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门虎将,清河赤子
2016-06-25杨柳岸
杨柳岸
1937年腊月,陕北冰天雪地,一位年轻的红军将领行走在苍凉的延河畔,却感到心头漾满了春意……
他就是杨国夫。
从放牛娃到抗大学员
杨国夫,原名杨国富,1905年生于安徽霍邱县洪家集一户农民家庭。因父母早亡,杨国夫由其叔父抚养成人。因叔父无力供养他读书,大约7岁起,他就开始给地主家放牛;13岁那年,杨国夫进入蚌埠织纱厂,学徒期间受尽资本家的欺压;18岁,他重返故里当雇工,艰难地维持生计;1927年冬,一缕阳光照进他原本暗淡的生活:在姚李庙南黄油坊帮工时他加入了农民协会,从此步入革命生涯。由于小小年纪就饱受地主、资本家的双重压榨,在农协里他表现出了坚定的革命性和优秀的革命斗争素质,很快便出任中共麻埠区秘密交通员并于同年加入共青团;1929年,他参加中国工农红军,次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随着身份的改变,他的职务也在相应地发生变化,他当过游击队分队长、特务队队长,担任过红四方面军第12师第35团连长,第10师第30团连长、营长。先后参加过发生在1931年2月至1932年5月间的新集、黄安、苏家等战役,参加过旨在粉碎国民党合围阴谋,收复和巩固根据地的鄂豫皖苏区历次反“围剿”。
1932年率部随红四军主力撤离鄂豫皖苏区西征入川后,杨国夫升任红第30军第90师第269团副团长、第270团团长。1933年,在巴蜀大地,他先后率部参加了仪南、营渠、宣达等战役,并在川陕苏区进行反“三路围攻”、反“六路围攻”作战,歼灭国民党川军田颂尧部1.4万人、毙伤并俘虏刘湘部8万余人,不仅成功夺回失地,而且巩固和扩大了川陕根据地。
1935年,杨国夫随红四方面军参加长征,同年6月,红一军和红四军在川西北懋功胜利会师,杨国夫所部被编入红一军团,他本人出任陕甘支队第2纵队第11大队大队长;部队抵达陕北后,他出任红一军团第4师第11团副团长、团长。
1937年7月,日本发动卢沟桥事变,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由于蒋介石消极抗战,华北大片国土迅速沦陷在日寇的铁蹄之下。当此中华民族生死存亡之际,在中国共产党不遗余力的推动下,国共两党再次合作,在全国范围内形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国共产党为实现全面、持久抗战,命令八路军、新四军开赴抗日前线,同时抽调大批干部到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为开展游击战争,创建敌后抗日根据地培养骨干力量。一天,身为红四师第12团团长的杨国夫接到上级通知,让他到抗大学习。这对于从小就上不起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的杨国夫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他很快便奔赴延安。
在抗大的日子里,杨国夫没有哪一天不想着抗战前线,不盼着早日上战场去打击日寇。但同时他也明白学习机会宝贵,只有弄清楚了党的方针、政策和抗战的战略战术,才能更好地完成党交给自己的新任务。在学习临近尾声,即将奔赴敌后的前夕,毛主席来到集训班驻地给学员们精辟地分析了全国抗战的基本形势并教导大家:
“你们到敌后发动游击战争,开辟抗日根据地,建立抗日民主政权,条件十分艰苦,情况比较复杂。因此,一定要牢记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武装,紧紧依靠广大人民群众。要像种子扎根在泥土里一样,深深扎根在人民群众之中,才能发芽、开花、结果。要搞好统战工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一定要坚持独立自主的原则……”
听着毛主席的话,杨国夫胸中燃起一团火,他对自己说:
“一定不辜负党的教导,到敌后去,为抗战贡献自己的一切!”
