踱起步。

他习惯性地捋了捋长胡子,坐到了办公桌前。从笔筒里抽出一只毛笔,奋笔疾书起来。很快,一封“辞呈”就写好了。于右任对蒋介石已完全失望,他只有用“辞呈”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抗议。

于右任的辞呈递上去后,在国民党内引起了强烈反响。他的一些朋友和部下听说这位国民党元老要撂挑子不干,都跑来劝他。一时间,于公馆说客盈门。他们说一千道一万,意思只有一个,就是要于右任别辞职,继续当监察院院长。已宣布下野的蒋介石也派人来劝说。

于右任最终没能拗过这些劝说,他打电话给李宗仁,收回了辞呈。

4月2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强渡长江。

第二天,一位国民党军官匆匆来到公馆:“报告于院长,共军已经突破江防,请院长赶快离开南京,飞机已经准备好,到上海或是广州,由院长决定。”“我身体不好,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这儿。”于右任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这是总裁的意思,情况紧急,请您一定要离开南京。”军官边说边为于右任穿衣,然后架起他就往外走。

一辆小汽车已等候在门口,没有熄火。于右任上车后,司机一踩油门,汽车向机场急驰而去。

国民党败局已定,于右任不想随这些残兵败将们南去,他想留下来,与蒋介石彻底决裂,但此时已身不由己。

飞机徐徐降落在上海机场。接于右任的汽车从机场出来后,向右一拐,驶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公路。半个小时后,汽车来到闵行,在一间不起眼的平房前停了下来。

“我们到地方了。这里离市区较远,比较安全,只是住的地方条件稍差一些,请于院长先委屈几天吧。”接待人员说。

于右任下车环顾四周,这是孤零零坐落在镇头的一栋房子,门前有一条小河,房后是一片菜地,几位菜农正在地里劳动。突然,一个念头在于右任的脑海里闪过:这地方太偏僻,要是蒋介石派特务来暗杀我,我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行,不能住这儿,我即使死也要死在明处。

想到此,于右任转身上车,用坚定的口吻对随行人员说:“不行,这地方条件太差,我不住。如果你们找不到合适的房子,我就住到武康路我儿子那儿去。”

虽然这房子是早已安排好的,但见于右任态度坚定,随行人员也不敢违抗。小车原路返回市区。

于右任住进了次子仲岑家里。

在上海没住多久,解放军就大兵压境。早在这之前,国民党各机关已由南京迁往广州。此时,还停留在上海市内想看看风头的国民党要员们见解放军兵临城下,也纷纷南下逃窜。

于右任实在不想再走了,他早已看透了国民党,看透了蒋介石。蒋介石彻底违背了孙中山先生的遗教,独裁专制,才落得如此下场。当年孙先生创立的国民党,马上就要葬送在蒋介石手里,他不想去当陪葬。再说,妻子与女儿都不在身边,要走就一起走,怎么能撇下她们呢!可是转而又想,身为国民党监察院院长,我要是留下来,共产党会怎样对待我呢?

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屋子里零乱不堪。于右任在室内不安地来回走动,走还是留,他仍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爸爸,您是国民政府的监察院长,蒋先生怎么会让您留在大陆呢!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有几个可疑的人一直在屋子附近闲转,恐怕不是等闲之辈,我们得多加小心呀!”仲岑在一旁小声说道。

“院长,广州派来的飞机,已在机场等候。”副官也有些着急。

“仲岑,你把父亲看成什么人,我难道还怕死吗?当年……”

“爷爷,爷爷,我们快走吧!”

“爷爷……”

于右任回头一看,儿媳周宝珠带着两个孙子站在一旁瞧着自己。两个孩子天真的眸子里,透着焦急与期盼。

“啊……”于右任倒吸了一口冷气。

“蒋中正卑鄙无耻!”他拿起拐杖,颤抖着向门口走出去。

仲岑赶快上前去搀扶,他忽然发现一向生性耿直、无所畏惧的父亲,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3个小时后,于右任的专机抵达广州。

于右任在广州待了几个月,在蒋介石的一再催促下,他不得不飞往台北。

11月下旬,于右任得知妻子和女儿在重庆等他,又从台北飞到重庆。可是,妻子带着女儿因为等他不着,去了成都。为此,于右任十分后悔,他對随行人员说:“我要是早来几天,就见到夫人了。”

