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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腾的日光城

2016-06-30臧正轩

中外书摘 2016年6期
关键词:文工团拉萨牦牛

臧正轩

1951年8月28日,十八军文工团一百五十多人,随军直向拉萨进发。

这时,五十三师文工队接到新的任务,分赴昌都、丁青、波密三个地区,组建新的文工队,开辟新的文艺战线。

9月上旬,文工团从丁青出发,然后转道沙丁后渡过怒江,沿着一条新辟的“捷径”直插拉萨河源头——吉曲河。这条道路异常坎坷,气候恶劣,给养短缺,大量消耗着部队官兵的体力。

出丁青后不久,米和面粉便已告罄,人背马驮的代食粉几乎成了部队唯一的食品。这天,文工团翻越一座无名山,快到山顶时,满天乌云像锅盖似的压下来,风卷着浓云从身边滚滚流过,人如腾云驾雾一般。云中冷凝的冰粒,劈头盖脸地打来,让人倍觉阴冷,像掉进了冰窖一般。大家又冷又饿,詹永祓拿出饭包里的一大块盐水煮羊肉同大家 “分享”。拿詹永祓的话来说,这水煮羊肉又冷又硬,大家费很大劲才能啃下一点,便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羊肉冰糕”,虽说并不好吃,但确实帮了同志们的大忙,缓解了不少“饥寒交迫”的感觉。

部队来到怒江边,军直在附近买了近千头牦牛,准备赶过江后,当作流动的“副食库”,边行军边宰杀,补充给养不足。黑压压的牦牛群,阵势庞大,十分壮观。

赶牦牛开始了,站在牛群后面的人齐声吆喝,挥舞棍棒,抛掷石块,牦牛受到惊吓,拼命地往前挤,前面的牦牛站不稳就往江里跳,后面的牦牛也跟着下了水,一起向对岸游过去。但江水实在太急,水温又低,前面的牦牛还没到江心就调转头往回游,整个牛群都跟了回来,岸上的人又急忙把它们往对岸轰,反复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一些牦牛在江水中往返挣扎,终因精疲力竭,被江水冲走了。

两天过去了,一头牦牛也没赶过江,原来的计划全泡汤了。从此,每人每天只能以半斤代食粉熬糊糊喝,一直这样苦撑到拉萨。

共和国的第三个国庆节,同志们是在三打奔滚度过的。天黑前,十八军首长传话过来,今晚每人增加2.5两代食粉。文工团立即通知各班,自己想办法做着吃。

“我们班有点灯的酥油,建议用它炸饼子。”有人这样提议,大家都表示赞同。

于是,和面的和面、煎饼的煎饼,不一会儿便香气四溢了。

“好香哟!先给我来一个!”詹永祓边吃边称赞,“虽然比不上鸡鸭鱼肉,可总算是土地爷吃蚂蚱——沾了荤。”

一句话,竟让一个个狼吞虎咽的大小伙子笑出了眼泪。晚饭后,大家挤在一个帐篷里,因酥油都用来炸了饼,便只能在黑暗中畅想全国人民欢度国庆的情景了。不知是谁点燃了一支烟,递给会吸烟的人轮流过过瘾,那一点小小的红光在帐篷里忽闪流转着,要是转到谁那里火光亮大了一点,肯定会遭到别人心里的暗骂:“这小子他妈的真狠!”

离开三打奔滚,没几天,文工团便进入了满眼冰雪的晶莹世界。一个星期,大家都在连绵不断的冰天雪地里行走,人马疲惫已极。宿营时,简单地清除积雪后,就在凹凸不平的雪地上搭起帐篷。大家睡觉时习惯“打通腿”,就是两个人的被子一垫一盖,两人一起互借体温进入梦乡。有时,半夜里降大雪,把帐篷压在了身上,起来时还得用头把帐篷顶起来。最难受的莫过于渗满泥水的鞋子,过夜后变成了“冰冻大黄鱼”,必须用力掰开,才能咬着牙把脚蹬进去。