不久,杨国夫在新任中共山东省委书记郭洪涛的带领下,向敌后的齐鲁大地进发。
从延安到山东,道路艰难而曲折,经过国民党统治区,杨国夫和同事们遭到顽固势力的百般刁难和阻挠,也亲眼目睹了国民党军队厌战、殆战、怕战、避战的乱象。在酒楼饭馆里,国民党军官们一个个醉生梦死,随时准备逃跑……
然而,这一切并未使杨国夫沮丧,反而坚定了他立足清河平原,坚决打击日本侵略者的决心。
齐鲁青未了
踏上清河平原这块土地,杨国夫更觉自己重担在肩。一路上,他从中共山东省委的同志那里了解到,等待他去整编的是两支地方武装,拉起队伍的马耀南、李人凤都是知识分子,且在当地颇有名望。这让杨国夫心里有点忐忑,担心他们瞧不起他这个小放牛出身的“土八路”,难以搞好团结。
出乎意料的是,杨国夫和马耀南、李人凤一见如故,谈得非常投机。马耀南还给杨国夫看了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沈鸿烈写给自己的一封信,信中沈鸿烈试图以“鲁北行署游击纵队司令”头衔招安马耀南,为其所用。
通过封官许愿收买地方武装力量,是国民党顽固派的惯用伎俩,但杨国夫不相信马耀南会落此窠臼。他平静地望着马耀南,马耀南和他对视片刻后,从他手中拿过那封信,撕碎,轻松一撒。
“沈鸿烈正等我上任呢!”马耀南朗声大笑道。
“富贵不能淫!”杨国夫动情地握紧了他的手,“耀南同志,革命就需要你这样的气节啊!”
然而,在整编“五军”过程中,杨国夫就碰到了两颗钉子:三支队队长高竹君和四支队队长张景南。在邹平城整编大会上,杨国夫刚宣布完将“五军”整编为“八路军山东人民抗日游击第三支队”的决定,高竹君和张景南就以起义军是地方治安力量,难离故土,八路军驻防在陕北,补给跟不上等为借口公然煽动大家反对收编。
高竹君和张景南一唱一和,显然是有备而来,杨国夫心里清楚,若是任其蛊惑而不驳倒,整编工作就没法顺利推进。然而,他也没忘记毛主席在抗大时曾说过,做统战工作,方式、方法很重要,尤其要注意拿捏分寸,既要据理力争又不能把局面搞僵,即所谓“斗而不破”。想到这里,杨国夫决定缓一缓这有点剑拔弩张的气氛,他语重心长地说:
“同志们,眼下华北沦陷,这里正是抗日最前方,各位不但不会被调离本土,还要在这里深深地扎下根来!有人担心补给跟不上,可以理解,我确实既没带粮又没带钱来。但是,我也不是空手而来,我给大家带来了共产党坚决抗战的政策,这比多少军饷都强!国民党有钱又有粮,几十万大军却不战而逃。从延安一路走来,看见国统区那些大官们都在使劲朝军车里塞家当,拉着逃跑的架子。一支军队没了斗志,还有心思打鬼子?”
讲到这儿,他停下来朝马耀南望了一眼。马耀南会意,立刻起身说:
“我完全拥护省委将五军整编为八路军的决定,这是共产党对我们的信任,也是五军的前程所系。跟共产党走是一条正确的路,大家即使现在不明白,将来也会明白的。”
事后杨国夫才了解到,张景南、高竹君俩人是邹平地方士绅,七七事变后均投靠国民党,张景南在城西,高竹君在城北,分别拉起队伍。他们成天把抗日挂在嘴上,其实只不过想借军队发国难财而已。
几天后按计划召开的五军中队长会议又是险象环生:先是沈鸿烈派来两个反动政客搅局,被杨国夫当众一通批驳,灰溜溜地退出了会场;接着,在改编大会即将召开之际,杨国夫去检查会场周围动静时,又差点儿遭到张景南和高竹君挟持。
“副司令,”张、高俩人在邹平城东门拦住杨国夫说,“我们那里还有些问题,想请你去谈谈。”
看他们那副别有用心的样子,杨国夫估计他们要对他下毒手了。
“好,请你们稍等,我还有点小事……”杨国夫沉着地点着头应道。恰在此时,他忽然瞥见“神枪手”马容标朝这边走来,便高喊一声:“容标同志,我正要找你呢!”说着,便向马容标走去。
来到马容标身边,杨国夫低声向他说了一下情况。
“这伙孬种,敢不安好心!”马容标义愤填膺地说,“副司令,俺陪你走一遭,他们谁敢动你一根毫毛,俺送他娘的上西天!”