在重庆,于右任一直设法与妻子取得联系,想让她们返回,但没有成功。

11月29日,解放军攻城的炮声越来越紧,在人们的劝说下,于右任不得不乘飞机返台。这一走,他就再没机会回大陆了。

第二天,重庆解放。

补“时”怀旧

到台湾后,于右任没有弃笔,他或借景抒怀,或托物言志,写了不少诗词。

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是中国的修禊节,古人们这一天要到溪边采兰嬉戏,驱凶迎吉。晋代大书法家王羲之,曾写过《兰亭集序》,描述了文人们三月初三在绍兴兰亭曲水流觞、饮酒赋诗的盛况。1950年三月初三,是于先生到台湾后的第一个修禊日,他集王羲之的兰亭序字作诗一首:

又是兰亭修禊时,

游观所向盛于斯。

自由觞咏人人乐,

大宙清和岁岁期。

当世不殊诸子抱,

其情或引万流如。

天随浪迹亭林老,

俯仰之间一遇之。

同年4月,于右任到台湾最南端的鹅銮鼻游览,见蓝天碧海,一望无垠,便触景生情,提笔写道:

大浪淘顽石,千年复万年。

太平洋上望,今古几渔船。

关于于右任的诗,还流传着一段趣闻:

在大陆期间,有一年的清明节,于先生与何香凝、经亨颐、陈树人到南京中山陵扫墓,三位老朋友各画了古梅、松柏、翠竹,合璧而成《岁寒三友图》。三人画好后,请于右任题诗。于先生饱蘸浓墨,一挥而就:

“紫金山上中山墓,

扫墓来时岁已寒。

万物昭苏雷启蛰,

画面留作后人看。

松奇梅古竹潇洒,

经酒陈诗廖哭声。

润色江山一支笔,

无聊来写此时情。”

可是,最后一句中的“时”漏写了,当时谁也没发现。

来台后,有一次于右任在台北逛街,无意间在地摊上发现了那幅画,他于是花高价买下。回来后,于先生打开画卷,睹物思人,感慨万端。几十年过去了,画依然还在,而当年的作画题诗之人,有两人已经作古,剩下的何香凝先生,被海峡所隔,今生今世恐怕也难再见了。

于右任思绪万千,他打开砚台,重提旧笔,补写了当年漏写的“时”字,并题诗《补岁寒三友图遗字》:

三十余年补一字,

于今回念寒之友。

破碎山河容再造,

中山陵树年年老。

完成题画岁寒诗,

泉下经陈知不知?

凋零师友记同游,

扫墓于郎已白头。

这首诗后来被大陆《人民日报》转载,于右任的老朋友朱蕴山、邵力子、林伯渠纷纷和诗,三友中仅存的何香凝写了《遥念台湾》一诗,以表对于右任先生的怀念。

白头夫妇白头泪

于右任到台湾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大陆的妻子及女儿。特别是夜深人静之时,思念与孤独之感会愈加强烈。他常常辗转反侧,半夜起床披衣,漫步庭院,遥望北方,泪湿衣襟。

1958年5月8日,于右任80岁生日,有一百多人来到于先生官邸祝寿。于右任非常高兴,他对来宾们说,他要活到100岁,回大陆看望他的老伴。在他与妻子结婚60周年前夕,他从保险箱中取出夫人早年为他缝制的布鞋、布袜,抚视良久,老泪纵横,提笔写下《忆内子高仲林》:

两戒河山一支箫,

凄风吹断咸阳桥。

白头夫妇白头泪,

留待金婚第一宵。

解放后,于右任的妻子一直与大女儿于芝秀住在西安。于先生经常通过他在香港的一位老朋友吴季玉先生,按期从台湾给她们转寄生活费。

1961年初,于右任在给吴季玉先生的一封信中说:“今年是我老伴80岁寿辰,可惜我不在大陆,她的生日一定会很冷清。想着这些,我十分伤心!”

吴季玉在一次闲谈中,把这件事告诉了住在香港的章士钊先生。

3月中旬,章士钊先生从香港回北京,他给周恩来总理写了一封信,说了这件事。章士钊在信中特地说:“胡子(于先生的朋友们对他的尊称)这种情况,请总理予以注意。”

周恩来对章士钊反映的情况非常重视,他当天就把信交给罗青长,请他处理。罗青长马上派人将信送给于右任先生在北京工作的女婿屈武,并给屈武打电话说:“总理决定让你去西安,以女婿的名义,为于夫人祝寿。”

屈武接信后,算了一下日期,岳母的寿辰是农历二月初九,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他在电话中对罗青长说:“夫人的寿辰已过,但按陕西家乡的风俗可以补寿,我是否还去西安?”罗青长请示总理后,答复屈武:“总理的意见是,陕西既然有此风俗,同意你去西安为于夫人补寿。总理说,我们决不能为这件小事让于先生心中不安。他还交待要你带上你儿子北大和儿媳梅君,一道去西安。”

