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撬动“历史”,思考现实

2016-06-22张文婷

戏剧之家 2016年11期
关键词:历史剧历史

张文婷

【摘 要】黄维若的历史剧以“人”为切入点,注重虚构人物的内心活动和行为成因,关注人物的生活状况和生命价值,挖掘被历史叙述遮蔽的文化现象。他以当代的思维意识去反观古代人的生存状态,这也使得他的历史剧折射出当代社会的状况和现实生活的图景,同当今的文化语境形成一种对话关系。

【关键词】黄维若;秀才与刽子手;历史剧

中图分类号:J82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6)06-0008-02

作为当代剧坛著名的学者型剧作家,黄维若对历史题材的戏剧情有独钟。从取材于历史故事的《眉间尺》《罗刹国》,到呈现重要历史人物的《秦王政》及呈现重大历史事件的《秀才与刽子手》《思凡之后》《辛亥三章》,黄维若的历史剧表现了对历史和现实的独特思考。

一、挖掘被“历史”遗忘的“人”

作为客观存在的历史本真已不可知,我们今天所说的“历史”通常是指裹挟了意识形态和主观评价的历史叙述。这种“历史”经过历代的认定及传承已经变得盖棺定论般坚固,黄维若的历史剧却尝试撬动坚固的“历史”,以活生生的“人”为切入口去挖掘“历史”深层的隐秘。选材于传统故事的《眉间尺》讲述了黑衣人帮助眉间尺刺杀楚王以报父仇的故事,在相同的故事框架下,黄维若倍加关注人物的内心活动和行为成因。他写楚王因生活无聊而寻求刺激,眉间尺为证明自己的勇敢而刺杀楚王,黑衣人为砍一个过瘾的好脖子而帮助眉间尺,如此便以全新的阐释颠覆了以往楚王暴虐无道、眉间尺奉行孝道、黑衣人正义凛然的故事逻辑。在书写重要的历史人物时,黄维若关注的并非他做了什么,而是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亦即他的性格形态及其成因。在《秦王政》中,黄维若就撇开了秦始皇集残暴与功业于一身的简单历史记载,尝试由其所建立的集权统治去反推年轻的集权统治者的性格成长及心路历程。在书写重要历史事件时,黄维若对公认的历史事件所具有的意义持怀疑态度,比如在《思凡之后》中,光绪、慈禧的国丧带来的权力更迭意义被一场和尚与尼姑私奔的闹剧彻底消解;在《辛亥三章》中,革命的宏大意义被普通民众对革命的茫然态度颠覆;在《秀才与刽子手》中,黄维若将目光投向秀才与刽子手这样被新举措逼入困境的小人物,废除科举与酷刑这两大绵延千年的政策在教育及法理层面上的现代意义被完全撇开。

由此可见,黄维若的历史剧是在大体的历史记载基础上,注重虚构人物的内心活动和行为成因,挖掘被“历史”遮蔽的内容,探索其背后隐含的文化现象。

二、关注被“历史意义”遮蔽的“人生意义”

黄维若以“人”为切入点撬动坚固的“历史”,因此他的历史剧经常撇开故事或人物、事件在历代传承中累积的“历史意义”,更为关注个人的生存状态和生命意义。

例如《眉间尺》中,黄维若在传统故事的框架之下探讨人物行为活动的成因,尝试给予故事一种孝义之外的新的逻辑。在他的笔下,干将认为自己的生命价值在于铸出天下第一的剑,故明知会有灭顶之灾,仍愿为楚王铸剑。黑衣人也有自己执着的目标——砍一个过瘾的好脖子,故在顿悟到所谓“过瘾的好脖子”就是自己的脖子时,他毅然决然地砍了自己的头。眉间尺也非传统故事中所说的那样,因生来背负复仇的任务,便被命运推着走向刺楚和死亡。眉间尺是质疑命运的,他认为人的生死苦乐全由己定而非命定。他将自我生命的意义定位于战胜懦弱、自我超越上,这种挑战自我、证明自我、实现自我的冲动推动着他去报仇。楚王享尽荣华富贵,为生活的无聊而苦闷不已,得知王妃生下一块铁时兴奋不已,并让干将将其铸成剑。当宝剑在战场上无往不利时,楚王再次觉得生活无趣,甚至让大臣抽自己耳光来体验好玩的感觉,而在被黑衣人砍杀后,他反而觉得轻松自在。据此可见,楚王的生命意义就在于寻找意义。干将、黑衣人、眉间尺和楚王,他们纯粹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活,也愿意为了实现生命的意义而死,而不像现代人活在物质的追逐中,活在别人的眼光中。如此,黄维若便以全新的逻辑将隐藏于“历史”底层的人的生存状态和生命价值呈现了出来。