杨国夫按了按马容标的手,叮嘱道:“见机行事,不要鲁莽!”
张景南、高竹君见杨国夫毫无惧色,说走就走,而且带了贴身保镖马容标,一路上便只有害怕的分儿了,哪还敢轻举妄动。到了驻地,他们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气短心虚地说:
“改编为八路军的问题,我们这里有很多人不同意。他们担心军需一时不好解决。所以……所以,改编的事能不能从长计议?”
他们显然是想以拖生变。杨国夫没上当,他不容置疑地说:
“眼下抗日事大,改编是党的决定、人民的心愿,理应当机立断,不能从长计议。至于军需么,倒是可以从长计议的。放心吧,党和人民不会让我们饿着肚皮打鬼子的。”
最终,经过坚决的斗争,在马容标的保护下,杨国夫不但化险为夷,而且将张景南、高竹君带上大会主席台,迫使他们接受了改编。
整编完五军,杨国夫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淄城外桐林镇,约李人凤见面,商谈改编他的“三大队”。
李人凤热心抗日,愿意接受整编,但三大队眼下处境困难:国民党CC分子、临淄县长于冶堂联手老区长陈瑞甫正向三大队步步进逼,准备吃掉这支队伍。
杨国夫同李人凤认真研判了形势,决定先完成整编,举起八路军旗帜,然后攻取临淄。
1938年7月7日,对“三大队”整编完毕,杨国夫遂率部挺近临淄。
临淄城围墙高,设防严,直接登城很难。陈瑞甫部近千人此时全部集中于城内,还不时出动滋扰。战斗正式打响前,杨国夫仔细考察了阵地。城北地势开阔,无有利地形可用,城门则被陈瑞甫用土屯了起来,不大可能突破。城的东面和南面地形也不太理想。只有西关差强人意:西门外护城河已基本干涸,桥头紧接西关大街。杨国夫决定用刚成立的第10团和特务营兵力主攻西门。
兵力部署完毕,杨国夫命令向临淄城内发射政治宣传品,进行前沿喊话,号召国人团结抗日。
攻心战果然奏效,城中敌人内部出现分化。杨国夫部发起总攻后,陈瑞甫的一个分队长偷偷跑出城,主动与八路军联系,表示愿意起义,打开城门接应八路军,并提供了城内布防的详细情况。
杨国夫立即调整战斗部署,决定组织精干小分队从西门边隧道摸黑偷袭。为迷惑敌人,偷袭开始前,杨国夫故意在临淄城西北角高声督令特务营佯攻。
陈瑞甫果真上钩,集中火力朝西北方向打来。
西北角枪声一响,特务营指挥突击队立刻从隧道突袭进城,攻占了西门。大部队按计划猛攻入城,一路杀声震天,径直冲向敌司令部。敌人阵脚大乱,陈瑞甫被活捉,临淄城顺利攻克。
攻克临淄后,杨国夫率八路军乘胜扩大战果,又接连打下王家桥等地,将实际控制区域迅速扩展到寿光、桓台、长山一线。
平原上的枪声
1938年10月,日寇侵占了广州、武汉等大城市后,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由于战线拉得太长,日军兵力显得捉襟见肘,加之国民党军溃逃,不少地方出现真空,从而为共产党开展敌后游击运动提供了有利时机。
不过,日寇很快便调整策略,把对国民党以军事打击为主转变为以政治诱降为主,将腾出来的兵力回师华北,进行所谓的“整肃作战”,即组织伪军,建立伪政权,对共产党领导下的敌后武装进行大规模“扫荡”。
杨国夫在清河地区领导的八路军山东人民抗日游击第3支队也面临着同样严峻的形势。1938年9月14日拂晓,敌人包围了活动在卫固镇一带的第3支队特务营。睡梦中,听到镇西边蓦地响起枪声,杨国夫身子一凛,迅速起床,提枪便往外走。