按照周总理的指示,屈武带着儿子、儿媳赶到了西安。

屈武一行到达西安后,受到陕西省委统战部的热情接待,他们被安排在当时条件最好的酒店西北大厦住下。随后,备办了三桌寿席。所有于先生在西安的亲戚故旧,包括于先生的老朋友,陕西省副省长孙尉如、工商联主席韩望尘、全国政协委员茹欲立等,共20多人参加了宴会。

宴会开始时,大家全体起立举杯为于夫人祝酒,席间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气氛。于夫人虽已80高龄,但身体健朗。这天她很高兴,一再对大家表示谢意。

宴会结束,全体人员合影留念。

屈武回到北京后,就给罗青长打电话,把祝寿盛况作了详细汇报,并将合影照片转呈周总理。

第二天,罗青长给屈武打来电话:“总理对你为夫人祝寿的活动很满意,他要你给于先生写封信,把西安祝寿盛况告诉于先生,把照片也附上。”

“好,我一定照辦。”

就在屈武准备给岳父写信的时候,他想到一个问题。祝寿是在周总理的指示下操办的,这封信肯定要表达周总理的关心,但是如果在信中出现周恩来的名字,被国民党特务发现,老先生就会遇到很大麻烦。怎样做才能处理好这件事呢?

屈武几次提笔,都放下了。忽然,他想到了邵力子先生,邵公与岳父是好朋友,他会有办法的。

第二天,屈武便来到邵力子家,向邵老先生请教。

邵力子听完事情的来由后,哈哈一笑:“这有何难。你把周总理几个字改成‘濂溪先生就可以了!”

见屈武不解,邵力子先生又解释道:“抗战时,我和右公在重庆的时候,经常谈论一些历史名人,特别是多次谈到北宋名儒周敦颐,人称濂溪先生。当年我同于先生私下谈到周总理的时候,总是称他为周先生。你在信中称‘濂溪先生,右公一看就知道指的是周总理。”

屈武回去后,就按邵力子所说的去做了。

这封信托人带到了香港吴季玉先生处。为了慎重,吴亲自来到台湾将信转交给于右任。

接到屈武的信,于右任大为意外。看着照片,他一下子泪如泉涌。“谢谢濂溪先生!谢谢濂溪先生!”他把信与照片紧紧地贴在怀里。

不久,吴季玉先生为于右任传递家书的事被国民党特务发现。1963年9月,特务们趁吴季玉到台湾之际,将他暗杀了。于老先生听到这一消息,悲痛万分,为此他大病一场。这以后,于右任的身体便每况愈下。

每日三千字,长生一万年

看书、写字是于右任的生活习惯,一旦离开便非常难受。他在1964年1月14日的日记写道:“数日因事未看经书,心中不安。”而他之于“写字”(书法),则更是不可分离,以此作为日常之事。有些熟人到于右任家,从纸篓中拣回不少珍贵墨宝。于右任从11岁开始练习王羲之的《鹅字帖》,后来他又醉心于遒劲峻拔、庄重茂密的北魏碑帖。中年以后,又专攻草书,自称:“余中年学草,每日仅记一字(即每日一个字写无数次),两三年间,可以执笔。”

靠着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于右任最后博采众长,融会贯通,自成一家,形成名闻天下的“于体”草书,被尊为“一代草圣”。

于右任一生写的书法作品,有人粗略估计在五万件以上,作品之多,当代无双。为此,著名书法家沈尹默曾当众调侃于右任:“于院长的字不如我的字值钱,因为于右任写得太多,而我写得少。”于右任听了不以为忤,笑着说:“物以稀为贵嘛。”

于右任晚年贫病交加,生活寂苦,处境凄凉,以至于镶不起一副假牙,在荣民总医院住了三天院就喊着要回家,连说:“太贵了,住不起。”有一次,他牙疼得厉害,朋友劝他拔牙,并推荐台北最好的牙医,拔一颗牙300元台币,于右任苦笑着摇摇头,“太贵了!不要拔了。”

即使潦倒至此,于右任仍不以钱为意。他手临的《标准草书千字文》,汇集从东汉末年起到清代的154位书法家,共计1027字。这本书在他生前共修订了9次,1961年在台刊印时,于右任与出版商约定不取一文稿酬,只要求定价低廉,便于读者购买,意在推广、普及。

“我很穷,没有钱”

一生高官的于右任始终注重名节,两袖清风。当他晚年病重时,常想到的竟是“没钱住院”。

1963年4月18日,于右任喉咙发炎,住进台北荣民医院。刚过三天,于右任便在日记中写道:“今日早起,疾已轻,有归去之意。开支甚大,如何能继。”5月初,于右任在疾病没有完全治愈之时便出院,病情因此再次发作。他本应马上住院,却因为住院费用的缘故,将此事一拖再拖。