可以这样说,黄维若历史剧中的“历史”并不是历史事件本身,而是特殊的历史环境为人格形成及人性展演所提供的舞台。在诸多情况下,黄维若并不满足于历史环境所提供的舞台,而是在将被历史大潮裹挟的“人”进一步推入极致的环境中,在绝境中探讨生命的意义。

在《秀才与刽子手》中,1905年科举和酷刑的废除将秀才和刽子手这两个国家机器上最忠实的零件逼入了困境。该剧的巧妙之处在于将徐秀才和马快刀设定为沉迷于考试与剐人的唯美主义者,他们沉溺于考试和剐人所带来的精神愉悦中,把别人飞黄腾达的“敲门砖”或者赚钱养家的营生当作一生的寄托和追求。

徐秀才和马快刀都是被国家机器严重异化了的人,是受科举和酷刑制度毒害的人,然而黄维若表现出了这种毒害的复杂性——他们对这种“压迫”产生了严重的精神和情感依赖,呈现出文化上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就在他们习惯了被扭曲、被异化的生活,并从中寻找到一种古怪的乐趣以实现精神寄托时,酷刑和科举却被取消了。徐秀才和马快刀生存的悲剧性在于,科举考试是为升官上任,酷刑剐人是为惩治恶犯,这两者仅仅是手段,自身并无意义,但他们却异常虔诚地将对生活的美好想象全部寄托在这些无意义的手段上,显得可笑。到两人从割肉中想象性地获得科考或剐人带来的精神快感时,其行为的可笑性和悲哀性更加凸显。秀才与刽子手颠倒手段和目的固然可笑,但是这种对精神生活的追求、对生命价值的探求是无可厚非的。

《秦王政》呈现了“秦王”身份对嬴政的性格成长的影响,以及对其心灵情感等方面造成的缺失。连续七百年的征战使嬴政必须想出新的方法来破局,他痛恨固有的秩序、规矩,展露出大气磅礴的王者风范。他首先放下了仁义道德,欺骗五万精壮士兵,让其与合纵军死命相拼,接着拒绝了古灵精怪的兰兮,亲手斩断了自己的爱情,最后又斩断了亲情,将生母赵姬迁往大郑宫,赐仲父吕不韦毒酒。这个集功业和残暴于一身的君王最终成了秦国人心目中的天神,然而就在这时,这个强大的、无往不利的秦王政开始茫然了:“神的日子怎么会这样难受?”①。历史呼吁一个“神”的诞生,秦王政在顺应需求将自己塑造成“神”的同时,也抹杀了所有的私人情感和生活。作为统一六国之人,秦王政可以驾驭他人却难以驾驭历史。他在被历史推向唯我独尊的位置的同时,也默默地承受着无尽的孤独和持续的心灵创伤。

不论是小人物徐秀才和马快刀,还是大人物秦王政,他们都在历史大潮中颠簸,难以完全把控自己的命运。这就是黄维若在《秀才与刽子手》中借木偶们之口所说的“这世间谁不是傀儡,就算你活得有声有色,也是阎王爷手中的傀儡”②。黄维若在其历史剧中注重呈现的也正是这些肉傀儡们为突破历史环境、追求自我生命价值的反抗和挣扎。这些挣扎表现在行为上或许可笑,但这些人物在追求所想、实现自我上所表现出的坚定意志却是可敬的。

三、对话“历史”,思考当下

黄维若曾表示,历史剧是现实剧的另类形式,剧作家写历史应基于现实的考虑。他用当代的思维和意识去反观古代人的生存状态,所以其话剧像是一面开放的镜子,折射出当代社会的状况和现实生活的图景,同当今的文化语境形成一种对话关系。