“首长,首长,”匆匆赶来的警卫员王京建差点儿跟他撞个满怀,“小鬼子包围了咱们,警戒分队正在阻击敌人。”
杨国夫侧耳仔细听了听,判断枪声来自西南方向的张店后,立刻下令各连阻击敌人,为群众转移争取时间。
这时,随着枪声越来越激烈,街道上的人群也越来越拥挤。为尽快查明情况,指挥部队突围,杨国夫出了卫固镇西门,亲自来到阵地上。只见田野里的日寇向卫固镇拼命冲来,背后还有机枪疯狂扫射作掩护;八路军战士则利用坟地等有利地形,机动灵活地予以阻击,迫使其冲击速度大为减缓。
“副司令员,”连长邢佩五向杨国夫表示,“今天俺们就是钉在这儿,也决不让狗日的小日本进村。”
战士们也齐声请求杨国夫下命令。
战士们的心情杨国夫能理解,但他决不赞成在战场上逞匹夫之勇。在抗大学习时毛主席就讲过:日寇是残忍的,所以,跟他们较量,不但要敢打,而且要会打,要学会聪明地打,巧妙地打。游击战的主要目标不在于夺取地盘,而是机动灵活地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同志们,敌人的‘扫荡显然是有预谋的,”杨国夫向战士们解释,“咱不能跟他们硬拼,那会得不偿失。”
直到估计群众已基本安全转移了,杨国夫才让部队借着镇子西北边墓林的掩护向东北方向撤离。
很快,八路军又在卫固镇东北角的李家营子树林中重新集结完毕。清点人数后发现并没有多少人员损失,只是被鬼子钻了空子,将士们觉得窝囊。正在这时,只见卫固镇浓烟滚滚,一片火海。
残暴的日寇占领镇子后又在实行灭绝人性的“三光”政策了!
面对熊熊火光,战士们义愤填膺,铁拳紧握,恨不能把敌人一网打尽。杨国夫却冷静地想到:敌人此刻正忙于报复,一定毫无戒备,何不乘机突袭一下,打它个措手不及?
战士们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他一声令下,战士们便如猛虎下山般杀回卫固镇。
鬼子没料到八路军还有“回马枪”,一时间晕头转向,溃不成军,仓皇退出卫固镇。
杨国夫派一连人佯追,又命令其他人迅速进村扑灭大火,然后集合村干部商量如何安排群众的生产、生活。
1942年,根据地面临的形势愈发艰难,敌人从济南、潍县、惠民等地调集日伪军5000余人,分5路对清水泊进行围攻,妄图一战而全歼驻扎在此的八路军主力。
6月8日黎明,敌军悄然逼近八路军驻地,突然间枪声四起。得知附近村庄民兵和老乡已被敌人包围,杨国夫命令部队果断出击,掩护群众尽快转移。
经过一番激战后,群众全部安全转移,部队却陷入了敌军的重重围困。全面、冷静地分析完敌情之后,杨国夫开始指挥部队从清水泊向北突围。当队伍急行至织女河崖畔时,又遭到一伙敌军的猛烈阻击,于是只好在重机枪掩护下后撤,转向南突围。狡猾的敌人又朝八路军重机枪猛扑过来,杨国夫急忙下令保护重机枪,同时继续南撤。
还好清水泊一带地形复杂,且有大片芦苇荡可用作掩护,凭着对地理环境的熟悉,杨国夫领着部队与敌人耐心地周旋起来。
天气炎热,经历了长途奔袭的战士们饥渴难耐,一个个军装上都呈现出一层白花花的汗斑。直到下午两点多,部队仍未能冲出包围圈,杨国夫有点急了。为察明敌情,他亲自带着侦察员来到阵地前沿。这时,日伪军一边围攻,一边扬言要活捉八路军大官。
既然敌人要活的,杨国夫想,何不放出一个小分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以便掩护大部队突围?