在此期间,于右任仍参加社会活动。6月26日,由于喉部感染,于右任不得不再次住院治疗,但因经费紧张,很快出院。等病情好转一些,他又积极参加社会活动,并写下了气势恢弘的长篇行草书《文信国正气歌》七屏,成为其最后的大作。

1964年7月底,于右任再次病重,咽喉发炎,说话进食都很困难。蒋经国来看望,劝于右任:“老伯,听说您身体不好,还是进荣民医院治疗吧。”于右任不愿向蒋经国哭穷,只是点头应承。

再次住院没几天,于右任又因经费问题而担心,对副官方伯熏说:“我很穷,没有钱,我住的这间病房多少钱一天?太贵了我是付不起的,我还是出院回家吧。”方伯熏看着病情严重的于右任,有意隐瞒实情,将每日高达千元的住院医疗费说成“只有一百元”。如此一来,于右任安心地住院了,因为以他月薪5000元新台币的收入,是可以付得起这些费用的。然而,此时他的病已经治不好了。

这是一个意外,谁也不会想到这位民国元老级人物当时,经常连菜金都掏不出。以至1964年病逝之后,人们才发现,他欠厨师垫付的伙食费竟多达新台币十几万元。

在生命到达终点前,于右任数次想写遗嘱,但写了撕,撕了又写,后来病情恶化,终致无法再写。他的长子于望德为寻找父亲的遗嘱,特请来监察院副院长、监察委员等数人作证,打开于右任最为珍贵的保险箱。开箱以后,大家被眼前的物件所感动了。箱子里没有一点金银积蓄,所能见到的是一支钢笔、数方印章与几本日记。还有结发妻子高仲林早年亲手为他缝制的布鞋布袜。再有,便是他的三儿子于中令5月赴美留学时向银行借贷的4万元账本以及平日借副官宋子才的数万元的账单。

葬于台岛 遥望大陆

于右任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常常卧床不起。此时,他就越发思念故乡与亲人。

于先生自知來日不多,1962年元旦刚过,一天早晨,他感觉精神好了许多,便支撑着身子,让人拿来纸笔,写下了遗愿:“愿葬于玉山或阿里山树木多的高处,可以时时遥望大陆。山要最高者,树要最大者。”写到这里,他心潮起伏,写下了催人泪下的悲歌: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1964年7月,于右任因感冒引起嗓子发炎,说话困难。后来两腿也开始浮肿,饮食顿减。

他一直不愿意看病,拖了3个星期,直到蒋经国前来探视,敦促旁人将他送到医院治疗,这才住进了当年台北有名的荣民总医院。

于先生住院后,身体十分虚弱,在病床上躺了3个月。后来因为拔牙,引起发炎而导致高烧,又转成肺炎。

11月10日晨,他的血压开始下降,心跳也不规则,身边的人叫他,他已不再有任何反应。经医生全力抢救无效,到晚上8点,于右任的心脏停止跳动,与世长辞,享年84岁。

于右任逝世的消息传出后,台湾同胞十分悲痛。一位姓江的女士,找到治丧委员会,提出愿将她丈夫遗留在阳明山右侧的高山捐献出来,作为于先生的墓地。台北县五股乡的村民们托人带话说,他们那里的观音山下有一块坡地,风水很好,他们打算将此捐给于先生。

后来经过勘察,人们选定台北市近郊的淡水镇光明里海拔七百多米的八拉卡,作为于先生的墓园。

墓园为菲律宾与新加坡的华侨捐建,1965年3月动工,7月完工。

墓园坐南朝北,面向台湾海峡,大陆山河历历在目,颇具规模,极有气势。墓前有墓道、牌坊,牌坊两边的石柱上刻有一副颇富韵味的对联:

西北望神州,万星风涛接瀛海;东南留圣迹,千秋豪杰壮山邱。牌坊背面的题字是:革命人豪,耆德元勋尊一代;文章冠冕,诗雄草圣足千秋。

墓碑上“监察院长于公右任之墓”字样为蒋介石所书。

蒋介石亲临于右任的安葬大典,场面盛大。

1967年8月,台湾登山协会的青年学生自筹资金,在台湾的最高山(也是我国东南地区最高峰)玉山之巅,塑造了一座于右任的半身铜像。

玉山海拔3997米,于先生的铜像高3米,如此,山顶与铜像两者的高度加起来,正好为4000米。

于右任先生,生不能回大陆同骨肉团聚,死无法安息故土,只能长眠于海峡彼岸。这尊铜像的建造,也算是满足了于先生遥望故乡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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