“请问到拉萨还有多远?”詹永祓走上前去,问一名帮助部队驮运统战礼品的骡帮负责人。

“不知道,只有你们解放军才走这样的路!”这名骡帮负责人没好气地回答。原来,他的骡帮在这两天已经摔死了好几匹骡子。

当文工团来到海拔6300米的冷拉山时,早已人困马乏。翻越这样的大雪山,通常应该在中午前快速通过山口,才能免遭不测风雪的突袭。但是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部队仍然没能上到山顶。队伍越拉越长,从山脚到山顶的人和骡马,像一个个黑点,艰难地向上移动着。

“带镐锹的上来!”前边传来呼喊声。詹永祓正好带着一把小圆锹,便使尽全力爬上前去。前面根本就没有路了,只有光滑的冰坡上留下的一个个小坑,小坑不久也被踩平了,需用镐锹加深,让人爬起来有个蹬脚的地方。加深时要对着原来的小坑用锹猛砍,每砍一下只能现出一道浅浅的白印,砍几十下才勉强能放下一个脚尖。

好容易才上到山垭口,很多同志都站在一块比较平坦的冰面上使劲地喘气。组织指挥下山的领导干部,向大家交代下山的方法。从垭口到山脚,坡更陡,冰更坚,像是长长的大滑梯,人和骡马只能“坐”在上面一滑到底,倒是比较轻松,可也充满了碰撞擦伤的危险。

这时,正好有位电影摄影师站在那里,有人说,把这个场面摄下来该有多好啊!摄影师苦笑了一下,说摄影机冻得失灵啦。

“我用小圆锹掌握方向,滑得还算顺利。”詹永祓回忆说,“由于速度太快,一不小心撞上了拐弯处的冰壁,小圆锹砍中了我的左手大拇指,至今还留下了一道很明显的疤。”

就在这时,军乐队的马云亭病了,面色蜡黄,呼吸困难。张国藩替他背上背包,刘永和架着他的胳膊,吃力地向前走。可走出不久,张国藩也顿感胸闷难忍,发慌想吐。于是,军乐队腾出一匹马,让他趴在马背上,左右各一人保驾。

下山时,坡实在是太陡,很多人都滑倒了。他们干脆一只手牵着马,一只手撑在雪地上,掌握住平衡往下滑。张国藩不幸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党志杰立即背起他,王国发和朱德亮一前一后,推的推,拉的拉,跌跌撞撞地滑到山下。

张国藩再也没有力气骑马了,舞蹈队的邓群阶提议用旗杆绑个担架来抬,救人要紧啊!

到达宿营地,王国发抱着昏迷的张国藩,医生想尽各种办法也无回天之力,张国藩停止了呼吸。大家给他整理遗容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遍身浮肿,可他一路上还在抢着背大贝斯,抢着抬病号马云亭呢!战友们搬开石块,掘开冻土,将这位可敬的战友埋在了雪山之下。

“邓群阶恐怕不行了!”当大家正忙着料理张国藩的后事时,肖迎春又急忙跑上前来,向朱子铮团长报告。

朱子铮急忙赶到邓群阶的帐篷里,却听见他用微弱的声音问:“张国藩……怎样?我就是胸闷……”

谁也没有想到,白天还有说有笑、抢着抬张国藩的邓群阶,现在已病得如此之重!

“你快吃药,服了药就会好一些。”袁医助将药弄碎,对邓群阶说。

然而没过几分钟,邓群阶就把药全吐了出来,还不停地咳嗽,护理人员只好用“蛋黄蜡”盒,接住他吐出来的血水。医生又给他打了一针,病情好像稳定一些,一会儿便安稳地睡去了。夜里负责陪护的章道珍,被邓群阶挠衣抓被的声音惊醒了。赶紧叫来医护人员,但邓群阶的呼吸越来越弱,脉搏越跳越慢。黎明时分,他的脉搏完全停止了跳动。

同志们眼睁睁地看着又一位战友永远离去,他们怀着极度悲痛的心情,将邓群阶葬在了张国藩的墓堆旁。第二天早晨,长长的队伍继续向拉萨挺进。大家眼含热泪,频频回头。在那片洁白的雪地上,隆起了两座新的雪堆,安息着两位年轻的英灵!