可是,当知道他要亲自带领小分队充当诱饵时,战士们纷纷感到不安。
“放心吧,同志们,”杨国夫轻描淡写地说,“这一带我熟透,小鬼子想逮我?没门!”
说着,他从警卫员手中接过手枪,一面紧盯着敌军动向,一面踅摸着突围机会。见崖头村那边只有零星的日军通信兵在忙着收电话线,他决定就从那里撕开口子。可是,他刚命令小分队向敌人发起突袭,警卫员竟抢先一步跨上他的枣红马。
“干什么?”杨国夫一怔。
“让俺也来过一回官瘾嘛!”警卫员笑着挥动一把缴获来的日军指挥刀,径直向崖头村冲去。
敌人以为那骑马的是杨国夫,连忙调集兵力拼命追击。杨国夫乘机率领大队人马杀开一条血路,终于成功突围。
直捣黄龙府
1945年,抗日战争进入战略反攻阶段,各地逐渐形成对敌包围态势。7月,杨国夫指挥部队一举端掉了日伪军张景月苦心经营多年的老巢田柳庄。
张景月这个老牌汉奸,早在1941年秋天就强征周边县乡几万民夫为他修筑田柳庄。为消灭死角、增强火力,他还绞尽脑汁地将围墙筑成梅花形,每个花瓣前沿都修有碉堡;围墙内则挖有若干隐蔽部,用地道与碉堡勾连。为防遭到爆破,围墙一律筑成双层,墙上配备各种武器和干扰设施。田柳庄在日伪军各据点中被树为典范,曾吸引不少伪军头目前往参观,眼下由张景月的王牌主力马成龙团据守,兵力2700余人。
针对田柳庄特殊的防御情况,杨国夫制定了周密的围歼计划。先用碉堡、壕沟与坑道作业封锁敌人,把敌人困住,然后进行局部攻击,最后发起总攻。为在兵力上形成压倒性优势,他调集了渤海军区上万精锐协同作战,指挥所设在田柳庄西北角的崔家庄。
战斗打响后,在老乡和民兵的热心配合下,仅用几天时间就在田柳庄外挖了一道封锁沟,同时还筑起了高于敌人围墙的碉堡群,以至于站在碉堡中便可将伪军据点内的一切情况尽收眼底。这极大地震慑了伪军的心理。
面对八路军的强大攻势,已成瓮中之鳖的伪团长马成龙仍负隅顽抗,并且扬言他的田柳庄固若金汤,八路军要是没有钢炮就甭想打开。
战士们一听,乐了,用戏谑的口吻朝他喊:
“行啊马团长,等着瞧吧,马上让你坐飞机!”
攻击按计划展开,杨国夫指挥部队以炮火轰炸和实施爆破为掩护,将地道一直挖到田柳庄西北角的敌人炮楼底下,并安放了炸药,待主攻令下达后即炸炮楼、攻城。
经过两天两夜的激战,敌人的两座炮楼被摧毁,围墙被撕开一个大大的缺口。张景月慌忙调遣4000余兵力企图分三路向南门增援,却被早就严阵以待的八路军顽强地堵在了半路。
在这节骨眼上,谁也没料到,身陷绝境的马成龙竟异想天开地玩起了巫术:受他驱使,一群扮作牛鬼蛇神的怪物,从地道窜到八路军阵前跳起傩舞来!
“马成龙不成龙,”杨国夫简直哭笑不得,“倒成了牛头马面了!”