在《眉间尺》中,黄维若设置了戏里戏外两个空间,将眉间尺刺楚的故事同演员们平凡琐碎的生活同台呈现。在这样的设置中,人物挤压于话剧排演与家常琐事,亦即精神艺术与物质生活之间,同排演的剧目中眉间尺、干将、黑衣人和楚王追求所想的坚定决绝形成对比,从而凸显出现代人生存的矛盾性和芜杂性。

对话关系还通过特殊的舞台形式来呈现,比如使用傀儡、歌队、面具等。多种体裁同台呈现正是为了制造光怪陆离的舞台视觉幻象,产生一种间离的效果,从而促使观众在怪诞的戏剧情节中反思世事百态。

除了通过傀儡、歌队等形式形成间离效果、引导观众思考之外,黄维若还注重增加重要的暗场戏,以充分调动观众阐释的主动性。比如在《秦王政》中,秦王政对吕不韦、赵姬究竟怀有怎样的情感,《秀才与刽子手》中马快刀通过怎样的契机在割肉中发现与剐人相似的乐趣,都被处理成为暗场戏。这就是黄维若所说的“还观众以自由”③,他的剧本让人感觉有一个过程,但是又不确定过程的具体情况。在这样一个总的方向下,各人根据自己的生活经历和心理状态加以理解和想象,从而得出独特的结论和感受。

黄维若历史剧与当下的对话关系自然也体现在故事内涵中。《眉间尺》中由导演运用面具排戏,引申出现实中每个人都是戴着面具示人。《罗刹国》中的马骥走上伪装自我的不归路,在官场虚与委蛇、见风使舵。黄维若通过人物荒诞的言行将矛头直指肮脏污秽的官场,其中讽刺和批判的意味不言自明。在《秀才与刽子手》中,黄维若将传统与现代、雅与俗、精英与大众并列,而这正是当今文化语境下的重要命题。徐秀才和马快刀的精神乐趣无疑来自于“庖丁解牛”,对这种精神乐趣的固守和偏执使其精神麻木而单一,黄维若在这里表现出对传承千年的传统文化的复杂情绪。中国的传统文化诞生于特定的政治体制之下,而在业已更换体制且日新月异的现代社会,传统文化能否提供相应的精神资源,这是需要质疑的。另外,《秀才与刽子手》中通过徐秀才与他人呈现着雅与俗、精英与大众的对立。知识分子在意识形态上是主流,物质生活却贫困潦倒,在社会中处于边缘化的状态。鉴于此,黄维若剖析着现实社会中精英知识分子在上层知识与世俗诱惑夹缝中生存的状况,同时也暗示着80年代以来知识分子启蒙理想在消费主义时代的彻底崩溃。

四、结语

综上所述,黄维若的历史剧以“人”为切入点,注重虚构人物的内心活动和行为成因,关注人物的生活状况和生命价值,挖掘被历史叙述遮蔽的文化现象。他以当代的思维意识去反观古代人的生存状态,这也使得其历史剧折射出当代社会的状况和现实生活的图景,同当今的文化语境形成一种对话关系。

注释:

①黄维若.秦始皇[J].新剧本,2004(2).

②黄维若.秀才与刽子手[J].剧本,2007(3).

③黄维若.关于<秦王政>剧本的若干说明[J].戏剧,2009(3).

参考文献:

[1]黄维若,冯柏铭.眉间尺[J],艺海,1999(3).

[2]黄维若.思凡之后[J].新剧本,2003(2).

[3]黄维若.秦始皇[J].新剧本,2004(2).

[4]黄维若.秀才与刽子手[J].剧本,2007(3).

[5]黄维若.不笑不行 笑又笑不出来——关于<秀才与刽子手>的创作思考[J].文艺报,2007(22).

[6]徐健.当下性·本土性·剧场性——从<秀才与刽子手>窥探新世纪以来话剧发展态势[J].理论与创作,2008(5).

[7]黄维若.关于<秦王政>剧本的若干说明[J].戏剧,2009(3).

[8]黄维若.罗刹国[J].新剧本,2009(5).

[9]黄维若.辛亥三章[J].新剧本,2011(4).

[10]罗晨.“历史”爆破与人性试炼——黄维若话剧论[J].广州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4(3).

[11]冯柏铭.现代编剧艺术的新发展——黄维若剧作揽胜[J].剧本,2014年(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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