沿着山沟往下走,几天后,大家终于看到了久违的村庄,看到了收割庄稼的藏胞。驮着庄稼的小毛驴,颠颠地走在大道上,边走边撒落着一粒粒的豌豆,同志们毫不客气地捡起来,送进嘴里咀嚼,安慰着饿慌了的肠胃。

10月23日,文工团随大队人马到达德庆。这是拉萨东边的一个重镇,演员们站在山坡上,就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布达拉宫了。

“我看到布达拉宫啦!”“我们到达拉萨啦!”“我们胜利啦!”“毛主席万岁!”整个队伍顿时欢腾起来。

第二天,大家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在离市区只有十多里的地方,张经武和先遣支队的部分领导前来迎接。宣传部“阿乐”部长看望文工团时,郑重地对大家说:“当前拉萨形势很好。部队到拉萨后,文工团的一个主要任务,就是大力宣传《十七条协议》,为建立广泛的爱国统一战线而努力。”

“入城仪式准备得如何?”十八军政治部刘振国主任向朱子铮团长和陈涛政委询问了有关情况,“根据上级决定,文工团在拉萨河岸边休息两天,准备入城。”

“请军首长放心,我们一定把入城式搞好,一定把解放军威武雄壮的气势拿出来!”朱子铮团长和陈涛政委当即表态。

“又是吹军乐,又是打腰鼓,还有彩旗队,都很辛苦。”刘振国主任接着说,“这两天,你们可以放开肚皮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才能把入城式搞得更精彩!”

“我们一定把军首长的关心,转达到全体文工团演员。”两位团领导感动地说。

10月26日的拉萨,碧空如洗,阳光普照。这是西藏人民的大喜日子,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八军举行了盛大庄严的入城式。

上午10时正,入城仪式正式开始,礼炮划破长空,军乐队奏响国歌,五星红旗飘扬在拉萨上空。军民同声欢呼:“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

盛大的游行活动开始了。张国华军长、谭冠三政委和文艺大军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李觉参谋长跑前跑后,指挥部队入城,骑兵两旁护卫。部队战士高举毛主席、朱总司令画像,戏剧队高举几十面迎风招展的彩旗,军乐队演奏着雄浑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四只昂着“嘴巴”的大贝斯格外耀眼,欢跳的霸王鞭鞭声脆响,雄壮的腰鼓声隆隆齐鸣。紧随文工团后面,警卫营和司、政、后机关及部队广大指战员,都穿着清一色的草绿色军服,高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精神抖擞地通过拉萨市区。

“咚吧咚吧,咚咚吧咚咚吧”,激越鼓点伴随着雄壮的军乐,震撼了古城拉萨,唤醒了雪域大地。拉萨各阶层人士倾城而出前来观看。西藏地方政府官员按照自己的官级,穿着黄色、红色、蓝色清朝式官服,出来迎接人民解放军。上万名藏胞挤在街道两旁,楼台边,墙头上,身着节日盛装,个个笑逐颜开。

12月1日,独支胜利到达拉萨,完成了进军西藏使命。独支文工队亮相拉萨后,由他们上演的新疆维吾尔族舞、青海藏族舞、华北腰鼓舞、西北“霸王鞭”、秦腔及从北京传来的“丰收大秧歌”、苏联红军舞等节目,成为当时拉萨一道独特的文艺风景。1952年1月,西藏工委成立,文工队划归工委建制,受工委宣传部领导。1953年8月,遵照上级指示,将独支文工队合并到西藏军区文工团,分别编入了戏剧队、舞蹈队和音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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