随着一颗手榴弹掷过去,“怪物们”吓得屁滚尿流,立马现出了原形。
可马成龙的下三烂手段似乎多的是,一计未成又生一计,居然派出几个亡命之徒,企图用人体炸弹袭击八路军前线指挥所。幸亏特务营提前察觉,及时粉碎了敌人的阴谋。
战斗仍在断断续续地进行着。像箍桶似的被围得死死的田柳庄无异于一座孤岛,杨国夫认为,在待援无望的情况下,敌人撑不了多久势必就要冒死突围。为此,他要求对敌“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将士们纳闷了。
杨国夫笑着解释:“所谓网开一面,不是对敌人高抬贵手,而是要你们牢牢封住那三面,让他们只能顺着咱们留给他们的道走。”
将士们理解了,于是在敌人最可能逃跑的东南方向上重点设伏。
果不其然,马成龙领着手下一部分武装率先从南门冲出。埋伏在两侧的八路军十几挺轻重机枪立马一齐开火,结果这股敌伪还没跑出护城河就已被全歼。城内的残余见马成龙被活捉,便纷纷放弃抵抗,缴械投降了。
阵地战中的游击战
1945年10月25日,山海关保卫战打响。
这次战役的主要目的是拖住国民党军队,为党中央、中央军委“进入东北、争取东北”赢得宝贵时间。奉中央军委指示,杨国夫从山东赶去指挥战斗。步行一个多月,抵达前线时,自治军与国民党军石觉部激战正酣,杨国夫见状立即率部投入战斗。
石觉本来打得就够吃力的了,见自治军队伍中又凭空多出一路人马,他不敢恋战,急忙鸣金收兵。
静静地等了两天,石觉不但没再出动,还把工事修得越来越坚固了。杨国夫暗自思忖:这石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多年的游击战赋予了他机智,很快他心生一条妙计。
11月6日晚,杨国夫派出他的两个特务营悄悄潜入石觉营地。这些擅长运动游击战的战士从中间地带直插敌军阵地内部,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枪弹的射击声顷刻间响成一片。由于四下里一片漆黑,国民党军也搞不清来了多少人,慌乱中,两侧的轻重机枪铆足了劲向着中间阵地一齐发射。就这么稀里糊涂猛打了一夜,天亮时才发现闹了乌龙。
这次堪称短平快的突袭收获颇丰:杨国夫所部轻松缴获敌人大炮1门、轻机枪18挺、步枪50支;而不明就里的国民党军却自相残杀了一整夜,伤亡甚是惨重。
石觉气急败坏,立刻下令所部撤回到秦皇岛休整。
上锋杜聿明对石觉的怯战大为光火,要求他重整旗鼓,再度进攻山海关。可石觉似乎已被杨国夫打晕了头,他面带难色向杜聿明陈述:
“共军火力强大,不可轻易进攻,应加强工事,稳固防守,这才是上策。”
杜聿明却冷冷一笑,道:“你们这些胆小鬼!我现在就领你们去现场看看!”
11月13日,杜聿明亲率团以上军官,前往石觉部遭到杨国夫夜袭的前线阵地视察。
“看见了吧,”杜聿明平静地说,“共军根本没有炮火,所有弹痕都是手榴弹留下的。”
石觉等人深感惭愧,默默地低下了头。杜聿明当场下达作战命令,要求重新攻占山海关,并且重申了蒋介石的“连坐法”,声明再有胆敢作战不力、临阵脱逃者,将严惩不贷,并严肃追究各级主官责任。
11月15日早晨,杜聿明亲临阵地,指挥国民党第13军第54师运动到九门口,率先发起总攻。担任迂回任务的第25师则向义院口进攻,以策应第54师。在杜聿明的亲自督促下,这一次第13军的攻势异常猛烈,动用了大批重炮猛轰自治军山头阵地。阵地上枪炮呼啸之声不绝于耳,从清晨一直响到黄昏。杨国夫虽率部奋力反击,但由于双方火力悬殊,两个至关重要险隘九门口、义院口一天之内相继失守。
杜聿明深得蒋介石器重,其部系国民党军精锐力量,装备也是清一色的美制最新式;而杨国夫所率部队战士们甚至连最起码的人手一支枪都达不到。他们千里行军一路从山东匆匆赶到山海关,尚未休整即投入战斗。时值11月中旬,已是秋风萧瑟,战士们却仍穿着破旧的单衣单裤,有的甚至打着赤脚。而且初至辽西,没有群众基础,后勤给养严重不足,甚至连给伤病员抬担架的人都找不到。眼看再撑下去就有被国民党大军合围之险,于是没等中共冀热辽军区司令员、政委李运昌下命令,杨国夫便在11月16日清晨毅然率领部队撤出山海关,只留下少数兵力担任掩护任务。
得知自治军撤出山海关,中央马上改变计划,令李运昌、杨国夫部在锦州地区运动防御:“节节坚决抗退,既不死守,又不轻易放弃阵地。”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杨国夫算是深刻领会了毛主席这个游击作战十六字诀的精髓,在从山海关退到绥中、锦西、兴城一线的过程中,他边打边跑,成功地拖住了杜聿明部这支以快速反应著称的国民党最精良的机械化师,大大延迟了蒋介石进入东北的日程表,以致蒋介石事后忍不住哀叹山海关一役:
“进展迟缓,锐气大挫,损失太大了!”
而蒋介石闪电战计划的破产,却为后来东北野战军赢得第一个战略大决战——辽沈战役埋下了重要伏笔。
化干戈为玉帛
战场上杨国夫对敌斗争毫不留情,在后方他对待俘虏却是极富人道主义精神。在清河平原战斗的日子里,他要求部队认真贯彻执行党的相关政策,在生活上优待战俘。即使在根据地军民缺衣少食的困难时期,他也想方设法时不时地弄点精米、白面改善战俘的生活,并不忘指示有关部门给战俘发放津贴和烟卷;对于战俘的思想改造工作,杨国夫也非常重视。他常常亲自给战俘们上课,向他们阐述中国共产党的革命理想,引导他们转变思想,与八路军肩并肩一同打败日本法西斯。
人心都是肉长的,在其宽待政策的感召力下,不少日军战俘对待战争的态度出现了180度转变,由之前张口武士道闭口效忠天皇的侵略者变成了反法西斯斗士。1942年9月,在杨国夫领导的根据地上甚至成立了“在华日本反战同盟山东清河区支部”,并通过了该支部的《纲领》和一份《告日本士兵书》。
反战同盟的结成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毛主席关于形成最广泛统一战线思想的发挥。反战同盟的成员们现身说法,将自己的切身感受融入到对八路军宽待俘虏政策的宣传中,从而有力地揭露和抨击了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罪行。反战同盟的活动,使日军内部的厌战情绪不断增长,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日军的战斗力,加速了它在中国的灭亡。
抗日战争胜利后,在华日本反战同盟结束了其光荣的使命,不过其中有些成员接着又参加了中国人民的解放战争,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才回国。所谓不打不相识,清河区支部那些曾经的战俘归国后依然非常怀念和珍视他们当初与第3支队的将士们结下的深情厚谊,并且与杨国夫一直保持着联系。1972年中日邦交恢复正常后,他们之间的友谊变得更加亲密了。
1978年4月间,已退居二线的杨国夫在济南军区司令部大院迎来了几位日本友人。这些人是随中日友好访华团来华访问,然后转道济南专程来看望他的。杨国夫带着他一贯的亲切笑容,将他们迎进家中。30年后再次相逢,彼此都激动不已,不大的客厅里一时间飞满了欢声笑语。
1980年春天,杨国夫因病住进上海华东医院,他的这些日本友人访华时,又特地绕道上海,到病榻前与他再叙友情。1981年秋,杨国夫不幸罹患肺癌,于次年2月4日在北京解放军总医院病逝,结束了其光辉战斗的一生。消息传到日本,这帮日本朋友又专门赶到济南祭奠他。面对将军的遗像,他们悲恸惋惜,声泪俱下,甚至称杨将军为他们的再生父母。
“一声召唤别故土,一生他乡成故乡”。生前,杨国夫将军一直把清河平原视为他的第二故乡;身后,由于在创建清河根据地上的突出贡献,他与曾并肩战斗过的马耀南、李人凤被誉为“清河三杰”。
〔责任编辑 袁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